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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自天花板打下的灯光,如丝滑的浅黄色缎面,细腻地从上而下铺陈。

        闫筝背过身,不着痕迹地伸手抹过嘴唇,指尖沾染上姜尔的唇膏,白皙的指腹晕开一小片红色。

        丁妮定定地看着姜尔,饱满的唇瓣,微微有些肿,冶艳的口红像是被高温融化了,模糊了棱角分明的唇峰。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顺着她的嘴巴往上看,撞进了一双,荡漾着一江春水的瞳眸。

        姜尔也看着她,眸子在光下晃动,每动一下水色便多一分。

        丁妮心跳如鼓,立即明白了,开门前她们做了什么。震惊之中,她简直要喜极而泣,之前果然没猜错,白月光和朱砂痣就是她以为的关系!

        暧昧的环境里,一个红裙明媚,一个白衣冷清,仿佛太阳与月亮,本是无可交集,却又日月同辉。

        但是,这一幕艳景,岂是她可以免费看的?!

        “有什么事吗?”姜尔靠着墙,拨了拨浓密的波浪卷发,对着丁妮粲然一笑。

        丁妮吞了下口水:“有!”

        姜尔歪着头,笑着等她继续。

        丁妮顿了顿,这才想起自己,上来八十八层的目的:“姜小姐,有人要见您。”

        姜尔抬眸,若有似无地望了眼客厅的座钟:“都这个点了,不管他是谁,让他先回去吧。”

        她不好奇找她的人是谁,她只觉得半夜来找她的人,非常失礼。

        “她说您一定会见她。”丁妮有些为难,“对了,她叫荣焉。”

        听到这个名字,姜尔愣了几秒,默默地站着,不动作也不说话,似乎陷入进沉思。她想不通,荣焉现在来找她的理由,换作现实世界,她确实一定会见她。

        丁妮心里七上八下,完全摸不清姜尔在想什么,纠结了一会儿,她主动开口了:“没关系,我马上劝她回去,打扰您了。”

        “等等。”姜尔叫住她,“你让她上来吧。”

        闫筝整了整不乱的领口衣袖,对襟的丝绸睡裙,若流水般覆至脚踝,腰间系有一条同色的带子。

        她凉凉地问姜尔:“这么晚还来找你,你和荣焉什么关系?”

        姜尔挑眉一笑,脱下高跟鞋,赤着脚走去开放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跟你我差不多的关系。”

        她艳丽恣意的笑容,看在闫筝眼里相当挑衅:“尔尔,果然魅力非凡。”

        “谁说不是呢,毕竟爱上我,只要一秒就够了。”冰冷的矿泉水,混着姜尔动人的笑声,滚向了脆弱的喉咙。

        闫筝抿住唇,无可奈何地笑了。

        爱上她需一秒,忘记她用一生都不能够。这样的情感,未免来得太不公平了。

        “今晚的演出非常出色,所有人皆为你的琴艺而倾倒。”不等姜尔回应,闫筝转过身往外走,“我先回去了。”

        姜尔笑而不语,目送她慢慢走远,纤瘦的身影被大门隔绝。她从不担心,自己的表演不会令观众叹服,所谓的倾倒都是理所当然。

        闫筝离开时,虚虚地掩上了门,并未全部关死。

        厚重的双开门被满身酒气的荣焉,没轻没重地一推,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摔了进来,踉跄几步后,趴伏在地上。

        手上的酒瓶更是没能拿稳,圆圆滚滚的瓶身,“咕噜咕噜”滚出去好远,撞到沙发腿,才勉勉强强地停下,玫瑰色的酒撒了一滩。

        空气中,立刻浮起靡靡的酒香。

        荣焉仍穿着,出席小提琴比赛的礼服,精致的妆容却花了。底妆斑驳,睫毛膏和眼线,糊在了上挑的下眼睑,像是化了个小小的烟熏妆。

        复古优雅的墨绿色礼服,大方领荷叶袖,硕大的裙摆,散落一地。

        姜尔静静地走过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空酒瓶,不紧不慢地放去了茶几:“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她对荣焉的感情很复杂,她们是现实世界里最好的朋友,事业道路上守望相助的战友。

        姜尔所熟悉的荣焉,从来没有缺席过一场她的演出。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荣焉永远都会把时间空出来,万事以姜尔为先。

        她们互相承诺,一个要成为当今世上最伟大的演奏家,一个要成为培养出最伟大的演奏家的经纪公司老板。

        荣焉望着她的眼神,总是闪着光的,不像现在,冰冷得像在看陌生人。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很在乎你。在我心中,你比我自己都要重要。”她冷不丁出声,面无表情,眼色淡漠。

        姜尔没说话,她不晓得自己该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另一个荣焉,眼前的荣焉不一定能和现实世界里的荣焉,划上等号。

        好在,她并没有期待姜尔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讲:“你厌恶失败,难道我想让你失败吗?我愿意安慰你鼓励你,我愿意帮你承受压力,我愿意把所有的责任全往自己的身上揽。我只想要你好受一点,为什么到你那里,我怎么做都是错?”

        “在你眼中,我不过就是个庸人。我没有顽强的毅力,更没有过人的天赋。背靠着家族的荣耀,和那些碌碌无为的富二代们,没有任何区别。”荣焉哽咽了,泪水浮上眼眶,“这些我都可以忍,我都可以自己消化。但是,姜尔,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姜尔不出声,任她发泄,递了张纸巾给她,荣焉却避开没有接。

        “我曾以你的梦想为梦想,以你的信仰为信仰。”她拼命遏制着,内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自始至终,不让一滴眼泪落下,“姜尔,你根本不值得!”

        荣焉扶着墙壁,她喝了大半瓶酒,脑袋又疼又晕,难受得要炸开了:“我不应该来找你的,大半夜来你这耍酒疯,我太莫名其妙了。”

        她费力地想站起来,可怎么都站不稳,起来一半重又跌落回去。

        对着那张熟悉的脸,姜尔不禁心疼,不顾荣焉的挣扎,半扶半抱地将她弄去沙发。

        姜尔去盥洗室,洗了个热毛巾,抬头面对镜子,忽然有了种奇妙的假想。

        如果她是书中的“姜尔”,本以为自己天赋奇才,前途康庄,为“莫斯科国际音乐大赛”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却因为种种原因,两次失利无缘金牌,转眼间人生过了七年。

        自己,又会是何种模样?

        姜尔忍不住笑了,镜子中的她,在笑意的浸润下,美得光芒四射。她不是“姜尔”,她不会走向”姜尔”的人生。

        姜尔替荣焉擦过脸,再给她喂了点冰的矿泉水。

        荣焉躺在沙发上,仰视着从六七米高天花板,垂下的巨型水晶吊灯,双眼一眨不眨。直到看花了眼,酒精的威力再一次袭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宽大的客厅,在暗夜中显有无边的寂寥。

        姜尔应该非常累了,但是闭上眼,如何都睡不着。因为担心醉了酒的荣焉,她并未回卧室睡,圆形的环状沙发,她俩一人躺了一边。

        闭目养神了一阵,仍人没有入会后,姜尔起身抱过了纸箱,里面按顺序,装满了林雪芽的日记本。

        姜尔先从最近的部分看了,她迫切地想知道,林雪芽让她吃蜗牛,到底是怎样想的。

        “724星期六晴

        有两年没见到尔尔了,她依旧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成不变地穿着红色礼服,固执而长情。

        晚餐有蜗牛,她吃了会过敏,压根不能碰。

        然而,我知道,尔尔一定会吃。

        果然我对她说,这是你最喜欢的,她便一连吃了好多。

        我都忍不住担心了,尽管带了抗敏药。

        她应该还是在为那件事生气,故意当我的面多吃,故意不吃我给她的药。

        是想让我心疼愧疚吗?

        她确实做到了。

        我想我是能理解尔尔的

        第一次错过“莫赛”,就是因为临上场前,误食蜗牛过敏。

        一晃七年了……

        在她心里,肯定仍旧没有过去。

        不想让自己有软肋,不愿让任何事物影响自己。

        总吃一种药会有耐药性。

        过敏源沾多了,难道就能不过敏吗?

        不行的吧,又是何苦呢……

        睡不着,写了这么多字,还是睡不着。

        不知道尔尔在医院怎么样了。

        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姜尔看完,不由觉得林雪芽写的东西,有点意识流的调性。

        林雪芽不可能未卜先知,自然想不到自己今晚会“突袭”,将她的日记全部带走。假定日记的内容,全是林雪芽的心中所想,那么显而易见,她没打算用蜗牛害自己。

        换一个角度思考,“姜尔”是否因蜗牛过敏,无缘了“第十四届莫斯科国际音乐大赛”,非常容易求证。如果“姜尔”知道自己蜗牛过敏,林雪芽又不知道“姜尔”换人了,她根本没有拿蜗牛害自己的必要。

        无论在谁看来,姜尔都是自作自受。

        她闭上干涩的眼睛,撑着额头,揉捏着酸胀的太阳穴。

        姜尔,其实是能理解“姜尔”的。

        她们有着一摸一样的本性,骄傲自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弱点,认为只要努力地去攻克,自己便无所不能,战无不胜。

        换做她是“姜尔”,她同样会吃。自作自受也好,被人误以为贪吃也罢,她的确会一口蜗牛,一口抗敏药。

        这样想来,当林雪芽对她说,““尔尔,这道焗蜗牛你最喜欢了。”,反而有些感人。

        她是懂“姜尔”的,明白她的傲娇,所以想顾及“姜尔”的颜面。

        后半夜,雨打上了落地窗,狂风刮过,雨滴在光滑透明的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细细的雨线。

        翌日清晨,雨仍然是沥沥淅淅下着,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

        林雪芽一早便到了,按门铃的时候,姜尔处在睡梦之中。她没能睡好,不只是因为荣焉在这,自己睡了沙发。

        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姜尔断断续续做了不少梦,所处的梦境全是凌乱的,碎片化的图像构成了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情景。

        梦里,她的心情八成是抑郁的,醒来后什么记忆也没能留下,怅然若失的感觉,却萦绕在脑海。

        “尔尔,你是不是没睡好啊?”林雪芽一眼看出了她的疲惫,“怪我来得太早了,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她拎着早餐进来,左手是中式早点摊卖的豆浆油条,右手是西饼屋刚出炉的面包:“我给你带了早餐。你想先吃一点再睡,还是睡过了再吃?”

        林雪芽扬着的笑容,在看到沙发上的荣焉时,逐渐淡了:“她怎么在这里?”

        姜尔睡眼惺忪,赤着脚从冰箱掏出一瓶,冰镇矿泉水,仰起头灌了好几口:“哦,她昨晚喝醉了,过来找我。”

        “喝醉。”林雪芽望向荣焉,宽大的裙摆被她睡得皱巴巴的,荣焉颦着眉毛闭着眼,在睡梦里一脸的不耐烦,“荣小姐,也会这么不体面吗?”

        姜尔笑着耸了耸肩:“不知道,要不你问问她。”

        一句玩笑话,她没想到,林雪芽真的上去把荣焉摇醒了。

        ”你干什么!”荣焉撑开眼,一腔的起床气,看到林雪芽,反被惊醒,一股脑从沙发爬了起来:“你怎么在这?”

        林雪芽笑盈盈的:“这是尔尔家,我为什么不能来?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这?你与尔尔的关系很好吗?”

        早晨一醒,便要迎来连换三问,姜尔有点同情荣焉了。

        荣焉捂着宿醉的脑袋,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我为什么会在你这?”

        “这要问你啊。”姜尔拿了一瓶新的矿泉水给她,“昨晚,你可是跟我说了一堆肺腑之言呢。”

        她倚在中岛,卷着头发,笑得张扬。

        荣焉的脑中,目前一片空白,默不作声地接过矿泉水,拧开盖喝了两口。

        然后,她说:“我走了。”

        荣焉离开得毫不犹豫,走路带风,墨绿色的裙摆飘成了风中树叶。

        “我也走了。”林雪芽拿起自己的小包,“早餐放这了,你记得吃。”

        “你不是刚来吗?”姜尔问道。

        女人的心思一秒变一个样,真是无可捉摸。

        林雪芽转过身,乌黑的长直发,甩开一道半圆:“你就当我是来给你送早餐的。”

        “那日记呢?”姜尔指了指箱子,提醒她,“你不陪我一起看?”

        林雪芽按下门把,半笑不笑的:“全是中文,你自己又不是看不懂。”

        姜尔:“……”

        一大早被搅和起来,姜尔再也睡不着了。洗漱过后,换了套漂亮精致的睡衣,去找对门的闫筝。

        门开后,姜尔以为她会长发披肩,神色慵懒,说不定对襟的丝质睡裙没扎好,半露出旖旎的春光。

        意外的是,闫筝穿戴整齐,少见地着了一身黑。

        “有事吗?”她的语气淡淡的。

        姜尔:“你要出去吗?”

        闫筝:“嗯。”

        周末一早出去?

        姜尔好奇地问:“你要去哪里呀?”

        “与你无关。”她惜字如金得很。

        姜尔有些反感闫筝的态度,昨晚一个玩笑,她有必要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吗?

        姜尔:“不许去,待在家里。”

        ”恐怕不行。“闫筝眸光一沉,“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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