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化神（上）

在八个完全不同的梦境中，陈遥风陆续成为了人界的女帝、为跳过龙门而一生努力的鲤鱼、身负血海深仇的亡国公主、忽然生出了灵智的傀儡机关、四处卖艺为生的盲女、空有美貌而无修为的炉鼎、为世人称赞颂扬的九品名花以及一缕不知来历、亦不知去处的徘徊幽魂。

        在最后一个梦境结束后，陈遥风立刻进入了修练状态，此时她的心中已有了太多的感悟和心得。

        两百年的时间转瞬即逝，陈遥风在经过一番苦修后终于将自身的修为提升到了元婴期大圆满。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该如何进行历练了。

        三日后，在北璃大陆的最南端，靠近迷雾海的小镇南镇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唤作竺五娘的船娘。

        南镇靠近码头，向来是货物周转的重要地方，有无数的凡人在这里谋生，或作苦力，或行买卖，或当肩客，倒也过的热热闹闹。

        竺五娘虽然初来乍到，但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她面容普通，肤色黝黑，也有了二十四、五的年纪，实在是南镇几百个船娘中极为普通的一位。

        面对着其他船娘的争客，竺五娘始终安安静静的等在一旁，一天也不过载上一、两个客人，勉强混口饭吃罢了。

        而只有坐过竺五娘小船的客人才知道，这个女子虽看起来瘦弱，但力气却着实不小，任你风浪再大，也划得平平稳稳，准保把人平安的送到目的地。

        这个不轻易被人发现的好处为竺五娘揽到了几个固定的客人，也让她贫困之际的生活得到了些许改善。

        偶然有几个发了红眼病的船娘来打听一二，可惜竺五娘始终寡淡着一张脸，任她们怎么说都不开口，被逼的急了就只是低着头。

        这样倒是让那几个船娘熄了寻事的念头，一边在心里鄙夷烂泥扶不上墙，一边嘴里促狭了几句后也就离开了。

        就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摇船中，竺五娘也到了四十岁。

        这日她照例去南镇的小南河边接客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一把大得离谱的铁剑上了她的船。

        “我就是要离开南镇，去北方闯一闯，”少年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渴望，“听说那里有很多的修仙大能，以我的功夫完全可以拜入一个宗门。”

        “我一定可以功成名就，到那时，还叫你来码头划船载我。”

        面对着少年的豪言壮语，竺五娘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在将人送到码头后，又接了个染了重病的归乡人。

        归乡人一直猛烈的咳嗽着，手里紧握的帕子掩不住鲜血淋漓，他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对生的渴望，只剩下一片茫然。

        在下了船后，归乡人特意多给了竺五娘几个铜板，同时还不忘自嘲的说道。

        “趁我现在还有口气在，能多给几个就多给几个吧。”

        竺五娘熟练的做了个揖，不远处又有熟客正在招呼着她。

        等到再次看见这归乡人时，已是在第二天的正午。

        归乡人苍白虚弱的脸庞被泡的肿大浮夸，原有的行李和长衫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具躯体在小南河上打着转。

        早有巡河的人将尸体捞了起来，他们早就对这些事见怪不怪，最多询问了之前载人的竺五娘几句，边草草的将人火化了去。

        竺五娘也只是多看了两眼，又继续摇起了小船。

        待得她五十岁的这一年，小南河上忽然冒出了一艘画舫，画舫上站着十几个涂脂抹粉、面容艳丽的女子，她们一个个的依着红色的柱子和挂了轻纱的窗户，手中轻薄的帕子勾住了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男人的魂。

        因着竺五娘沉稳老实，画舫的主事便让她专门接送那些姐儿们去南镇和码头。浓郁的脂粉味道充斥了整条小船，有老客嫌弃不干净而去找了别人，也有新客为着这点味道特意找上了门来。

        “那些姐儿们是不是都穿的特别显眼，”新客一边吐沫横飞的问道，一边用手摆出一个个难看的线条，“那上面得有那么大，中间得有那么细，下面得有那么翘······”

        可惜竺五娘始终沉默着不说话，新客倒也真不想她来应和两句什么，囊中羞涩的自己不过只是胡乱想想，过过干瘾罢了。

        等到竺五娘六十岁的时候，小南河里突然发生了怪事，好几个画舫上的姐儿们都在夜里无缘无故的失踪了。画舫的主人在遍寻不到的时候请出了码头那边的修仙者，那位仙长鹤发童颜，一出手就结果了湖里的鱼精，引得旁观的众人惊叫连连。

        解决了潜在的危险之后，画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只是无人知道消失的那几个姐儿们都在之前坐过竺五娘的船，也毫无意外的或年老色衰或身患重病。

        直到画舫的主人嫌弃竺五娘年老不堪用时，她已经到七十岁了。

        曾经的老客和寻事的船娘们老的老、死的死，似乎只有竺五娘还在一直摇晃着船杆。

        竺五娘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了，客人们见她身材佝偻、脸上沟纹满布，都忙着挥手叫她走开。

        于是竺五娘只能吃的愈发少，也只得去码头那里做些搬运货物的差事。那些等着被搬运的货物们笨重无比，连最精壮的汉子们也觉得吃力。

        可竺五娘依然是那幅不紧不慢的样子，划着那艘已经破的不成样的小船，将一批批货物从码头运到南城。

        日子虽然辛苦，但也还是过得去。

        竺五娘那日刚从南城卸完货，正准备趁着天还未黑透再去码头跑一次时，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罕见的叫住了她。

        “都过去三十多年了，这南城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中年人一边贪恋着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抓紧了手里的包袱，“只可惜我外出闯荡那么久，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老船娘你还记得我吗？我当年就是坐着你的船离开了这里，往北边去了。”

        “现在看来，我当年的豪言壮语是多么的可笑啊，我根本就没有灵根，也不可能进入修仙宗门，只得在一些店铺里打打零工、颓废度日。”

        “要是我当年没有离开这里，一直留在爹娘兄弟身边的话，会不会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竺五娘依然静默着，她将那个在船舱里失声痛哭的中年男子送到了目的地，看着已经擦干泪痕的客人递过来的几个铜板，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用了。”

        中年男子略带诧异的看着这个老船娘，她已经再次摇晃起了船杆，慢慢的向远处划去。

        也就是在这个夜里，七十五岁的竺五娘在那艘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小船里去世了。

        第二天是巡河的人发现了她，竺五娘一生无儿无女，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但是在最后还是有几个平日和她打过交道的客人、船娘和画舫里的姐儿们凑了一点钱，把她安葬在了南镇的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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