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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其白有垢


石锦依被薛越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忍不住娇躯一阵轻颤,脸上更是现出委屈之色,俨然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薛公子,我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会有那么一个厉害的对头。”石锦依小声抽泣着回答:“况且你们江湖上的事,我也不清楚啊。”

        她一说完,目光就悄然转向了田望野,这个意思很明显,她希望此地辈分最高的人能为她主持公道。

        薛越被女人一句话说得一时无法再发作。

        于钟朝脸色凝重,道:“能只凭一个人就铲除了落日马场,并击杀了两位一流高手,这个人,的确可不简单呐。”

        他也看向田望野,皱眉道:“田庄主,放眼关外武林,能有此武功修为的,于某可从没见过。”

        田望野缓缓点头,道:“不错,此人不但武功了得,还精通下毒之术,有这等特征的厉害人物,老夫也的确不曾见过。”他喃喃一叹,“而且老夫与严场主相识多年,也不曾听说他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对头。”

        曹雄搭话道:“田庄主,于世伯,依您二位的见识经验,可否断定今日我们所遇之事,是否与此人有关?”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由赫然色变。田望野皱眉道:“曹贤侄的意思,可是认为此人的目标不止是落日马场?”

        曹雄正容道:“关外江湖平静了多年,从没有发生过这般大事,这两件事虽然看上去没有关联,但在下以为,两件本没有关联的事却发生在同一天,这可并非只是单纯的巧合。”

        于钟朝皱眉道:“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人的来历可就真的需要好好斟酌一番了。但这些年我们几家在关外一向并无纷争,也没有结过什么仇家,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付我们呢?理由又是什么?”

        他这几个问题,现在没有谁能回答得出来。

        田望野沉吟不语,片刻后他看向石锦依,沉声问道:“小石,你可还记得那凶手的容貌特征?或者他的名字?”

        石锦依闻言,脸上顿时显出无比惊恐神情,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语气也颤抖不已,说道:“他是一个男人,年纪大约不到三十岁,穿一身黑衣,还有一把刀。”

        她话音略顿,然后语气甚是悲愤的说道:“我不认识他,但我却听他说出了他的名字……”

        薛越目光一闪,急切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石锦依没有立刻回答,她有意无意的微微转身抬头,目光飘向身后的某处黑暗,缓缓说道:“他叫,沈默。”

        “沈默?”所有人都在心里仔细回忆,但对这个名字却一无所知,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

        于钟朝目光望向田望野,说道:“田庄主,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么?”

        田望野摇了摇头,道:“不曾听说。”

        于钟朝脸色沉凝,道:“江湖上时常也有一些年轻的高手横空出世,这本不足为奇。但能以一人之力击杀严场主和薛门主这样的顶尖年轻高手,可以说绝无仅有。而且他为什么要对付落日马场?”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这个问题谁都没有答案。

        田望野缓缓道:“近二十年来,关外江湖以落日马场为首,集在场各位所属的帮派势力,彼此同气连枝,没有发生过争斗恩怨,这样的局面大多都要归属于严场主从中周旋之功,所以才有一段难得的太平日子。而严场主为人光明磊落,待人以诚,关外江湖道上无不对他尊敬有加,这一点相信在场各位也都清楚。而老夫与他相交多年,的确从未听闻他与谁有如此深仇大恨。”

        他脸色沉重,续道:“如今落日马场遭此大劫,其中原因委实难以揣度。倘若不是为了江湖恩怨,那依老夫猜测,或许是有人觊觎落日马场的财富,所以才对落日马场下手。因为这样的事情,江湖上可并不少见。”

        于钟朝微微动容,皱眉道:“但若只是为了谋财,那这个名叫沈默的,他一个人就想吞了整个落日马场,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凭着手段和武功杀人或许并不算难,但一个人就想将落日马场经营多年的家底都据为己有,那可不是一个人就能办到的。”

        曹雄忽然沉声说道:“那如果他并非只是一个人呢?”

        田望野沉声道:“此言有理。以落日马场经营多年的势力以及严场主的声望地位,要对付他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对方一定是经过谋划的,那就显然不止沈默一个人,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一股我们并不知道的势力……”他忽然脸色一变,似是陡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倏地望向田望野。

        田望野年纪虽大,但心思却丝毫不减敏锐,他当即明白了于钟朝的意思,沉声道:“既然是经过了周密的谋划,那这股势力也一定会想到,动了落日马场,就一定会引起关外其他势力的注意,并且是以我们为首,因为我们与落日马场是盟友。所以在他们的谋划里,并非只有落日马场一家!”

        所有人都人立刻联想到了今天他们收到的那封古怪的信。

        曹雄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薛越,道:“所以那个凶手才会连薛门主都一起杀了。”

        薛越没有开口,但他一张脸已经阴沉得如一潭死水。

        于钟朝同样脸色一沉,“关外江湖已经太平了多年,倘若推测为真,我实在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竟然会想到来对付我们?”

        田望野沉吟许久,然后道:“如今我们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一种推测,但没有得到具体证实之前,一切都还只是一个谜。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即刻离开这里,因为如果对方真的要对付我们,那只怕这里已经早就在别人的监视之中了。”

        于钟朝道:“田庄主可是已经认为,我们大家收到的那封信,就是针对我们的圈套?”

        田望野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认,他语气沉重的说道:“若对方真要想对付我们,那没有什么能比将我们几大帮派齐聚在一起,然后一锅端了更好的方法了。”

        “一锅端了我们?”曹雄似有不信,冷哼道:“田庄主的怀疑虽然不无道理,但想要一举击败我们四家联手,这也未免太过狂妄了!”

        田望野沉声道:“虽然的确有些令人难以想象,可对方只出了一个人就灭了落日马场,由此可见他们的力量也非同寻常,不可不防。”

        曹雄脸皮抽了抽。

        于钟朝却说道:“如果现在我们离开,那此地所发生的事又该如何处置?”

        他看着田望野,而他所说的事,自然就是倒马坎那些莫名死亡的百姓了。

        田望野神情肃然,他没有回答于钟朝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对于此地忽然死了这么多百姓的事,不知大家有何看法?”

        略有沉默之后,于钟朝转头向门下弟子询问道:“你们可有发现那些死者家里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他身后的银钩门弟子回答道:“禀掌门,经过查探,这里的百姓都是一些贫苦人家,家里摆设如常,并没有发现有被洗劫的迹象。”

        于钟朝默然点头,良久后说道:“这就奇怪了。这里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应该不会与谁有如此大的仇恨,他们又都是穷人,所以谋财也不可能,况且能有如此诡异的毒,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中人所能拥有。可毒杀他们的人又到底是什么理由呢?”

        曹雄忽然语气阴沉地说道:“我们一来到这里,这里就死了人,我可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

        田望野郑重点头,肃然道:“所以老夫隐约觉得此事很有可能也是针对我们而设的圈套。况且无缘无故死了这么多的人非同小可,依老夫之见,此地已经不可久留,我们应该马上离开。”

        于钟朝点头表示赞同,道:“那离开以后,田庄主可有计划?”

        他身为一门之主,并非没有自己的主见,而是眼下有声望辈分都略高于他的田望野在场,出于尊敬和礼貌,他自然会先征求田望野的意见,毕竟这并非是他们某一个人的事。

        而性格中庸的于钟朝更是深谙江湖之道,江湖不完全是打打杀杀,更多的可是人情世故。

        除了于钟朝,曹雄和薛越也向田望野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二人虽然都是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但田望野的声望辈分连他们各自的长辈都要尊敬几分,所以两人自然也率先会征求他的意见。

        田望野沉吟片刻,说道:“如今情况不明,老夫的意思是我们先离开,然后我们各自派信得过的门下前往大风城,将这里的情况报给镇边府。虽说我们都是江湖道上的人,但这关外也毕竟还是朝廷的管辖范围,我们有必要让官府知道这里发生的情况。若不能第一时间让镇边府知晓,恐怕会让官府误以为如此大案与我们有关系,那可就不太妙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皱起了眉头。自来官府与江湖都是对立的,但无论哪一个江湖势力,不论这个势力有多强,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朝廷官府才是这个天下名正言顺的管辖者,尽管如今这个朝廷已经腐烂不堪。

        而在场的人以及整个关外江湖,对镇边府这个名字都并不陌生。

        

        镇边府,就是当今朝廷设立在关外的一处军政机要。它的职责是统领边军镇守西北边关,防止西北十五城的蛮族会对中原有不轨之举,成立至今已经有近百年的时间。如今镇边府的主人名叫魏长信,是领受朝廷四品官职的武将。据说魏长信的父亲曾是本朝先皇的得力爱将,辅助过先皇登上大宝,所以一度官拜二品大员,魏家风光一时。但魏长信的父亲是一个性格火爆的武将,不喜于朝堂的明争暗斗,也不善逢迎,于是得罪了许多朝廷勋贵,但幸好魏长信的父亲虽不善官场,但始终明哲保身,没有把柄被人抓住,暗中又有先皇庇护,所以尽管经常被人排挤,总算也还能在京城立足。

        直到三十年前,先皇驾崩,太子继位,就是如今的天德皇帝。魏家失去了先皇这个最大的庇护,在朝廷的地位开始不稳。魏长信的父亲不堪朝堂的争斗,于是主动请缨要求降职调派,天德皇帝感念于魏家乃先皇老臣,便下旨将魏家外调西北,统率边军镇守边关。

        魏家初到边关时,西北关外还处于太平局面,那时中原安定,民生富足,朝廷国力强盛,所以边疆也鲜有外敌侵犯。魏家到了西北后,入主镇边府,虽远离了繁华的京城,但日子却也过得甚是舒坦,俨然一方王侯。

        但至如今,天德帝昏庸无能,导致朝廷腐败,民不聊生,继而诸侯渐起,中原开始风雨飘摇。而关外也有蛮族势力崛起,形成了蛮族十五城的局面,虽然目前并没有对边关发起战事,但也时常有骚扰挑衅之举,隐隐有威胁中原的势头。时至今日,魏长信接替了镇边府大将军职位,开始操练兵马,为预防抵挡蛮族而作准备。

        所以魏长信就是如今西北边关最大的官。

      魏长信虽是官府中人,又官拜将军,但他自小就向往无拘无束的江湖,所以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武功,其实力更是不容小觑。如果抛去他将军的身份,把他放在江湖上,也是能与严守阳一论高低的顶尖高手。而他也与关外江湖道上的各路势力颇有交集,因为他深知要想让西北之境保持太平,江湖的势力是不容轻视的,所以魏长信对关外江湖抱着不刻意打压,但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态度,甚至于在某些事情上还会与江湖势力合作,比如落日马场精于养马,严守阳每年都会给镇边府送出数量不少的优质战马,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当田望野说出要将现在倒马坎发生的古怪之事上报给镇边府时,在场众人都没有反对。

        江湖和官府从来都是对立面,但若真说要与镇边府为敌,目前来说,关外江湖上还没有谁有如此魄力与实力。

        

        于钟朝想了想,颔首道:“田庄主言之有理,此间之事情况不明,为了避免官府对我们有所怀疑,看来必须要先让镇边府知晓,也免去了我们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田望野点头道:“除此以外,我们立即要让各自的门下做好戒备,随后大家应该前往落日马场,去看看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查清了真实的情况,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和应对之策。”

        所有人都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田望野忽然看向曹雄,问道:“曹贤侄,你刚才曾说,你父亲今日可是去了大风城?”

        曹雄愣了一下,随后点头道:“不错。听爹说是魏将军派人来请他去喝酒。”

        田望野微微耸了耸眉,道:“看来你们曹门与镇边府关系不错。”

        曹雄没有从他的话里听出其他的意思,也就面不改色的道:“那位魏将军喜爱刀法,所以曾主动来曹门拜访过我爹。他是官府中人,不好拒绝,所以我爹便偶尔前去与他交流武技。”

        薛越鼻孔里忍不住冷嗤了一声。就差一句“官府走狗”没脱口而出。

        曹雄或许是念及薛越的遭遇,没有与他计较。

        田望野摆了摆手,说道:“曹贤侄切勿多想,老夫的意思是,既然曹门与镇边府有所交情,那如果能让曹门主将此地的情况告知那位镇边府的将军,就更能洗清我们的嫌疑了。”

        曹雄欣然点头,道:“如此甚好,小侄即刻就派人前往大风城。”

        于钟朝却道:“此事不急,如今敌暗我明,外面或许早有敌人的监视,还是等我们离开后,大家再各自派人一起前往大风城将消息告知曹门主,如此也能显出此事之严重。”

        于钟朝这话表面上虽没有什么问题,但内中却隐隐透着心眼。

        曹雄虽心高气傲,但却并不愚钝,自然能察觉出于钟朝话意里透着对曹门的几分不信任的心思,但他只是在心里冷冷一哼,脸上却面不改色。

        曹雄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田望野也颔首表示同意,道:“那就这样决定了。”

        随即他又看向石锦依,问道:“小石,如今你可有什么打算?”

        石锦依一听要这里的人要回到落日马场,脸色顿时一变,颤声道:“庄主,你们要去落日马场?”

        田望野郑重点头,道:“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非去不可。”

        石锦依眼中闪烁着惊恐之色,道:“但如果那个凶手还在的话,庄主可有把握能对付得了他?”

        田望野沉着脸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说出了答案:他没有把握。

        倘若那个人真的仅凭一人之力就击杀了严守阳和薛禹,那这样的武功,就算是经验老道的田望野联合于钟朝和另外两个年轻人,他也没有肯定的把握。

        就在这时,薛越忽然冷声道:“石夫人,你怎么确定那个人还在落日马场?”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冷冷的盯着那个女人。

        从石锦依出现开始,或许是因为得知自己亲爹死在了落日马场的原因,他就对这个女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质疑感,甚至有些讨厌。

        石锦依闻言好像恍惚了一下,弱弱的说道:“薛公子,我并没有确定他还在马场。我只是猜测,因为如果真是如大家猜测的那样,他杀人是为了谋夺严家的家业,那他的目标就是要拿到我身上的东西,或许他也会猜到我可能还会回去。”

        薛越嘴角抽搐了一下。

        田望野沉吟道:“小石,你的话也不无道理。但纵然如此,我们也会去一趟落日马场,如果你信得过我们,就跟我们一起走。你若单独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石锦依忽然双眼一红,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喃喃道:“我自然信得过大家,因为你们都是严家的朋友。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抓到那个凶手,为我严家上下数十条人命报仇雪恨。”

        她语气甚为沉重,红着眼圈道:“可我一介女流,忽然遭此大难,如今早已六神无主,现在身上又带着至关重要的东西,我的生死事小,严家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家业要是毁在我手上,那才是我的罪过……”她话音一顿,双眉一皱,忍不住咬了咬红润的朱唇,仿佛是做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然后她开始缓缓环顾众人,语气虽依然柔弱,但她的话却十分坚决:“如今严家虽只剩下我一个孤寡女流,但偌大的家业还在,可我一个人就算能活下去,也没有办法和能力继续维持老爷子生前留下来的生意。而此刻在场的各位都是在江湖上有名望的一方豪杰,与严家有过深厚的交情,如果各位当中有谁能替我杀了沈默,报了严家满门被灭的大仇,那我石锦依便以最后一个严家人的身份,将以后每年严家生意所得的收益,分四成给替我报仇的人作为报酬。”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各自脸色一变。落日马场每年四成的收益,那可是一笔多到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无论是谁听了这样的话,都不可能不会心动。

        而在场的人也都不会怀疑这个女人所说的话,因为她的确是严家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人,而她的手上更有能掌控落日马场家业的凭证,所以现在她也就是落日马场唯一的主人。

        江湖上或许没有几个人知道石锦依是谁,也不会买她的账,但凡是与严守阳有深切交往的人,却不得不认那只信物,也不得不买那只信物的账。

        所以石锦依如果真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去替严家报仇,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以严家经营多年的家底和在江湖上种类众多的生意,每年收成里的四成的代价也绝对负担得起。

        而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他们虽然也都是关外江湖上能称雄一方的人物,但若要论及财富,放眼整个关外也没有谁可以和落日马场相提并论。

        所以不管是谁,如果真能得到落日马场每年四成的供奉,那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实力将会得到无法想象的提升,而这样的机会,任谁也不会想要错过的。

        可是要想得到如此丰厚的回报,就必须先付出代价,要先替石锦依杀掉那个屠灭落日马场的凶手。

        可那个凶手绝非凡俗之辈,谁要想杀他,恐怕也并非易事。

        于是在场众人,包括久经江湖的田望野在内,他们闻言都忍不住心动不已,但却都不敢贸然应承。

        石锦依目光里露出哀求与期待的神色,她希望能有人站出来答应她的请求,但现在她只看到了他们的沉默。

        石锦依在心里默默地冷嗤了一声,脸上却是一副失望表情。

        田望野忽然轻叹道:“小石,我们知道你报仇心切,但对方如今的身份来历都是一个谜,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况且他武功绝顶,定然不是能轻易就能被杀掉的人物。严场主与我等都是多年的交情,就算你不开出那样的条件,我们也绝不会袖手旁观,至少老夫不会让严场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但若要替他报仇,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能草率从事。”

        石锦依闻言,无比感激的对田望野深施一礼,颤声道:“田庄主侠肝义胆,小女子感恩戴德,如庄主能助我报此血仇,那先时所说的条件,自然也会算数。我虽一介女流,也知道一诺千金,今日在场众位,都可见证。”

        于钟朝也长叹一声,道:“严老爷子英雄一世,实乃关外江湖的泰山北斗。薛门主身为一门之主,也是一方英杰,如今他们却惨遭毒手,实在令人悲愤。同为江湖同道,我等不论是私交还是道义,都不会袖手不管,这一点相信在场各位都不会有异议的。”

        他虽是附和着田望野的话,但更多的却是在顾及薛越的情绪。

        薛越闻言,果然向于钟朝看了一眼,目光里隐约透着几分感激之色。随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薛越在此立誓,就算倾其双旗门所有,也要将凶手碎尸万段!”

        众人都知道他此时情绪激动愤怒,都一时沉默了下来。

        曹雄却忽然神色一变,沉声道:“我们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几个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曹雄看着石锦依,问道:“石夫人,你刚才说,那个叫沈默的凶手,用的兵器是一把刀?”

        石锦依点头道:“是。”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都变了,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然后都把目光转向了他们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里还有六个铁枪门的弟子,屋子的墙上还有一道缺口。

        那道缺口,是被人一刀劈开的。

        刀!

        于是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惊诧。

        薛越冷厉仇恨的目光四处游掠,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就听他沉声道:“那个凶手,难道就在这里?”

        饶是在场之人都是江湖上的高手,此时都不由心里一颤,顿时警惕起来。

        石锦依猛然惊觉,口中惊呼一声,颤声道:“他追来了吗?”

        田望野冷眼四顾,沉声道:“沈默,莫非真在这里不成?”

        石锦依惊慌失色,娇躯颤抖,像是见到了鬼一样的表情,他喃喃道:“他一定是追来了,为了我身上的东西,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他现在肯定就藏在附近……”

        田望野魁梧的身形散发出戒备的气机,冷声道:“这里现在都是我们的人,他能藏在何处?”

        于钟朝沉声道:“立刻召集各家的门下,开始戒备!”

        他旁边的弟子立刻奔了出去。

        有人一动,其他的人也跟着开始行动,转眼之间,整个倒马坎长街上人影灯火晃动,一片紧张肃杀之状。

        扶风山庄,曹门,双旗门以及银钩门四家帮派百余名弟子,他们放弃了搜寻存活百姓的事,开始紧张的向各自的主家靠拢。

        薛越浑身杀气腾腾,厉声道:“他到底在哪里?”

        石锦依浑身颤抖着,忽然,她转过了头,目光望向了黑暗中的某处。

        

        女人的目光从长街中飘来,沈默顿时有所察觉,冷锐的目光同时看清了她的脸。

        果然是魔教中人!

        沈默心思敏锐,转瞬间就将如今所遇到的疑惑之事进行了串联,他已经隐约想到了什么……

        就在沈默心神微震之际,他以自身修为所散发的气机猛然有了感应,那股熟悉却又陌生的无比压迫的死亡之气顷刻间就将他牢牢锁住。

        那个如同黑夜一般的神秘高手竟然并未真的离去!并且再次向沈默出手了!

        可沈默竟然还是没有立刻察觉到那人的存在,等他有所感应时,已经为时已晚。

        那个人,竟然就真的如同夜色一样,无声无息无处不在。

        沈默顿时如临大敌,浑身气机收敛,他不敢丝毫大意,因为就算是修为高绝如他,此刻也不知道那人会在何时会从何处向他发出致命一击。

        浓重的杀气层层叠加在沈默身上,让他有一种身陷于比黑夜更厚更重的黑暗漩涡中,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就算他双眼拥有着特殊的异能,但此刻仓促之间也无法准确的捕捉到杀气散发的具体位置。

        沈默依然保持着先时的身形位置没有妄动,但他的手已经紧握住了七杀刀柄。

        他的身体每一块肌肉和心神都在一瞬间绷紧,他已经忍不住要拔刀。

        可拔出了刀,又该向何处斩出?

        但若不拔刀,他就会失去先机。

        与这样的高手对峙,一旦失去了微妙的先机,就意味着会面临极其糟糕的结果,包括死亡。

        沈默生平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危机感。

        就在他沉淀情绪,收敛气机,七杀刀堪堪就将出鞘之际,他背心倏然传来一阵森寒。

        黑暗中的沈默心神陡然一沉,他瞳孔骤然收缩,体内真气澎湃狂涌,整个人几乎就要纵弹而出。

        但在那阴沉如死的层层杀机笼罩之下,沈默终究是慢了一步。

        那道森寒之气尖锐无比,瞬间就刺入了沈默后腰气海俞穴,但因为速度太快,所以沈默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那一股寒气一经入体,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入五脏六腑,并将他体内沸腾的真元之气紧紧锁住。

        与此同时,有一双手随之搭上了沈默的双肩,十指运转如闪电,只在瞬息之间就将沈默肩井、风门、神道、灵台还有魂门等后背几处穴位接连封住。

        沈默顿时浑身一软,那一身雄浑的功力立时被制,令他丝毫动弹不得。而刺入他后腰封住他功体的,却只是一根数寸长的极细锥钉。

        而那根锥钉上面,还附着一种罕见的毒。

        沈默闷哼一声,目光顿时黯然失色。

        在不过转眼的时间里,他已经受了暗袭,不但被封住了穴道,还被毒禁住了功体。

        黑暗中,沈默低垂着头,无法看清此时他的面部表情。

        他身后的阴影中,白衣的白无垢缓缓站了起来,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条度过了冬眠期的毒蛇,早已不复先前那般惶恐羸弱模样,他挺直了身形,浑身散发出了阴冷诡毒之气。

        白无垢抬起了自己的双手,阴冷桀骜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的手掌白皙手指修长,看上去瘦削无力,可那一根带毒的锥钉,就是从这一双手上刺出的。

        而此刻,他的右手手指之间还捏着一枚锥钉。

        沈默缓缓转过头,已经没有神采的眸子盯住了那袭白衣,却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已经无话可说。因为现在这个情形,他显然是犯了一个错误,而且还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明显感觉到他遇到的是一个针对他的局,但他还是犯了错误落入了圈套,所以此刻他已经无话可说。

        白无垢微微弯腰,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默,忽然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想问,到底是你看走了眼,还是我隐藏得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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