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变态

其实张新杰的忧心早就被乔栖自己考虑到了，她想着给爸爸做一桌饭，好好再谈一谈。

        在住院第二天，乔栖就连上语音，开始请教林敬言该怎么做饭，从买菜开始请教，要知道她以前都是从超市拿一捆就走，也是第一次来逛菜市场，着实看不大出来菜市场与超市的菜有多大区别。

        她戴着口罩，围着围巾，挑了个正在跟隔壁聊天的摊主，蹲下来左右看看，看旁边几个阿姨都在掂着菜精挑细选，自己再看看，怎么都看不出茄子与茄子之间的区别。

        林敬言倒是教得很耐心，也很详细，就是……

        “茄子的话，先要找一些看上去鲜嫩，有色泽的那种，捏一捏，不能太软，软硬适中最好，还有，茄子头上的帽子，如果和茄子的连接部分透着白，就说明里面籽少，口感好一些。”

        帽子。

        乔栖无奈，全联盟最拿她当小孩子的就是林敬言前辈了吧，虽然在料理这方面，她确实是个幼稚园水平。

        “色泽鲜艳……捏一捏……”

        “土豆的话，要找形状规则一点的，方便削皮，微微透着绿色的不可以，有太多坑洞也不好。”

        “透绿的不可以……坑洞也不可以……”

        念叨着，操作着，乔栖像上个世纪老人家接触电脑一样，一步一步来，直到称重时，她才注意到摊主连带旁边几个阿姨都看着她笑。

        摊主笑起来，“小姑娘第一次买菜啊，家里人教着呢？”

        “啊？”乔栖一呆，赶紧摇摇头，“不是！不对，是第一次买菜，但不是那个，是前……”

        “我懂我懂，小年轻嘛，”摊主阿姨摆摆手，帮她称着重，说了句，“大过年的，零头就不给你算了，好好和家里人过个年，有时也自己来买买菜做做饭，别让家里人操心。”

        家里人。

        一开始听，乔栖还觉得没什么，偏偏耳机里林敬言闷笑了一声，给她笑得一下子不好意思了。飞速逃离摊位，脑袋热得像蒸汽火车头，脚跑成了轮子，蹿得飞快。

        “不用那么介意，以前和方锐出门还被人猜像叔侄，可能我比较显老。”

        直到回家路上，林敬言还在安慰着姑娘。

        “怎么叫显老，前辈是太成熟了。”乔栖说一听就不乐意了，“真要说的话，我才比较想显老呢，要是能长成韩队那样多好，队员看了都觉得安心。”

        “韩队那样有点…”林敬言显然很难理解乔栖对韩文清外貌体格上的憧憬，更难以想象韩文清一样的乔栖，只能说，“如果你只是显得成熟一点的话，或许已经不远了。”

        “这怎么说？”

        “你没发现最近自己好看了很多吗？”林敬言莞尔，“你自己没有感觉？张佳乐之前看你的采访还跟我感叹过。”

        女孩子发育都早，高中以前就已经能看出容貌上和身材的变化，身高都有可能固定在这里，高中以后，变化会逐渐变小，也变得更为规律。

        乔栖进了家门，下意识看了眼门口的等身镜，确实，五官比小时候长开许多，头发已经过了手肘，侧面看，胸腰之间的线条都有了较为明显的弧度，再加上自己还拎了一袋菜……

        现在，站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看上去也会像兄妹和男女朋友之间摇摆不定的感觉吧，难怪王杰希前辈的粉丝对他们之间男女关系没有一点怀疑，还有之前穿得厚了点还被认为是韩队的女友呢，嗯，还要继续努力！争取夏天到来前，更像一点！

        先从突破现状开始！

        乔栖攥了攥塑料袋，拎着东西进厨房，“前辈，我们可以开视频嘛，我担心掌控不好火候，另外……呃，切菜，可能需要你给我一点勇气。”

        “好，”林敬言一开始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也不免担心，“如果不行的话，不要勉强。”

        “没事，这次的事情很重要，我想拿出诚意来给爸爸看。”

        “嗯……”

        虽然林敬言不清楚乔栖家的情况，但他并不认为家人之间还需要特地为对方做什么才能以示诚意，如果需要的话，只能说家庭信任关系不够牢固。

        可看着开完视频后，就系上围裙，在水槽前开始忙活起来的姑娘，林敬言也说不出其它来。

        阻止一个愿意努力的孩子未免过分了些，只希望，吃到饭的人，真的感受到她的真诚吧。

        “前辈，我要开始了！”乔栖站定在案板前，跟个要上战场的战士一样，神色决绝。

        切菜刀多是细长的菜刀，但林敬言建议她先从矩形那种开始比较好，至少长得不那么像匕首——一点点克服吧。

        乔栖盯着菜刀架，紧张得额角冒汗，小心翼翼向前探出手，打算按照林敬言说的，就当是给人递一把剪刀那样先把它取出来。

        可还没碰到刀柄，指尖已经颤巍巍地僵在了刀架上，刀面上的寒意，肆意攀住手臂渗入骨髓。

        一时间血液骨头都被冻结住，吊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手指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打颤，根本无法控制的颤抖，也无法控制浮现在眼前的刀片。

        那是能割皮出血，伤可见骨的刀啊，如果没有拿稳的话，自己的手……

        “乔栖！乔栖！”

        林敬言着急的声音霎时把她拽回原地，虚浮的脚步这才有了着落点，乔栖堪堪站稳自己，却惊觉背后一片濡湿，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只是拿出来而已，我可以……”乔栖缓了缓心跳，重振旗鼓，再一次伸出手。

        她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几次向那刀柄伸出手，却连窥探一次刀面的勇气都没有，再多努力都只是徒劳。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也只是握住刀柄，往上提了一下而已。

        下一秒，刀子就滑落回原处，咚得一声，竟是吓得她脸色煞白，半天都没动。

        这一次停滞得有些久。

        “乔栖，没事了。”

        林敬言轻唤了一声，只是这样几个字都能惊得她浑身一抖，眼眶通红地看过来，跟受惊的兔子一样可怜。

        隔着屏幕都让人心疼不已，林敬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劝慰道：“乔栖，算了吧。”

        乔栖咬着下唇，摇摇头：“没事的前辈，已经比刚才进步不少了，再多试试就好了。”

        “乔栖，算了吧。”林敬言敛起笑，这一回态度强硬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给谁，但我不认为你这样做出来的饭菜真能表达诚意，如果是我的话，只会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不够让你信任，才会让你这样伤害自己。”

        “我……”

        “张新杰也会担心的，让病床上的人还为你担心，这不是你的本意，对吗？”

        不需要非常严厉，林敬言说得非常有耐心，也足够照顾乔栖的心情。

        但乔栖还是耷拉脑袋，两手局促不安交握在身前，成了犯错后乖乖听长辈教训的晚辈，半天抬不起头来。

        其实她今晚不仅仅要跟爸爸讲再婚的事情，还有未来，她不想上大学，想要一心扑在电竞上的事情，都想跟他商量一下，所以她才急于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已经足够独立，不需要担心了。

        可实际上……

        爸爸他，真的知道她怕刀的事情吗？

        一定不知道吧，他怎么可能注意到这个地步呢，就算做好了送过去，也不会接收到任何诚意，到头来，也只有她在自我感动而已。

        是她在一厢情愿。

        现实冲刷了理智，紧攥衣角的手一下子卸去力道，乔栖深呼吸一口气，重拾心情：“我知道了，这些之后送给邻居阿姨好了，我不会再勉强自己了，前辈别担心，我……”

        恰是这时，门铃响起，乔栖赶忙道了一声抱歉，离开了镜头前。

        林敬言暗松一口气，再看自己握着手机的掌心，早就急出了汗。他的镇定只是赛场上积累下来的习惯，如果队长表现不够稳定，周围人也会跟着浮躁起来，实际上，刚才乔栖那个脸色已经是随时昏厥都不奇怪的表现了，要是有什么万一，隔着屏幕的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那该怎么办？通知张佳乐吗？

        这可真是……

        荣耀几年都没遇到过的棘手问题摆在眼前，林敬言揉揉额角，又看了眼手机，刚好弹出房地产那边的消息，询问他有没有看上的。

        以林敬言这些年赚的薪水，中介推荐房源也毫不手软，拿了些受欢迎的大家伙来招待他。他看了，房子都很好，只是缺少“必须要选择这一栋”的理由。

        很大程度上，他只是不好回n市的家而已，平日住在霸图无所谓，但假期总要有个去处才好。

        林敬言骨子里还是觉得人得有个根，漂泊多久都要回家才行，而看着这些陌生的房子，他没有一点“家”的实感。

        或许，还是应该像母亲说的那样，回去尽早成家才好吧……

        “林敬言前辈，我找到解决办法了！”

        一句话唤回了林敬言，乔栖回到厨房，向林敬言介绍自己身后的人，“这是我邻居陈姨，快要搬走了，说要给我送些水果，我就麻烦她帮一下忙啦。”

        “麻烦您了。”林敬言礼貌颔首，做完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立场替乔栖麻烦人，说得好像他是这屋子的男主人一样。

        看那边两人都没有在意他的说法，林敬言才无奈摇头，笑自己着实多心了些。

        不过，刚才，乔栖是不是说，这位邻居要……

        搬走？

        最终乔栖将做好的饭菜放进保温盒里，附上一封信，交给了研究所的门卫保安，自己则提着另一个保温桶去了医院，给张新杰做的杂粮粥是唯一不需要用刀可以独自完成的菜了。

        一开始她只是想感谢张新杰救了自己，也没想太多，可等张新杰真舀起一勺粥时，她也紧张起来，盯着他抿了一口粥，小心翼翼问：“好喝吗？”

        张新杰如实道：“你可以再自信一点，普通杂粮粥都能做难喝的人才比较稀有。”

        乔栖：“……这可是唯一一道全靠我自己做出来的，至少说得让我开心一点嘛！”

        “很好喝。”张新杰改口得很迅速，“其他菜呢？”

        “都交给爸爸了，还有信。”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想的沟通方式。”

        “因为林敬言前辈说文字这个表达形式很好嘛，我觉得也是，我把我支持他再婚，还有以后要打电竞，再然后是，再过两年我会搬出去的事都跟他说了。”

        舀起粥的勺子一顿，张新杰看向乔栖，“你决定好了？”

        “嗯。”乔栖扬起嘴角，应得轻松自如，“不然，对我和爸爸来说都是一种痛苦，我希望自己的假期可以回去一个能让自己放松的地方，也希望爸爸能过得好。”

        “你只要想着自己就好。”张新杰说。

        “我知道前辈的意思，但那是我的家人呀，如果我幸福之后，他每天都在沉迷研究，不顾身体，最后要是住院都没人照顾，我也称不上幸福，所以也算是为我自己好吧，我想尽到责任，无愧良心。”

        “……”

        “前辈你只要好好养伤就行，”乔栖很笃定，“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完成与爸爸约好的事，考完试后，我想把我的全部都花在荣耀上，辜负了姑姑和爸爸，我很抱歉，但我已经决定好了。”

        “你不用这么着急……”张新杰说完，又顿了顿，意识到自己也没资格这么说。

        乔栖也无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们都会着急，因为离那些人最近，离那些已经走进职业末期的选手们太近了。乔栖着急，张新杰又何尝不在乎能与队长与诸多老牌前辈一起努力的这些日子。

        这点上，他们都一样。

        了解彼此心情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个架着桌板看笔记本，一个低头写作业，阳光照得一片岁月静好，进去反而像打扰了他们。

        张佳乐来时看到这一幕，表情更是复杂。

        不过平静了没一会儿，张新杰忽然放下鼠标要拄拐下床，乔栖搁下鼠标，赶紧上前。

        张新杰这拐还没立稳呢，另一只手先被架起来，乔小拐挽着他手臂，仰头笑眯眯的，“前辈要去哪，我扶你去呀。”

        这久违的一幕，张佳乐想起乔栖报恩韩文清，大概她现在正想尽办法报恩张新杰呢。

        然而张新杰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用。”

        “前辈别客气呀！”

        “我没客气，我要去洗手间。”

        “那我扶你到门口！我怕你路上摔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先松手。”张新杰有种被当成瓷器的感觉，但就算被小姑娘这么烦着，他仍然相当耐心，“我骨折不严重，摔了也能自己起来。”

        乔栖一震，不知是为这句话脑补了什么，看张新杰的眼神瞬间被同情与心疼填满，立马又圈紧了张新杰的手臂，“不行不行，万一真被人撞了怎么办，而且你现在是伤患，这么羸弱，被人欺负了怎么行！”

        张新杰：“……”我羸弱？

        两个人就这样停在病房门口，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张新杰也不说话，只低头看着她，等她自己退让。

        大部分时候张新杰对乔栖都很好，但学习战术时，只要张新杰一这样沉默着看她，她就知道自己肯定又犯了什么低级错误，会立马怂怂地道歉认错。

        现在，对着那双平静的眼，果然姑娘倔了一会儿就坚持不住缩缩脖子，左右看看，赶紧一指：“那让乐乐前辈扶你好了！这样的话，洗手间里面也能照顾到了！”

        张佳乐吃橘子的手一顿，呛得上起不接下气，什么叫洗手间里面也能照顾到，还要照顾到哪去啊？

        张新杰也表情微妙：“不用了。”

        张佳乐点头：“不用的不用的……”

        乔栖很失落：“那我只能喂你吃饭来报恩了……”

        “……”张佳乐站起来了，表情严肃郑重，“身为霸图一员我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副队长，栖栖你放心，我照顾他就等于你照顾他，不用想太多，把张新杰交给我吧，我保证让他畅快且轻松地走完这一遭。”

        张新杰：“……”张佳乐你脑子有什么问题吗。

        不等张新杰再次拒绝，张佳乐已然将乔栖拉到身后，顺势接过张新杰的手臂，深明大义姿态凛然，“来吧张新杰，你是要去楼上还是楼下，要去东边的还是西边的，是去男厕还是女厕，你尽管，只要你说，风里雨里，哪里我都给你送到。”

        张新杰这辈子就是活得太规矩，太遵守原则，这要换孙哲平，早骂出来了。

        这张佳乐显然就是在公报私仇，醋得可谓明目张胆，张新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自己确实喝了乔栖亲手做的粥，既然已经得利，那就没必要再跟他杠了。

        两个大男人走得跟两个互相搀扶的老爷爷一样，一来一回，收获了不少视线，等回到病房时，乔栖刚好挂了电话，对着屏幕出神。

        明天和再婚对象的吃饭地点已经定下来，在一家还算有点档次的日料餐厅，时间是明天中午，这些都没问题，可是……

        张新杰疑惑：“怎么，对象不合适？”

        乔栖愣愣地摇摇头：“他没说是什么样的人，但他说，明天再婚对象的儿子也会一起来，比我大，我在想该怎么办。”

        张佳乐疑惑：“这有什么怎么办的？叫哥呗。”

        “哥…哥哥？”乔栖试着发了下这两个音，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感觉好怪呀…”

        “……确实挺怪的，”张佳乐一本正经，“还是不要这么叫了。”

        “是吧？我觉得还是关系好点再叫吧。”

        “嗯，你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万一不是个好东西，万一是个变态，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啊？这、不大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现在变态可多了，我跟你说我之前还看到一个新闻……”

        张佳乐表情正直，一板一眼举例教育乔栖，比学校的政治老师还要学术认真。

        然而张新杰坐在张佳乐斜后，盯着张佳乐的耳朵直看。自从乔栖喊了一身“哥哥”后，他那通红的耳朵就没消下来过，竟然还能跟乔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沉默半晌后，张新杰伸出手，忽然将认真听讲的姑娘拉到自己身边。

        乔栖茫然：“怎么了？”

        “没什么，”张新杰盯着张佳乐，“就是觉得现在变态是挺多的。”

        张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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