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虞士卿虞雯 > 第4章 油滴天目

第4章 油滴天目


刘四爷吸完烟,他眼神迷离了,仿佛闭眼养神。其实,他正看向南面的檀木座椅,那是他一直未能了却的心愿。

        灯挂椅上方,悬挂在廊梁上的羊角灯笼点亮过一次,他记得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坐在位置上的人依旧索绕在他的脑海中,久久难以挥去,他叹息口气,胸膛上下起伏,胸腔中犹如藏着破坏农田庄稼的‘地皮子’。

        工作人员陆续上了小碟梅子,核桃仁膏糖。他吃了一个梅子,用镶上的金牙咀嚼着,味同嚼蜡。

        对于那个位置,他渴望多年了,本以为王万千一死他会理所当然的坐上去,可现实却不容许他,王伊人成为他最大的绊脚石。

        子承父业本是理所当然,十三行本该默许。可他不甘心位于乳臭未干的小子之后!这比当年韩信钻胯裆的耻辱都要大。

        四爷攥紧了手心的两颗文玩核桃,想要将它们捏碎,可惜,核桃异常坚固,毫发未损。他将核桃放在香炉的香几上,仰头叹息自己真的老了。回想他年轻的时候,在滇南地区曾担任马帮的锅头,跟随东家贩茶,就算面对土匪剁了手下的头颅也不曾眨下眼睛,现在的就熊胆虎心去哪了,难道他在顾虑?

        刘四爷看向对面的包厢,王伊人端坐在对面包厢中,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王伊人担任十三行外滩分掌柜到现在,他一直推脱做大掌柜的位置。仅凭这点,四爷就认定,他不是等闲之辈。

        十三行如今看似团结,实则各司其政,棒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懂。可谁不窥视十三行大掌柜的位置?王伊人羽翼尚未丰满,但谁会保证再过几年时机成熟后,不会欲求不满?

        再者,王伊人有着年轻的资本,可他已经半只脚迈入棺材,贪图什么?无非是执念而已。昨晚,他彻夜未眠,吸了一宿的烟,终于下定了决心。今天,交行大亨云集,是摊牌的绝佳机会,脸皮总要撕破的,不是今日便是他日,但总不能等待黄土盖身的时候。

        “王侄子,今天甲秀楼拍卖行上开拍的压堂仅有一件,听说是王大掌柜生前钟爱之物。”四爷挑衅道,“本来,十三行拿出来拍卖实属不合礼数,四伯也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但十三行早已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果我拍到了,你不会见外吧?”

        “你说的哪里话?压堂货是我爹的东西不假,但他老人家生前已经让了,交行规矩,让出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和我们王家再无瓜葛。”王伊人笑说,“四伯如有缘自然是你的东西,如无缘再强求也拿不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他站起身,扶着包厢栏杆看向四爷的老脸,说,“再说,天外有天,四伯小觑他人要吃大亏。”

        刘四爷笑得很僵硬,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却一句话也怼不过去,他心想王杂种话一放,明摆着给他树敌与众人,用心太险恶了。

        只是,他又不能逞一时之快反驳回去,不但会落下心胸狭小的话柄,又会让行内人以为他骄纵自大蔑视行规。

        拍卖台上传来锣声,虞雯俯首下望。拍卖台上方高挂的蟠螭灯被点亮了,将其下方的拍卖台渲染成大红。

        拍卖台由半人高木质护栏围成方栏,台面刺绣地毯又为圆,布置风格沿袭‘天方地圆’的布局,彰显了十三行以规矩约束行业。

        台子两边开辟了两道五阶石柱阶梯,以便登台。以前会场还是戏楼的时候,台子上设有罩棚,其中一面摆着一面屏风。生旦净末丑从屏风后走出,从左右阶梯上台。到了如今,因为阻碍拍客观看,于是拆掉了屏风和罩棚。

        在众人的注视下,身着青花旗袍的女主持人登台,在蟠螭灯葳蕤的灯光下,犹如一朵盛开的蓝玫瑰。

        如果说漂亮的女人可以用‘玉面,瓷骨’形容,那么,旗袍则是雕工大师为其精心雕琢的纹饰,面前的主持人不单面容姣好,穿上旗袍更是锦上添花,身材被衬托的凹凸有致。

        女主持有个怪怪的名字叫做姑苏。姑苏本是苏州的一个地名儿,没想到有人以地名为名的。

        “今日前来参加拍卖会的有七家。”主持人落落大方地介绍说,“分别是十三行王掌柜,沪上怀荒区八廓分行的刘四爷,宇文掌柜的管家尹正……”

        虞雯收回目光,趴在桌子上做笔记,完全不顾及王伊人。开始,她一身傲骨和王伊人唱反调,当着他的面往嘴里塞几块糕点,做点怪异地小动作,接连几次,王伊人不闻也不问,完全把她当做可有可无的空气,虞雯自视无趣,安分下来。

        “野丫头,你觉得今儿个的压堂究竟是什么呀?”王伊人手托着茶盏,嘴唇贴在盏口吹着浮在水面宽大的茶叶。

        虞雯看了眼王伊人,随后看向拍卖台上的情况。不会儿功夫,拍品已经被两位壮小伙抬了上去,只是,拍品上蒙着黑布,难以断定是什么货,不过,从轮廓上,应该是个不大的物件,她说;“应该是石头货。”

        王伊人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待到姑苏一抽扯开黑布,台上之物顿时惊艳全场。

        那是两对茶盏,两只茶盏一黑一花,虞雯的推断则完全沾不到边儿。

        虞雯猛然从灯挂椅上站起来,捂嘴惊呼;“我的天呐,难道是宋代建窑烧制的‘油滴天目’!”

        “小丫头眼力不错,能一眼看出这对盏茶窑口,断代准确的交行也挑不出几个。”王伊人用颇为赞赏的口吻对虞雯说,“当年,我爹从位大爷手里见到茶盏的时候,还以为是妖货不肯收,最后,还是在柜上的老站柜劝阻下才捡了漏,要是当时拒而不收,传出去可不让同行贻笑大方。”

        “王掌柜过誉了,不是我掌眼火候足,实属瞎猫碰上死耗子,浑水摸到了死鱼而已。”虞雯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她美滋滋地谦逊说,“瓷器混杂在地摊货中,我也难以辨清是否有妖气,捡漏和交学费的情况都会发生,放眼现在,瓷器摆在石秀楼拍卖台上,总不会是做旧、造假货,不然。可会让交行中人笑话的,他们会以为石秀楼这吃斋的聚宝盆和随处可见的地摊是同一类货色嘞。”

        “哼哼,嘴巴砸吧咋吧倒是挺会说。”在王伊人的印象中,大学生大多是按部就班书本墨字的呆子,她倒是挺有见底。

        宋代建窑无论放在哪个拍卖行都是令人垂涎的‘虫儿’。参照十三行例行拍卖的其它宋代瓷器的行情价格,这两个宋代茶盏不会低于七万大洋,甚至更多。所以,只要是开拍宋代五大名窑,总会掀起‘腥风血雨’。

        台上宋代建窑茶盏从胎色上一看就让虞雯叹为观止,她自顾自说;“建窑始于唐代,窑口在今福建,早期烧制有部分青瓷,到了北宋才生产闻名于世的兔毫纹黑釉茶盏,茶盏釉面的兔毫纹为条状结晶,大多数为红、黄亮色,业界称之为‘金、银兔毫’。”她接着说,“这两个釉面还有油滴状鹤鸽斑,这是极少见的。此外,从花釉油滴结晶周围出现了蓝色光泽、故有‘铁胎’之称的黑瓷都是罕见的宝物,今天我可是开了眼。”

        “正如你所说,名窑瓷器确实珍贵无比,以你所说我倒是受益匪浅。”王伊人注意到虞雯难以置信的目光,转口说,“我自小跟随爹玩石头,对瓷器不甚了解。”他烟瘾很大,在当时上层群众中无论公子哥还是贵妇人,吸烟成为一种风尚,“再好的瓷器也会有芒口,掉在地上也会摔出皲裂,人也一样,有突出处也有不足缺点。”

        “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虞雯开口敷衍说。

        观看台上,众人鼎沸了,交头接耳着,掩盖不住脸上的兴奋,刘四爷也对茶盏垂涎,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瓷器。

        姑苏摆手示意观望台上的拍客安静下来,笑着介绍说;“各位都是交行大亨,手上的茧子都是摸古玩留下来的勋章,自然走不了眼。”她接着说,“这对茶盏乃是宋代著名建窑瓷器中的珍品花釉和黑釉,在日本可是被称之为‘曜变天目’,少一件可就再难寻了。”她提高了嗓音,说,“宋代建窑茶盏两对,起拍价五万大洋。”

        “十万大洋。”姑苏话刚落,王伊人语出惊人将拍价抬高二倍。

        虞雯吓了一跳,楼下之人也纷纷瞠目结舌,对十万高价望而却步,失去了继续跟价的胆量。

        这对茶盏乃是王万千最喜欢把玩的‘枕边物’,当时因为生意资金周转困难才转手让了人,如今王伊人坐在这里不单是想替生父买回旧物,他似乎是在向交行宣示,十三行乃是王家掌事,如此一来,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跟价。

        “十万二大洋”刘四爷手里拿着小铜锤敲着身侧梨花桌上的小铜钟,他喊出价后,嚣张地冲王伊人一笑。

        “十五万”王伊人也不‘吝啬’,直接跟价。

        台下拍客顿时一片唏嘘,在两人争锋相对下,透漏着十三行中的火药味。

        “四伯,看来你对茶盏真是痴迷啊。”在刘四爷犹豫之际,王伊人笑说,“在咱们十三行中,要数八廓的生意最兴隆,和小子争两个茶盏,有点以大欺小呀。”

        “此言差矣,咱们交行‘搬砖头’的无非都想‘开门’‘吃仙丹’”刘四爷笑说,“寻常我遇到上门让宋代名瓷的人都以为是杀猪的,虽然喜欢瓶瓶罐罐的老东西,但唯恐碰上‘旧仿’、‘妖怪’交了学费,不敢纳。”他接着说,“王老弟可是交行出了名的眼里好,无论石头、古籍字画亦是梨园行当一眼便瞧出来有没有‘妖气’,这两件茶盏是王老弟捡漏来的,跟着虫儿走,走不了眼。”他继而竖起了两根手指,“二十万大洋!”

        虞雯惊得瞪大了双眼,二十万大洋什么概念?这可以从豪华轿车上做出对比,刘四爷可不是一般的豪气啊。

        但她心底儿也清楚,纵使茶盏再过珍贵,二十万实在超出行价了。如果王伊人是城府老道的生意人,断然不会逞一时之快跟价。

        可从另外一层考虑,十三行前大掌柜本来是王伊人父亲王万千,刘四爷辈分再大也只不过是沪上分区掌柜,如今在大庭广众下和前大掌柜之子王伊人针锋相对,显然是不服气,故意刁难,王伊人能否咽下这口气?

        “既然四伯喜欢,我也不敢夺人所爱。”王伊人抿茶一笑,坦然说,“十三行都清楚八廓是油水冒星的聚宝盆,四伯财大气粗自然在情理中,不过,区区十万块的茶盏你楞给以二倍的价钱买下,似乎没有第二人有这样的魄力了。”

        刘四爷一听,顿悟上了小狐狸的贼当,不由怒拍桌子,活生生将手旁趁着茶水青花茶盏给震翻了,工作员工刚凑身打算清理桌子上的水渍,不料被暴怒乍起的刘四爷甩臂推搡出了几十米远。他在甩给王伊人一个吃人的眼神后,扬长而去。


  (https://www.biqiugexx.cc/book_56747755/9669482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iugex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ugex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