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炮弹飞车

翌曰清晨，几人早早醒来，沿着山路向市区行去。杨林见妇女背着一个大包很是吃力，便接过来自己背上。

        此时的新界还未开发，到处都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见。几个人的背包太多，一个个都气喘吁吁，反倒是杨林自幼随着老道练武，虽然背着妇女的大包，轻轻松松，当先而行，体力明显比他们好得多。

        曰上三竿，才见到一条水泥公路。走在公路上，众人才轻松些。

        可没过多久，就轻松不起来了。天气虽然不热，但连夜折腾，加上负重太多，除了杨林，其余几人都是汗水横流。

        正想着找个地方歇歇脚，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砰”一声闷响。

        几个人互望一眼，都快步向前跑去。

        一处急弯的地方，两辆车发生车祸。

        一辆白色的跑车横在路上，屁股瘪了一大块。而另一辆灰色的轿车直接撞在路边的山壁上，机盖飞起，零件散落，碎玻璃到处都是，看来是报废了。

        一个胖子从轿车里爬了出来，满脸鲜血，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呻吟。

        杨林飞奔过去，放下包，急声问道：“没事吧？”

        那胖子二十多岁年纪，额头一个口子鲜血直流，本来又白又圆的一张脸已经一片模糊，呻吟着道：“大概是肋骨断了…..好疼….帮忙叫救护车….”他说的是粤语。

        杨林小时候生活的道观，其实离这里不远，自幼就是说的粤语，语言上没有障碍。

        当即连忙道：“手机呢？在哪里？”

        看着胖子一双茫然的小眼睛，这才醒悟过来，这是83年啊，有个屁的手机！大哥大也不知道有木有出世。

        这家伙搞不好受了内伤，不及时送医院的话后果堪忧。可他的车肯定是完蛋了，杨林便看向那辆白色跑车。

        此时跑车门猛地打开，一声尖锐的女声叫道：“救命啊！”

        杨林吓了一跳，跑过去一看，一个一袭黄色连衣裙，身材娇小玲珑，面容娇俏的女郎连滚带爬的从副驾驶上出来，而司机座上还有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看不见面容，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着，看来是个女的。

        娇俏女郎打开司机那边的车门，摇晃着司机的胳膊，哭叫着道：“雨瑶，雨瑶你醒醒啊，雨瑶你不要吓我啊…..”

        杨林这个气啊，没事儿也被你摇出事儿了，连忙喊道：“別摇了，把她弄到后面座位上去。”

        当务之急，必须得赶紧把这个女司机和胖子送到医院，胖子的车不成了，这辆跑车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这时几个“同行”也跑了过来，杨林道：“把那胖子扶过来，坐这辆车送医院。”他则绕道驾驶那边，一把将又哭又叫像拖死狗一样往下拖司机的娇俏女郎拉开，伸手把司机从驾驶座上抱出来。

        司机被他托在手臂上，脸仰了过来，露出一张雪白的俏脸，菱形的嘴唇紧紧抿着，毫无血色，已然昏迷过去。

        将这一副柔若无骨的娇躯放到后座，那边几个人已经搀扶着胖子坐进副驾驶座，杨林冲那娇俏女郎道：“赶紧去医院。”

        那女郎眨巴眨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哭着道：“可是…我不会开车啊!”

        杨林这个汗呐，又忘记了，这是83年，就算是香江也不是汽车满地跑，一条狗绑个大饼都能开车的时代。回头看看几个“朋友”，明显也是不会，怕是连拖拉机都没见过几回。

        杨林迟疑了。

        如果他开车去医院，以这辆肇事的跑车现在的情况，肯定被交警查。他没驾照，没身份证，只能被遣送回去。

        和妇女他们说的倒是挺好，可谁愿意主动送上门被警察抓住遣送回去坐牢？可要是让他眼看着这个胖子和这个女司机就在这里耗着，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他又于心何忍？要知道，他可是为了救人连命都能不要。

        没办法了，杨林只好叹口气，冲那汉子夫妻道：“大哥大姐，还有这两位兄弟，我得送他们去医院。咱就在这里告别吧，祝几位心想事成，财源滚滚。”低身钻进跑车。

        妇女一把拉住他的手，急道：“大兄弟，你不能去啊，万一被警察抓到….”

        杨林没想到这女人对他还真是关心，轻笑道：“我知道，可是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这里等死吗？我良心过不去。大姐，保重！”

        妇女呆呆的看着杨林，那清秀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杨林发动跑车，绝尘而去。

        妇女望着远去的跑车，喃喃道：“这个傻瓜，这个傻瓜….”

        汉子唏嘘道：“他才不傻，这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大兄弟心善，会有好报的。”

        妇女又叹了口气，回身给了汉子一巴掌，“装啥文化人啊？还文绉绉的，死鬼样！”惹得几个青年也跟着嘿嘿的笑。

        几个人收拾行囊，继续踏上他们认为通往幸福的路。

        新界通往元朗的公路上，一辆白色跑车遇车超车，遇灯闯灯，风驰电掣。

        胖子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用衣襟擦拭干净了脸上的血迹，一张圆圆的胖脸惨白无血色，一层层冷汗不停的冒出来，紧紧咬着牙。

        杨林眼尾瞄了他一眼，关切地道：“你还好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看着胖子面熟，难道是很像以前见过的人？

        胖子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好，大概是肋骨断了。”

        “哼，活该！”后座的娇俏女郎娇哼一声。

        胖子淡淡的眉毛一竖，怒道：“臭三八，会不会说人话？”

        娇俏女郎毫不示弱：“和你说不上人话。傻了吧唧的，你会不会开车啊？”

        “什么？有没有搞错，你们过弯道还八十码，赛车啊？要不是为了躲你们，我能往山壁上撞？”胖子火冒三丈。

        “谁叫你开车不带眼睛？我们那么明显的目标，你不会早点躲开啊？看你那一双小眼睛，就不是好东西。”娇俏女郎反唇相讥。

        杨林一个头两个大，喝道：“闭嘴！”这两个简直就是冤家啊，从上车就斗嘴，烦死个人。

        “呜呜”娇俏女郎带着哭腔：“你们两个大男人，还凶我，呜呜，雨瑶，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他们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快醒来帮帮我啊，呜呜”

        杨林和胖子对望一眼，彻底无语。

        杨林一想到可能被警察抓住，这心情，别提多郁闷了。

        “喂，兄弟，你开车技术不错啊。”胖子看来伤势稳定了，没话找话。

        杨林“恩”了一声。

        胖子不以为意，“刚才你那几个同伴好像不太愿意让你送我们去医院啊，这素质太低了吧？”

        后座昏迷的女司机道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杨林有点担心，心不在焉的道：“不是素质低，他们担心我。”

        “担心你？搞什么啊，见义勇为、助人为乐，是每个香江市民的义务好吧？再说了，你这是做好事，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呢。”胖子很诧异。

        杨林淡淡道:“可我不是香江市民。”

        “恩？什么意思？”胖子不解。

        “我是游泳过来的，就昨天晚上。”

        “挑！”胖子震惊了，娇俏女郎也叫道：“你是大陆仔？偷渡客？”

        杨林听着就不爽，有歧视啊，“我说你怎么老是大惊小怪的？没见过啊？”

        娇俏女郎讪讪的，不敢接话，她还得指望杨林送他们去医院呢。

        胖子很豪爽的拍拍杨林肩头，“放心，兄弟，哥哥我给你担保，保准你获得永久居留权。”

        杨林一愣，很是意外，“你就不怕我是个逃犯什么的，连累你？”

        要知道，给偷渡客担保，那是要冒极大风险的。一旦担保之人作歼犯科，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所以，一般除了至亲，没人会给你担保。

        胖子哈哈一笑，却牵连了伤处，疼的倒抽了好几口凉气，好半晌才道：“兄弟你能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甘冒着被遣返的风险，也要送我们到医院，就说明你正直，善良，像这样的人，又能坏道哪里去？即便真被你连累，我也认了，就当是报答你。”

        杨林颇为意外的看了胖子一眼，心说这家伙还有点担当啊，不错。心情也好了起来。没想到一时心善，竟有意外收获，当下感激的道：“那就谢了。”

        胖子撇撇嘴，“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如此。难道还能像个娘们似的，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时候就夹着尾巴躲起来？”

        娇俏女郎立马嚷嚷道：“死胖子你说谁呢？”

        胖子阴阳怪气的道：“说谁谁知道，什么智商啊，胸大无脑！”

        “呀！”娇俏女郎快要发疯了，尖叫道：“我和你拼了！”

        杨林这个无奈呀，心说你这胖子这嘴也太缺德了，赶紧道：“坐稳了。”

        临近市区，路上车越来越多，跑车在车河中游鱼一般，见缝就钻，见车就超。

        一辆轿车被杨林逼得差一点撞上路边绿化带，司机摇下车窗大骂：“蒲你阿母，赶着投胎啊！”

        胖子眉飞色舞，兴奋叫道：“太过瘾了！兄弟你职业赛车的吧？哇塞，比《炮弹飞车》还过瘾啊！对了，我叫王京，还没请教大名？”

        杨林注意力全在路上，随口道：“杨林。”

        胖子道：“以后咱们多亲近亲近，在香江，有事我罩你！”

        娇俏女郎嘟着嘴，从侧后方盯着杨林的脸。

        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很亮，这个角度看去，鼻梁很挺。唇角紧紧抿着，秀气中透着一股刚毅。

        一个大陆仔，偷渡客，能有这样的车技，这样的气质？

        娇俏女郎觉得，这个人，像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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