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反复看了几遍漫画，确认没什么没注意到的细节后，林成实看看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他的肚子叫了一声。

        他从起来后就没吃过东西。

        林成实不会做饭，他家的灶台比脸还干净。不想被饿死，就得出去觅食。

        林成实没换身上穿的t恤、休闲短裤，拎起搭在沙发上的羽织披在身上，拿起放在门厅的钥匙，耷拉着拖鞋就出门了。

        大中午的，可能因为是周末，路上人还真不少。林成实在斑马线处等绿灯，回头率百分百。

        不是因为他的颜值，事实上，他现在头发乱蓬蓬的，把眼睛都挡住了，真看不出什么颜值。人们看他主要是因为他的打扮。

        第五区的人对自己的形象非常在意，在不同的场合会穿不同的服装。

        可林成实的老爹是个土生土长的一区人，虽然他前往第五区留学，又留在第五区创业，成为了社长，还娶了当地的媳妇，他骨子里还是对这些繁文缛节嗤之以鼻。

        林成实的母亲是五区人，在工作中她会让老爹注意着装，但在生活中老爹还是非常随意。老爹的这一点也影响了林成实。

        早在读书期间，林成实就因为三天两头忘了系制服领带一度被当成不良，等毕业之后，因为他没有按部就班地进入企业，而是当了漫画家，就更没有人管他的着装了。于是林成实也变本加厉，常常穿着拖鞋就出门，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林成实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马路对面的公寓楼。公寓楼只有两层，没有电梯。林成实啪啦啪啦地跑上楼梯，又穿过走廊，敲响了最后一扇门。

        刚敲了几声，门就开了，是一个短发的女孩子。

        她看到林成实，可能被他不羁的造型震撼到了，犹犹豫豫地问：

        “您找谁？”

        林成实直接向门里喊：“武田老师！我来找你蹭饭啦！”

        门里立马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金子！让他滚！”

        “诶！”金子正迷惑着，一个没注意，林成实就从她身边如泥鳅一般灵活地溜了进去，轻车熟路地拉开和式的推拉门，进了武田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还有两个男助手，一个叫松尾的在沉默地贴网点，另一个叫平野的抬头看到林成实，笑着说：“小林老师，一阵没见了。金子是新来的助手，还没见过您。”

        “哟，平野，松尾你们好！”林成实打了个招呼，直奔埋头在工作台上的武田直人。

        “武田老师，您的连载看起来进展很不错嘛，助手都有三个了！我饿坏了，有吃的吗？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饭呗？”

        “……”被林成实称为武田老师的青年，刚抬起头，他的脸都黑了，“小林老师，我说过多少遍，我的连载很忙，没空给你当保姆。”

        “而且，”武田突然发现了一件让他血压飙升的事情，“你居然又穿着拖鞋出门！而且居然没脱鞋就进屋了！你这个小兔崽子！”

        武田不得不起身把林成实拎起来，盯着他把鞋脱掉。

        “这个不是拖鞋！你仔细看，是木屐啦木屐！”

        林成实还在诡计多端地狡辩。

        “我可说好了，我这里只有泡面，吃完了就走吧。”

        武田扒下林成实的拖鞋，摆放到玄关去。

        他洗了手，又黑着脸，嘴里骂骂咧咧地去给林成实煮面，却又悄悄打开冰箱，查看有没有剩下的海草和明太子，能加个小菜。

        新来的助手金子大开眼界。要知道，她从没见过武田老师下厨，他们一直是叫外卖的。

        金子悄悄地问助手资历最老的平野：“平野前辈，武田老师叫他小林老师，难道他就是……”

        平野证实了她的猜测：“没错，就是小林成实老师。”

        金子抽了一口冷气，她也是喜欢漫画的人，知道武田老师在获得连载机会之前做过小林成实老师的助手，但没想到居然真能在这里见到小林老师真人。

        真想要个签名啊，金子心想。

        平野仿佛看穿了金子的想法，他悄悄说：“我们这里有很多小林老师的签名，签绘也有，都是武田老师刚开连载的时候小林老师送的。而且小林老师经常过来这边，你也可以自己找他签名。”

        听说了漫画家之间的秘辛，还是个新人的金子有些小小的激动。不过武田给她发工资可不是让她来八卦的，她很快又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当武田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林成实已经坐在餐桌边，手里还拿着几张原稿在看。

        武田定睛一看，那不正是他刚画好的原稿吗？

        “武田老师，您的画实在是太美了，简直是完美无瑕，无可挑剔。”

        武田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他笑了笑：“听到你这么说，我心里还真是有些复杂，毕竟你可是画出了《神恩》啊。”虽然刚更新一话，其他看不太出，但是《神恩》的画工确实无可挑剔。

        武田这么说，却发现林成实脸色不对。照他对林成实的了解来看，如果他夸了林成实，这小孩一定会十分得意，可这一次，林成实却不太高兴的样子。

        林成实犹豫地问：“武田老师，您说我的《神恩》和《战魂》，单从画本身来看，哪个更好？”

        武田不明所以：“当然是《神恩》了，毕竟你的水平肯定是进步的，不可能倒退嘛。”

        武田却看到林成实更不高兴了。

        他又追问：“那您觉得，《神恩》像是我画的吗？”

        武田肯定地说：“当然像了，你的画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不是你画的还能是谁？”

        武田突然回过神来，面色严肃了起来：“怎么，难道有人怀疑《神恩》不是你本人画的？是谁编造这种谣言？”

        林成实突然心情又变好了，他笑着说：“没有人造谣，怎么可能有人编造这种谣言呢。好啦，武田老师，我都闻到香味了，快把拉面拿来。”

        “哼，原稿给我，可别给我弄脏了。”

        等武田收好原稿回来后，林成实正在试图将明太子盖到面上。

        武田看着林成实埋着头吃，吃出了一脑门汗。他的头发太长了，乱蓬蓬地盖在脖子上，看起来就很热的样子。

        “头发都没梳就出门。”

        武田又忍不住找来梳子和发带，给他扎头发。

        武田认识林成实的时候，林成实才13岁，而那时候的武田直人，也只是个刚刚从美大毕业的学生。由于找不到工作，囊中羞涩，于是应聘了漫画助手的工作，去给这样一位“小林老师”当助手。

        第一次见到林成实的时候，武田非常怀疑人生，他这个艺术功底扎实的美大学生，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13岁、未受过艺术教育、画画像屎一样的初中生能连载漫画。

        在刚开始磨合的时候，武田日常就是在帮林成实改线条、改透视、改人体，几乎没有什么不改的。而林成实发现武田的“高超水平”后，立刻拜师学艺。虽然林成实在他连房租都付不起的时候，让他住在工作室里，解了他燃眉之急，武田还是直呼他收的那点助手费实在是亏。

        那段时间，武田作为助手叫还是个孩子的林成实“小林老师”，经常引发人群侧目。而林成实也天天叫着自己的助手“武田老师”，让编辑一脸懵逼。由此，两人倒是结下了亦师亦友的友谊。

        武田从来没见过林成实的父母，又看当时才是初中生的林成实就一个人独居。作为艺术家的细腻性格让他脑补了一堆悲惨故事，自认为是个成熟的大人的武田一度责任心爆棚，接过了部分父母的职责。

        他辅导林成实的功课，参加他的毕业典礼，考了驾照开车送他去读大学。直到在大学的毕业典礼上，他第一次与林成实的亲爹妈见面，两方面面相觑，才终于解开了这个误会。

        武田终于搞清楚了，林成实的父母依然健在，只是早早退居二线去环游世界享受生活了。林成实又比较自立，所以父母不怎么管他。

        虽然这个误会解开了，但是喜欢照顾林成实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即使是后来武田自立门户，开始了自己的连载，他依旧将工作室租在了附近。

        当然，他也代替父母的角色，经常被林成实的自由散漫、不讲礼仪气得半死。

        林成实嘴上不说，但其实在武田之后，他再也没找过长期助手。目前来说，他也没有再找助手的必要了，毕竟是一个神秘力量在帮他连载漫画。

        “石井老师给我打电话抱怨了。”武田说，“他说你开新连载没有告知编辑，结果占了本来是他的推荐位。”

        林成实正在喝汤，听了之后，有些不爽地抹了下嘴：“他为什么跟你抱怨？有什么意见跟我当面说啊？”

        “石井老师根本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和他在网上对骂的事情了。”

        “哦！原来有他啊，跟我对骂过的人太多，我都记不清了。”林成实这才想起来这个石井老师是何许人也。

        当时林成实刚刚横空出世，凭借着一手烂画技也能连载，怀疑人生的可不止是武田一人。

        一开始大家都在看笑话，然而随着林成实的漫画人气越来越高，甚至还动画化了，赚了不少。许多老牌漫画家都绷不住了，纷纷在网络上阴阳怪气，说什么网络漫画就是门槛低。还联合起来搞出过抵制网络漫画的运动。这个石井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林成实过了中二期后，也承认他当时确实画得差。但他当时年纪小啊，对于这许多“老前辈”毫无尊重之意，和他们在网上对撕了八百回合，算是一战成名，也树敌无数。

        到现在，网络漫画已经势不可挡，像石井这种老派漫画家也“打不过就加入”。倒是再也不提网络漫画水平低的事情了。

        武田想起那段鸡飞狗跳的日子，无奈地摇摇头：“我说，你偶尔也参加一些漫画家的聚会吧？连萌漫的年会你都一次没有去过。年年你的编辑都要因为你没去玩惩罚游戏。”

        林成实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我这不是，敌人太多吗。我才不想和那帮老头和和睦睦呢。”

        “这些聚会不全是老漫画家啊。上次年会，好几个新人问我你为什么没来，他们都很是崇拜你呢。”

        “再说吧。反正离年会还有小半年呢。”

        “啊，吃饱了。”林成实摸了摸肚子，转移话题，“好困。”

        “吃饱了就睡，是猪吗？要睡回家睡。”武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没好气地说。

        林成实才不听他的，熟门熟路地摸到一个房间，那是偶尔需要通宵赶稿时，武田给助手留宿用的。

        林成实往床上一躺，在武田的工作室里，安心地睡了个午觉。

        林成实醒来时，过了两个小时。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感到神清气爽，而且，他没有做梦，没有再次在梦里前往神恩大陆。

        他有些安心又有些可惜地舒了口气。

        当天晚上，他依然没有做梦。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穿越”了，但却不由自主地拨打了射击俱乐部的预约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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