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昔时未冷未凉，少年自义气

许多年前，大概他还像这名少年一般年纪的时候，他还是刚刚踏上战场的新兵。
  那时的他，天真自傲，仍怀揣着雄心壮志，打算凭借自己出彩的素质与绝佳的天赋，在战场上创下属于自己的传奇。
  只是，这段传奇，尚未开始，便已然夭折。
  血腥、杀戮、断壁残垣，尸山骨海。
  在真正的战场上，从来没有什么用来谈笑的故事，生与死之间的残酷，唯有亲身经历过，方才能体悟其中的刻骨铭心与沉重伤痛。
  经历过第一次战争的他，吐得昏天黑地，干呕到不省人事。
  恍惚间，他听到身旁的战友，用某种羡艳的语气，评价着某位英姿勃发的军中新秀。
  那人名叫季未冷，自踏足星疆战场以来，立功无数，有他参与的战斗，从未有过败绩，被誉为常胜之星。
  而他……名叫季未凉，是季未冷的同胞兄弟。
  季未凉还记得，自己当时听到哥哥的消息后，激动不已，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够与哥哥一起并肩战斗！
  可是，他却未察觉，初临战场所经历的残酷，已然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枚阴霾的种子，怯懦与恐惧被未来重逢的喜悦悄然掩埋，被压在了内心的最深处。
  他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拼命，他是勇敢的！他可以杀敌，能够斩首！他的身体素质卓越，心思机敏，以一挡十都不在话下。
  但他也曾无数次被噩梦惊醒，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试图将他淹没，让他颤抖着彻夜难眠。
  越是害怕，越是厮杀。
  他不断用双手淋漓的鲜血来努力掩盖着自己内心的阴霾。
  他成为了分队里表现最佳的新兵，被特别征调入了先锋部队。
  而后来，那天发生的一切，季未凉永远也难以忘怀。
  在那颗偏远的星球上，大雪茫茫的废墟里，他所在的先锋部队遭受到敌人的埋伏，队长当机立断呼叫支援，并率精锐断后，令副队长带来剩余人员立刻撤退。
  但敌人攻势凶狠，人数众多，断后的人很快便全军覆没。
  季未凉是先锋部队里最年轻的士兵，也是最为天赋异禀的人才。
  为了让他能够活下去，副队长做出了令季未凉根本无法接受的决定。
  “逃！你必须逃出去！”
  “只有你活着，才能留下属于我们的番号。”
  “列兵季未凉听命！立刻撤离，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都坚决不能停下脚步，明白了吗？”
  “是！副队长！”
  年轻的新兵泪流满面，嘶吼着应下生命之中最为沉重的军令。
  他丢下武器，弃掉战甲，亡命奔逃，不顾一切。
  而在他的身后，他的战友拼命与敌人厮杀着，一次又一次发出生命最后的呐喊。
  轰鸣声、爆炸声、咆哮声，新兵死死捂住耳朵，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双腿渐渐变得僵硬，寒冷的狂风迎面扑来，将他掀倒在地。
  他艰难地爬起身，下意识回头看去。
  在他的身后，蜿蜒的血水流淌成一条弯曲的长河，斑驳的鲜红在洁白的雪里异常刺眼，熟悉的身影接二连三地倒下，他们依稀在喊着谁的名字，撕心裂肺，拼尽全力。
  他听到了那些声音，格外清晰。
  季未凉！季未凉！
  “小季，听说你是这期最厉害的新人？”
  “露一手给咱们瞧瞧呗！”
  “哈哈，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跟个娘们似的。”
  “放心，以后兄弟罩着你。”
  “咱们先锋队里的人，那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哎，别害羞啊，老子可是直男！”
  那些声音被寒风渐渐卷起，刮得支离破碎，只剩下那颗腐朽难安的心脏，仍在他的胸腔内剧烈跳动，像是在无声低吼。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浑身战栗着，起身继续奔逃，神情状若疯狂。
  那一日，他终究没能逃掉，被敌人包围。
  绝望之际，他手上已经没有可以反抗的武器，唯有最后那柄贴身的饮弹枪，颤抖地落在他的掌心。
  他本可以用最后的这发子弹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他最终没有扣下扳机。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留下先锋队的番号，还没有让哥哥看到他的骄傲。
  即将被俘的那一刻，援军犹如神兵天降，将他身旁的敌人扫退。
  他抬起头，看到那熟悉的面庞缓缓临近。
  冷酷、淡漠，含着杀意的眼神落在他脸上时，泛起几分震惊与错愕。
  哥哥……
  记忆如潮水般从脑海深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远处那熟悉又陌生的交火声。
  来福怔怔看着这一幕，他忽然有些羡慕。
  羡慕那名少年的勇气，羡慕他能够与哥哥并肩战斗，羡慕他可以镇定自若地说出那句“我会保护他”。
  如果那时，他也能有足够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哥哥或许就不会受伤，更不会落入那濒死的绝境，若不是遇到寿姐，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旺财自然不知道来福的心思，此刻的他一边开火吸引大门处士兵的注意，一边迅速朝远离徐寿等人的方向跑去。
  那些士兵与黑衣保镖被他打了个猝不及防，倒下了十几人后，迅速开始反击，绝对的火力优势让攻守形势瞬间倒转，旺财躲在一堆集装箱后，被猛烈的弹雨压得根本抬不起头。
  男人眼底泛起些许决绝，他知道，自己若是一直躲在这里，只是坐以待毙，想要继续拖延时间，必须拼命。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惨叫，另一个方向，异样的枪声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旺财抬头望去，只见那道挺拔的少年身影伫立在对面的集装箱上，宛若杀神一般精准开火，每次开火必然收割一条性命。
  洛飞白的攻击令对面的攻势出现破绽，旺财抓住机会，几乎是跟少年同时上前，两人一边射击，一边快速朝着中央的集装箱汇合而去。
  “你怎么来了？”倚在集装箱背后，男人微微喘息，端紧武器，侧眸看着身旁的少年。
  洛飞白盯着另一侧，语气平静：“我没有看着别人为我送死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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