6. 疏离与亲密

次日上午，关于四海医院的知识产权案于九点准时开庭。

        法庭之上，易之泽沉着冷静，步步为营，声如利剑，掷地有声，从容不迫，进退有礼；直将对方的辩护律师逼得直冒冷汗，口舌讷言，不得不仓皇应对，好似在战场上折戟沉沙，丢盔弃甲，好不落魄！

        欧庭韫坐在旁听席，饶有趣味地端详着他的病人。

        易之泽的心理案例，与他以往接触过的任何研究对象都大不相同。

        饱含欣赏之色，他的眸子紧紧追随着那名律师的身影。

        捕捉他的神态、身姿、语言、表情变化不愿放过哪怕一个最为微小的细节。

        欧庭韫想，他是一个亟待解开的谜团。

        庭审结束，易之泽毫无悬念地打赢了这场官司。

        出了法院，杜文康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易律果然不愧是易律，咱们a市政法圈儿的金字招牌！欧主任，我说了找他准没错，这回儿您的事可算是办妥了！”

        欧庭韫看了眼腕表：“已近12点，一起去吃个饭，如何？”

        易之泽没有说话，只是颔首表示同意。

        杜文康本来欢欢喜喜地想应承下来，一抬头看见欧庭韫意味深长的眼神，话到嘴边又改口道：“我突然想起来，医院那边临时有事，就不奉陪了，抱歉抱歉！这顿饭记在我账上就是！”

        欧庭韫微笑：“好。”

        去餐厅的路上，欧庭韫搭话说：“之泽，你知道自己在a市有个外号吗？”

        “什么外号？”

        “他们私底下都喊你必胜客。”

        必胜客本来是家披萨专卖店的名字，后来被用作称呼逢案必赢的律师大牛。

        言下之意是，只要是他经手的案子，就必然会胜诉。

        易之泽很快便想通了这一节：“不过是戏称而已，我也有搞不定的案子。”

        欧庭韫笑说：“若你也搞不定，a市恐怕再没人能解决了。”

        “欧主任过誉了。”

        “这没别人，别喊我欧主任。”

        “好的，欧教授。”

        欧庭韫戏谑道：“之泽，你怎么只有晚上的时候乖乖听话，一到白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呢？嗯？”

        易之泽觉得他话里的含义简直莫名其妙：“欧医生，我们只是医患关系，你的言辞过于暧昧了。”

        “若从专业角度给出建议的话，”欧庭韫一本正经道：“之泽，建立安全稳定的私人关系，对你的病情治疗大有好处。”

        “那你希望我如何称呼你？”

        “治疗时，你可以喊我老师。寻常时候，唤我的名字，就像我叫你那样。”

        “好。”

        “叫一声听听？”

        “没必要。”

        欧庭韫低笑说：“好，不勉强你，之泽。”

        就餐席间，餐厅的背景音乐正播放优美的钢琴曲。

        欧庭韫观察到他放在右腿上的手不觉地随着音律打着节拍，便问说：“很喜欢这首曲子？”

        “嗯，理查德曼德拉的罗密欧与朱丽叶（romeo  and  juliet）。”

        “你对钢琴曲很有研究？”

        “不能算研究，”易之泽抿了一口酒水：“音乐对于我的焦虑具有缓解作用。”

        “在心理学意义上，音乐也确实具有治疗效果。”欧庭韫提议说：“今天是周五，你周末有安排吗？不如一起去听一场音乐会？”

        易之泽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欧庭韫又接道：“不同的音乐对焦虑的缓解具有不同的功用，尤其是面对差异性极大的个体，音乐偏好及种类的选择尤为重要。之泽，就当作是治疗过程吧？嗯？”

        易之泽没有回答。

        欧庭韫也没有催促。

        直到一顿饭结束之后，两人分别之际，易之泽才说了句：“周六不行，周天晚上可以。”

        欧庭韫笑意深深：“好，我先订票。稍后将电子票券发给你。”

        “好，谢谢。”

        “不客气，周天见。”

        “嗯。”

        周天晚上，a市大剧院钢琴演奏厅。

        易之泽按照票券上的位置入座，是第一排。

        欧庭韫就坐在他旁边，朝他颔首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是一名钢琴家的独奏会，听众不少，看来也是位颇具盛名的人物。

        演奏尚未开始，厅内偶尔有轻声的交谈。

        欧庭韫靠近他的耳侧，压低声音说：“之泽，你听说过这位钢琴家吗？”

        易之泽看了眼座位上的宣传册，上面印着钢琴演奏者的姓名和简介：

        慕新，a市知名钢琴演奏家。

        毕业于柯蒂斯音乐学院。

        曾受邀参加维也纳音乐厅演奏会。

        【意大利古典音乐奖】之年度国际艺术家奖获得者。

        易之泽摇头：“我只是喜欢听音乐作品，对当代音乐界的人物并不了解。”

        欧庭韫附耳道：“据说他很不错。”

        夜间八点，灯光熄灭，音乐会正式拉开帷幕。

        慕新穿着黑白相间的燕尾服，优雅地走向舞台中央。

        易之泽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欧庭韫立马后悔了：他以为这人是个老头，谁知道是个年轻小白脸？

        易之泽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对于慕新的关注，只是单纯出于对音乐艺术的尊重和向往。

        好巧不巧，慕新弹的第一首曲子，正是易之泽喜爱的romeo  and  juliet。

        欧庭韫还注意到，这位钢琴家在弹奏的间隙，居然还和易之泽有着眼神的交流。

        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买最后一排了。

        整场音乐会，易之泽都非常投入。

        欧庭韫看着他放松且享受的侧颜，心里头也觉得舒畅。

        两个小时很快便过去了。

        散场之后，易之泽去了一趟洗手间。

        在洗手池前，正巧碰见了慕新。

        易之泽没想到的是，慕新竟主动与他搭讪说：“今夜感觉如何？”

        “很精彩。”

        “我注意到你，你对音乐是有感情的。”

        “我不懂音乐。”

        “但你理解它。”

        易之泽沉默。

        他实在不擅长社交，任何有趣的话题到他这儿，都会立马结束。

        他静静关上水龙头。

        慕新说：“今夜愉快。”

        “谢谢，您也是。”

        从音乐厅出来，已是深夜。

        一轮朗月挂在天际，欧庭韫与他走在林木苍郁的街道上。

        两人各自开了车过来，就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

        欧庭韫说：“你今天很投入，看来你很适合音乐疗法，下次我们可以试试。”

        “好。”易之泽拿出车钥匙按了按，车灯闪烁。

        欧庭韫与他道别说：“之泽，晚安。”

        “晚安。”

        “明天见。”

        易之泽疑惑道：“明天周一，我们好像没有预约治疗吧？”

        “易律，周一你上班吗？”

        “当然。”

        “我现在和你预约，可以吗？”欧庭韫表情真挚恳切：“我这儿有一桩经济纠纷案，整个a市，我最信任的律师，就只有你了，之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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