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柏林轶事

柏林市内，有很多不同大小的河流，坐船游柏林，是一种愉快的经验，像看电影，船慢慢的走，旁边的景色不停在变，有时是现代的新建筑，有时是树林草地，有时是18、19世纪的古典建筑，有时是一排排简简单单的平房。抬头望天也很好玩，有云有天有鸟。

        巩俐从没有出过国，第一次，就来到人文环境非常独特的柏林，很雀跃，很兴奋。一路上，她就像是一只欢乐的鸟儿，瞅瞅这，看看那，开心的不行。

        张一谋和姜纹，被她拉着，到处游玩。虽然两人都是愁眉不展，但是面对开心的巩俐，却也值得强打精神，不想影响这个漂亮率性的小妹妹。

        柏林的建筑多姿多彩，蔚为壮观。徜徉街头，随处可见到一座座古老的大教堂、各式各样的博物馆，以及巍然挺立的连云高楼。既有巴洛克风格灿烂绚丽的弗里德里希广场，也有新古典主义风格的申克尔剧院，既有富丽堂皇的宫殿，也有蜚声世界的现代建筑流派作品。这些美不胜收而又经历了历史沧桑的各具特色的建筑，使人强烈感受着柏林的古典与现代、浪漫与严谨的氛围。

        从早上到中午，几人在柏林的大街小巷，优哉游哉的游玩，直到肚子饿了，才找到一家中餐馆，要点吃的填肚子。

        巩俐撇开翻译，和中餐馆的老板，唧唧喳喳的点菜。

        那中餐馆的老板，是个胖胖的香港人，虽然舌头有点硬，但是普通话说得还蛮地道。巩俐心情好的不得了，一口气点了好几道菜，又要了饮料，这才作罢。

        等到菜品上齐，胖老板最后拎着一瓶酒，笑呵呵的走过来：“在国外，遇到中国人，那就是亲人。本店本小利薄，赠送给几位一瓶酒，算是小小的心意。呵呵，少喝一点，解解乏，而且有助于消化，很不错的。”说着，就把手里的酒瓶，放到餐桌上。

        “呦呵，正宗的北京二锅头啊，老板，你这是哪儿弄来的？太棒了！”

        姜纹就是个酒鬼，一见这个，顿时就把眼睛瞪圆了。

        胖老板笑容可掬：“内地人，大多喝不惯红酒什么的。这二锅头虽然不值钱，但是在欧洲，还真是稀少。几位慢用，如果有什么需要，就请直言。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能帮得上忙的，绝没有二话。”

        张一谋也很是感动，连忙站起来：“老板，多谢。还是咱中国人好哇，走遍天下，都是一家。”

        老板笑眯眯的摆摆手，请几人慢用，自顾去招呼别的客人。

        姜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又给张一谋倒了一杯，向翻译示意一下，翻译赶紧连连摇手。姜纹撇撇嘴：“咋地，在国外呆久了，也觉得白酒没有红酒好喝？”在他看来，这种“二鬼子”，最是讨厌，简直就是一个“汉奸”的预备役。

        翻译年纪不大，闻言一张白脸就有点涨红：“我是柏林大学的留学生，国内的工作都联系好了。一毕业，马上就回国！”以为哥们是那种，为了高官厚禄、丰厚报酬，就数典忘祖的白眼狼？

        姜纹愣了愣，有点尴尬，张一谋连忙打圆场：“他这人啊，就这样，心直口快，一根肠子到底，别和他一般见识。”

        巩俐不管他们，筷子飞舞，小嘴连张，吃得不亦乐乎。

        张一谋却是心事重重，看了巩俐一眼，对姜纹苦笑道：“无知是福啊！”

        姜纹嘿嘿一笑，抿了一口酒：“你也别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咱们没有受到邀请，就跑来参加这个电影节，但是我还就不信，他柏林电影节的组委会，还能把参赛的往外推？”

        张一谋苦笑无语。这两人，一个是少女不知愁滋味，一个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怜自己，吃不行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

        来参加这个柏林电影节，说到底，就是他一时冲动。

        这部《红高粱》，已经上映，国内国外，一片好评，赞誉无数。张一谋也有点年轻气盛，就觉得，这么好的电影，为什么就不能拿到国际上，让更多的人，看到中国内地的优秀电影？要让他们知道，华语电影，并不仅仅只有香港电影。

        然而等到真正踏出国门，才知道，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也更知道，杨林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杀入好莱坞，创造一个又一个的神话，是多么的不容易。人们只是见到表面的光鲜亮丽，又有谁知道，光芒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的辛酸和无奈？

        拿着西影厂的介绍信，来到柏林大使馆，人家根本就不当事一回事儿。内地电影？拉倒吧，别拿出来丢人现眼啦。谁还不知道，内地电影，就是脏乱差的代名词？那位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甚至说了一句：“非得把咱们国家的负面形象，拿到国际上来？”

        最终的结果，就是大使馆的人，全都很“忙”，就只是给联系了这个翻译。现在才知道，这位，还是一个没毕业的学生。

        他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就连柏林电影节的章程都不知道，更别说递交申请，安排上映，甚至参与评选了。这个学生翻译，对于这些路径，根本就一问三不知。

        难道，就这么打道回府？张一谋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了，还不得丢人丢到姥姥家？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张一谋烦躁的捂着额头，祈祷上天，能给他降临一位天使，为他指出一条明路。

        等到巩俐和姜纹酒足饭饱，胡乱吃了几口的张一谋，也心不在焉的放下碗筷。

        胖老板端着一个茶壶，拿着几个杯子，笑呵呵的走过来：“几位，喝点茶？这可是国内的亲戚，专门给我邮过来的。”

        张一谋赶紧往边上坐了坐：“老板，一起坐坐，聊一会儿。”

        老板也很爽快，招呼服务生，把桌子收拾赶紧，坐到桌上，给几个人每人倒上茶水。翠绿的茶水，热气氤氲，几根茶叶载浮载沉，暗香袭人。

        张一谋对于茶，还是蛮喜欢的。轻轻啜了一口，惊讶道：“咦，是香港茶！老板，好东西啊！”

        巩俐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嗯，挺好喝的。”喝茶她不懂，但是茶水淡雅馨香，顺喉而下，齿颊留香，感觉挺不错。

        老板也有点惊奇：“哎呦，这位先生，行家啊！喝过？”

        张一谋点点头，这种茶，以前杨林曾经送给他一点。这种香港茶，不见得多么极品，但是生长极为缓慢，算得上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一般人根本喝不到。

        找到了话题，自然是越聊越投机。

        山南海北的胡侃一通，老板就问到张一谋，此行来德国的目的。张一谋叹口气，把自己的意图一说，也顺带着，说出目前的困难。

        胖老板挠挠头，无奈的说道：“这个，抱歉啊。不怕您笑话，我以前吧，就是一个混社会的。电影这玩意，也爱看，但是这些年，根本就不关注这事儿。你说的电影节我知道，但是究竟怎么回事儿，我还真就不知道。”

        张一谋笑笑，示意他不必在意。本来嘛，一个餐馆老板，能跟电影扯得上什么关系？

        巩俐在一边，眨眨眼：“柏林这里，都不放映华语的电影么？”

        胖老板微微一愣，猛地一排桌子，说了句：“等等！”就站起身，跑到吧台那里，钻进储物柜，翻箱倒柜的倒腾起来。不一会儿，胖老板微微喘息着，拿着一张报纸，放到张一谋面前：“这个人，听没听过？”

        张一谋好奇的拿起报纸，巩俐也把脑袋凑过去。只见报纸上面，有一行德文字，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外国老头儿，和一个年青中国人的合影。

        翻译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知道这几位看不懂德文，念到：“好莱坞最佳导演，携新作《中央车站》，角逐柏林国际电影节！”

        杨林也来柏林？

        张一谋微微一愣，巩俐却是眼睛一亮。

        姜纹一拍桌子，大喜道：“怎么把他给忘了？”

        胖老板奇道：“诸位，认识杨先生？”看到张一谋点头，胖老板兴奋道：“这位杨先生，那可是咱们华人的骄傲！这年头，能在老美那里，闯出偌大名号，岂是一般人？我跟你说，杨先生在香港，那就是这个！”胖老板高高的竖起大拇指，肥肥的脸上，满是得意。

        张一谋摸摸下巴，或许，杨林真的能帮忙？他也是来参加电影节的啊。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最后的希望了，张一谋打开随身带着的一个背包，找出一个厚厚的电话本，翻了起来。不久，就找到杨林的电话。问胖老板：“附近哪里有公用电话？”

        胖老板摆摆手：“什么公共电话？就在我这里打，跟我来。”他爸张一谋带到吧台，从吧台后面，拽出电话机。

        张一谋微笑着表示感谢，按下号码。

        只响了两声，电话就接通。

        “喂，您好。”

        不是杨林的声音，难道记错了？又或者换了电话？张一谋赶紧道：“您好，请问，这是杨林先生的电话么？”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张一谋，请问，杨林先生在不在？”

        电话那边，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一个充满磁性的悦耳男音响了起来：“老谋子同志，好久不见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哈哈，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有啥事儿？对了，你这是哪里的电话号码？”

        不知道怎么的，听着杨林爽朗的笑声，张一谋就觉得，突然就他是踏实起来。他也笑了：“我这只是打个电话，又没有登你家的门。不过，还真有点事，想让你帮忙，哥哥我遇到难处了啊！”

        简单的把事情一说，就听到电话里笑了起来：“我说张一谋哇张一谋，你也有今天？什么都不准备，你就杀到柏林？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

        张一谋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他当然知道，杨林只是开个玩笑，绝对没有取消他的意思。但是张一谋心里，还是很不爽，准确的说，有点难为情。

        “你现在在柏林吧？”

        张一谋嗯了一声。

        “地址告诉我。”

        张一谋一愣，赶紧问胖老板，把地址告诉杨林：“你也在柏林？”

        “废话啊，等着吧，司机说，十分钟就到。”

        张一谋挂断电话，就见到一旁的胖老板，满眼都是小星星。“您真的认识杨先生啊？我跟你说，杨先生那就是我的偶像啊。还有啊，我以前啊，就是混‘新义安’的。我们现在的老大，向老大，就跟杨先生，情同兄弟啊！我说啊，......”

        巩俐打断胖老板的话：“杨先生，在柏林？”

        张一谋点点头，也没有注意到巩俐的表情，有点希冀，有点憧憬，还有点.....

        几个人就站在玻璃大门前，有一句没一句的先聊着，等着杨林。

        不久，一个小型的车队，缓缓驶过来，停在中餐馆的门前马路上。一溜四辆黑色的轿车，高端大气上档次，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从前面车里下来，快步跑到第二辆车边上，恭恭敬敬的打开车门。

        嘶！

        这气派！这档次！这排场！

        姜纹瞪着眼睛，吸着凉气：“这个，太夸张了吧？”

        巩俐却是轻轻咬着嘴唇，明媚的大眼睛，眼波流转。

        看看人家，同样是混电影圈，着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张一谋暗叹口气，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杨林在保镖簇拥下，下车走过来。远远的，就伸出手，笑道：“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喜事啊!张兄，别来无恙否？”

        张一谋嘴角抽动一下，很是不爽的看着杨林：“诚心看笑话是吧？”

        杨林哈哈一笑，有迎向后边走过来的姜纹和巩俐：“早知道都来了柏林，就该一起才是。”对巩俐说道：“巩小姐，前几天见面的时候，您可是一点话风，都没有露出来。要不然，我也能跟几位沾沾光，享受一下公费报销的滋味。”

        巩俐嫣然一笑：“张大导演，可不是假公济私的人。搞不好，他还打了您这位资本家的土豪呢！”

        几人说笑一阵，胖老板早已飞快的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硬纸板，满脸兴奋：“杨先生，我也是香港人！我很崇拜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杨林笑道：“别说崇拜的话，咱们香港人，走遍天下，就应该守望相助，一家人嘛！”痛痛快快的给胖老板签上名字，还写了一句祝福他财源广进的话，把胖老板乐得见牙不见眼。

        杨林安排姜纹和巩俐，上了另外一辆车，搂着张一谋的肩膀，进入他的车里。

        这是一辆加长型的轿车，车厢里空间很大，两排座位相对，中间甚至还有一个茶几。

        上了车，杨林给张一谋，介绍车上的一个老外：“老谋子，这位是迪特先生，柏林电影节组委会主席。”

        嘶！

        这一下，张一谋也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自己辗转反侧，忧思难解，不得其门而入。而人家杨林呢？就在这里，堂而皇之的，和组委会主席，共乘一车，貌似关系匪浅。这人和人，差距也太大了吧？这一刻，张一谋对于杨林，是真的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人家杨林，可不仅仅是电影拍的好，这电影圈里，也混得厉害。这是什么？这就是人脉，在这个圈子里，就没有人家办不成的事！

        张一谋按耐住心虚，赶紧伸出手，恭恭敬敬的跟迪特握手：“您好，迪特先生，我是张一谋，我来自中国，是内地。”最后，张一谋又加了一句，特意和杨林分开。他不想让这个迪特，误认为自己也和杨林一样，来自香港。

        香港很好，很发达，电影也很兴旺。但是，这跟我没关系，我是一个中国人，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杨林嘴角一挑，笑了起来。

        这就是张一谋，一个中国电影导演，真正的中国电影导演。前世，这个家伙生了几个孩子，被逼着罚超生款。即便这样，也不躲不藏，自己不移民，几个孩子都是中国籍，没有一个入外籍。这样的一个人，在那污水遍地的娱乐圈，绝对绝无仅有。

        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杨林，肃然起敬。

        家里再穷，那也是我的家！中国人再怎么被瞧不起，我也是一个中国人！我的祖宗就是从黄土地走出来的，我也是黄土地的娃！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敬佩？

        杨林揽住张一谋的肩头，笑眯眯的跟迪特介绍：“这是我的兄弟，最好的兄弟。也是中国最好的导演，全中国最好的导演！”

        迪特显然有点吃惊，他看着这个穿着夹克衫，旧皮鞋，土里土气的中国人，不自禁的，挺直了腰身，收起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脸色郑重：“您好，张一谋先生，我是迪特。”

        杨林是什么人？好莱坞的新晋最佳导演，全世界电影圈，最闪亮、最耀眼的一颗星！如此郑重其事的介绍一个人，那么，他就不能以貌取人，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这，及时礼貌，更是需要！这个人，绝对不一般！

        张一谋的心里，却是陡然之间，就涌起一股热血。这个迪特的前倨后恭，他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就是因为杨林介绍！就是杨林的成就！只有获得足够的成就，人家才会看得起你！

        杨林，已经给中国人，挣了一张脸！但是，全中国，不是只有一个杨林，也不能只有一个杨林！

        张一谋暗暗的，握紧了拳头。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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