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两相疑

　　玄霄和九夭从天族逃离的第三日，玄霄魔性毕现，打伤川旭太子的消息便传遍了三界。

　　九夭听到禀报，气得红烧鱼都吃不下了。

　　明明是川旭动手在先，可相比出身不正冷漠无情的玄霄，那些人更相信贤明在外的川旭。

　　当事人玄霄却很冷静，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见九夭将筷子摔在桌上，他拿起递给她，“你气什么？他们不是一直如此愚蠢吗？”

　　九夭接过筷子，不过依旧没有胃口，“我是替你感到不平。”

　　虽知世上不平事其实是寻常事，可看到玄霄被曲解误会，她就是无法冷静。

　　那些人听了天族的一面之词，便对玄霄口诛笔伐，九夭怀疑他们是在水里修行的，导致脑子里全是水。

　　玄霄往九夭碗里夹了一块鱼，“你若真关心我，就好好吃饭。”

　　他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那些人声讨的人不是他。

　　九夭尝了一口鱼肉，嘟囔道：“好久没吃不识鱼了。”

　　其他鱼肉的味道虽也不错，可真要比较，还是不识最好吃。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吃到嘴里的鱼肉全部吐了出来，还拿水反反复复漱了口。

　　“怎么了？”玄霄赶紧起身来看她，“鱼肉有什么问题吗？”

　　九夭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我一想到羽侧妃带着清音跳进了忘川，再想着这鱼也是你从忘川钓的，就……”

　　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玄霄哭笑不得，当着九夭的面，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块鱼。

　　“她们刚跳进去就消弭了，于奔流不息的忘川而言，就像一块冰掉入其中。”

　　九夭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还是提不动筷子，“过些日子可能就好了。”

　　末了，她不忘叮嘱，“到时候别忘了钓些不识。”

　　玄霄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想了想，问道：“九夭，你希望记起以前发生的事吗？”

　　九夭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自然是想的，可是跳进上清镜会损耗灵力。”

　　她想知道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冤有头债有主，她若记不起来，便谁也恨不起来，连报仇都不知道该找谁。

　　玄霄放下筷子，沉静中透露出些许心虚，“那以后就别再吃不识鱼了。”

　　他极力掩饰心里的担忧，与妖魔搏杀时的心情，与现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九夭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询问时的语气有些紧张，“为何？”

　　“不识鱼，会让你永远都记不起那些事。”

　　所谓不识，源自纵使相逢应不识。

　　吃了此鱼，便永远不会记起那些不甚深刻，或者已经忘却的回忆。

　　千年前，玄霄一心希望九夭忘记过往，在地府做个降妖除怪的普通人。

　　于是他时常钓不识鱼给她吃，让她一直想不起关于从前的种种。

　　但是得知九夭为了寻回记忆跳入上清镜后，他就后悔了。

　　他一直替九夭做决定，却从未想过她要的是什么。

　　就算失忆了，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听了玄霄的话，九夭顿时明白了一切。

　　她微微睁大眼睛，百感交集地盯着玄霄，“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第一次吃不识鱼，她便觉得味道甚是鲜美，于是便总是有意无意地让孟婆去找玄霄要。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苦苦追寻的东西，竟然被这一尾小小的鱼藏起来了。

　　而这小小的鱼，是她信任之人亲手奉上。

　　不管出于各种原因，玄霄都不该欺骗她，还私自做决定，将她的记忆埋葬。

　　她将筷子缓缓放在桌上，双唇间冷冷吐出一句话，“我讨厌被欺骗。”

　　玄霄是这世上与她最最亲密之人，也是她最信任的人，更是她唯一依赖的人。

　　可就是这个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人，骗了她千年。

　　每次她当着他的面津津有味地吃着不识鱼时，他怎么坐到无动于衷的？

　　想到此处，悲伤从九夭心底油然而生，似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坎，令她喘不过气，流不出泪。

　　“我知道。”

　　玄霄走到九夭身侧，欲伸手抚摸她难过的面颊，但是被躲开了。

　　他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

　　“我怕你想起一切会重蹈覆辙，只要你安然无恙地陪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做。”

　　九夭憋着僵硬的嘴角笑了笑，“什么都可以做，包括欺骗我吗？”

　　她抬眸看向玄霄，眼中是无尽的失落，“我不是傀儡人，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安排生活该如何过下去。”

　　玄霄看到她的目光，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沮丧地低下头，“你跳下上清镜时，我就后悔了。”

　　九夭性格倔强，她岂是那种安于现状的人？

　　但他一心只顾着保护她，以至于将她的感受抛诸脑后。

　　他就是觉得，只要九夭按照他计划好的走下去，便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他算尽所有，唯独没有算到九夭她自己想记起一切。

　　沉默半晌后，九夭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迷茫地看向玄霄，“你希望我无忧无虑没有错，可是你就没想过别人不希望我好过吗？”

　　此时此刻，她有些迷茫，还有些害怕，甚至怀疑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曼珠沙华，瑶姬，两情相悦……，这些或许则是玄霄故意让她看到的。

　　“想过，但我会保护你。”

　　玄霄抬起头，双手托住九夭小巧精致的脸，双眸如火一般炽热迫切，“相信我。”

　　九夭推开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我不知道，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玄霄拔出她头上的白玉簪，变成明晃晃的剑塞到九夭手中。

　　“你刺我一剑，便知是真是假，但是不要杀我，至少现在不要，因为我还要保护你。”

　　九夭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剑，“你不是最怕疼吗？”

　　玄霄握住她的手，剑抵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

　　“我最怕与你离心，最怕失去你，与你相比，其他东西都微不足道。”

　　九夭挣脱开他的手，将白玉剑收了起来。

　　她的心是一直信他的，可她的理智却让她三思而后行。

　　“等我想起一切再说吧。”

　　说罢，她拖着疲惫的双脚，慢慢往外走去。

　　玄霄望着她的背影，眉头紧拧，如星子一般的双眸中，仿佛覆盖上了冬日清晨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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