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岚部此刻更加混乱，在大地剧烈的摇晃中，野人们寻找一切可以躲藏的地方，他们有些钻到了山洞里，有些躲到狼圈里，更多的是像熊猫一样，爬上了树。

        在白岚一通歇斯底里地找寻之下，部族的首领们聚集到了一起。

        他们见到了白岚，一时间就是走丢的鸡宝见到了归巢的老母鸡，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

        白岚越听越心烦意燥，“就不能一个一个来么，我他妈头都炸了！”

        两个野人压着曜走上前，让其跪下，禀告族长，“都是因为他，毁坏了祖宗的壁画，才会引来神的惩罚！”

        “我们要求族长处死他，只有死人，才会平息神的怒火！”

        那五六个野人群情激奋，大概是不杀了曜，他们誓不罢休了。

        此刻，平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惠居然也站出来发言，“只杀了曜还不够，白岚部还要以月份之数祭祀女十二名，男十二名，此外，牛羊猪作为牺牲也必不可少。白岚部从建立以来，违背天道的事已经做的太多，已经背离了野人的生存之道。现在，天象已经出现，如果不能尽快的安抚神灵，必定会有更大的灾难降临！”

        他话音落下。

        众人扭头看着咯吱乱响的白宫，余震还在继续，那栋象征着白岚部最高权利的场所，在地动的神威中摇摇欲坠。

        好险，差一点就倒下了。

        痴喉咙发紧，族长的脸上阴晴不定，与族长接触良久，他当然知道族长此刻的愤怒积蓄如同压抑的火山。

        痴环顾周围，觉得自己的位置很不好，离族长太远了。

        他向前拱了一拱。

        泰敏锐地发现了痴的举动，悄悄丢了个手势，压住了蠢蠢欲动的痴。

        此刻的压力，全部给到了白岚这边。

        经年累计的权威此刻如同一把火，群情激奋的民众是捉摸不透的水，引导不善，要么是引火烧身，要么是船倾舟覆。

        自然，白岚要守住自己的底线，白岚部不可能出现人殉。

        但是，即使智能服众的白岚，也不可能决然不听民众的声音，他同样需要做出让步。

        于是，人们就看见在一片群情激奋声中，族长决然地沉默下去。

        他不看族群中各种势力轮流跳上舞台表演，也不听野人们震耳欲聋的叫喊，他甚至不去回应众多的带着重重刺探的各怀心思的目光。

        于是，在绝对的喧扰中他开辟了一块净地，那一刻，他是超脱人群之中的。

        于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火山隆隆喷射的背景下，一股沉默的力量安静下来。

        激烈争论的场面如同火焰之中融入了一块冰，寒冷包裹了所有人的神经。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沉默似乎会传染，以白岚为中心向外扩散。

        场面诡异地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再次全部集中到一言不发的族长身上。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专注。

        诡异的沉默仍在继续，族长抬起了头，看了看天空中遮蔽的太阳，又看了看远处翱翔的鸟群，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到了他的族人身上。

        最后的最后，他才落到曜的身上。

        “神降下了惩罚，因为在地上跪着的人犯下了大罪，所以，我们要杀了他。”

        他话音落下，野人们立刻就激动起来，“没错，杀了他，要立刻杀了他！”

        “但是，一个人犯的错，为什么要全部的白岚部来承担责罚，全部的野人来承担责罚，全部的生灵来承担责罚！”

        “现在，神要惩罚所有人，那就是说所有人都犯了大错，既然都犯了错，杀了曜一个是远远不够的，我们所有人都该死啊！我们要一个一个的杀，直到神的怒火平息为止。”

        “那么第一个，肯定先杀了曜，至于第二个……”

        他的眼光在众人脸上飘忽，“我看就是惠吧，惠跟神熟啊，神想什么他都知道，不如就让惠先去探一探神的口风，让他打听一下，白岚部到底要死多少人，死哪些人，才能让神的怒火平息！！！”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就你们吧！”

        这下子，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他的话音落下。

        躲在暗处的痴就大吼一声，“伍长们，给我拿下惠，我要拿他的脑袋慰藉天神！”

        惠的脸色此刻苍白如纸，他瘫软在地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引火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烧死。

        目的已经达到了。

        白岚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妄动。

        “依我看呐，这天上的神啊，是个糊涂蛋，他分不清哪些人是忠的，哪些人是奸的，他啊，唯一喜欢做的事就是乱发脾气。你们想啊，一个糊涂蛋，今天不高兴了，就刮大风，明天不高兴了，就下大雨。野人们的生活这么难，就是一个糊涂蛋的神在天上管着……”

        “我现在就一个要求，请白岚部那些暗地里做过对不起神的事，惹神不高兴的族人，就立刻站出来，我现在就替天行道，砍了他！”

        “惠啊，你先做个示范，说说看，你做了哪些对不住神的事，你跟神走得近，你门清啊！”

        惠脑袋上的汗都流了下来，“我，我没做对不起神的事！”

        “那神为什么要杀死你，杀死白岚部的人啊！”

        “那是，那是因为，因为……呃，因为，神他娘的就是个糊涂蛋啊，乱发脾气，野人过得这么难，都是他害的！”

        “那就是说，这火山爆发，跟白岚部没啥关系？”

        “没，没啥关系！”

        “嗨，你早说嘛。把我们都吓死了！”

        “大家都听到惠说的话吧，跟白岚部没关系，惠都这样说了，你们总算能相信了！”

        野人们面面相觑，摁着曜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他们不松也不行，他们不松手，白岚肯定会送他们去见真神。

        至于，神究竟是啥样的，他们好像也没见过，自古以来，神好像就是存在也不存在的那种，

        悬在野人们脖颈上的精神绞索稍微松动了一下，但是破除封建迷信对白岚部来说依旧是个任重道远的苦活。

        在未来封建迷信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被包装打扮起来，成为蠹虫们压榨平民的工具，成为绞死劳苦大众脖子上众多绞绳中的一根。

        不论如何，此次，白岚巧妙地应用他的智慧将倾覆的危机化作一次正气溯源的机遇，在凶险万分的时局中化被动为主动，可以说是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

        敌军已经溃败，此刻更应该发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穷追猛打的精神。

        白岚对众人说，“鬼神之事，其心难测。神之事，不可为，人之事，大有可为。白岚部当务之急，急中之急，唯四个字，抗灾救灾。”

        “现在，我亲爱的族人们，你们要赶紧动起来，拼命地动起来，尽你们所有的力气，去拯救被瓦砾废墟掩盖的族人，尽你们的力气，去扑灭屋子燃烧的大火，尽你们的一切能力，去收集散落在地的粮食……我希望你们记住，大灾之时，神是最靠不住的，最可靠的，唯一可靠的，是我们自己……”

        泰最先行动起来，痴紧随其后，然后懵懵懂懂的惠也做了个手势，告了别，转身投入抢险救灾的行动中去了。

        场地上顷刻间空空荡荡了。

        曜跪着爬向白岚脚下，对着他磕头，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族长，你救了我！”

        白岚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讨厌你那身衣服了吧！”

        “弄权之人，将心中所想，以鬼神的身份说出，于是，狐狸借到了老虎皮。但是，借来的威严与力量终究是泡沫，所谓的代天言行，无不是惑乱民众，攫取私利的谎言罢了。”

        “惠的例子你已经看到了，没有逻辑和规律支撑的话语是经不起推敲的，我用他的方法来对付他，将引向你的火烧在他自己身上，他才感觉到玩火的痛楚了！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道理！”

        “蜕掉那身衣服，认清自己的真实，你才能踩到你脚下更加坚实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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