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人也兽也

　　姜家母子打量着昏暗灯火下满头银发，明眸皓齿的女子，互相看了一眼。

　　面色蜡黄的姜大娘一脸感激，用干枯的双手给九夭倒了碗茶水，率先开口：“仙姑，多谢您救了我家铁牛。”

　　九夭并未回应她，而是盯着姜铁牛，“我要取你的一缕魂魄，开个条件吧。”

　　姜铁柱瞪大眼睛，惊恐地往后缩了缩，“魂魄？取了我不就死了吗？”

　　姜大娘亦面露慌乱，不解地问道：“仙姑，你若要我们报恩，那便取了我的魂魄吧。”

　　“娘，你说什么呢？”

　　姜铁柱护在自家老娘面前，警惕地看着九夭。

　　九夭端坐在木凳上，淡淡道：“你在悬崖底下时就已经死了，之所以复活，不过是因体内多了一缕不属于你的残魂。”

　　姜铁柱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仙姑，我老娘八十岁了，我死了她也就活不成了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九夭撩了撩鬓发，“我取了那缕残魂，你不会死，只是痴傻罢了。”

　　若非风止反复交代过，取残魂需得宿主自愿，她早就动手了。

　　说到底，玄霄的那缕残魂算得上是姜铁柱的救命恩人，如今自愿交出本就是应当的。

　　她见姜家母子一脸的畏惧与不情愿，冷冷道：“若你想通了，就带着你的条件到村口那棵榕树处寻我，我会一直在那里。”

　　说罢，她就大步离开了这座简陋的院落。

　　连日奔波，她已是疲惫不堪。

　　飞身到了村口榕树处，她直接找了根光滑的树枝躺下了。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天上明明没有乌云，可是连半点星光都没看到，连月牙都没看到。

　　今日是十四，按理说应该有皎月高悬。

　　九夭猜测多半与那魔气弥漫的悬崖有关，她今日转了好几圈也未发现魔气来源于何处。

　　不过此事与她无关，她来此地只有一个目的，取得玄霄的残魂。

　　待姜铁柱同意让她取残魂，她就该出发继续去下一个地方了。

　　至于红烛村西边的悬崖，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也懒得去管了。

　　什么魔道天道，都不重要，如今在她心里，只有玄霄。

　　第二日午后，九夭睁开睡眼，她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准备跳下榕树洗把脸，结果发现树下里三圈外三圈围了几十号衣着朴素的村民。

　　那些村民见九夭醒来，忙齐刷刷的跪下了。

　　“拜见仙姑，拜见仙姑。”

　　九夭轻盈地落在树下，面无表情道：“我不是什么仙姑，你们误会了。”

　　她穿过人群，往不远处的水源走去。

　　待她洗完脸，回到榕树旁，发现那群村民还在跪着。

　　九夭扫了一眼四周，黛眉微蹙，这座村庄似乎只有这棵榕树能作为她暂时的栖身之所。

　　她飞身坐到树枝上，头靠树干，闭眼调息。

　　只要这群人别出声，跪着就跪着吧，反正也打扰不到高坐在树上的她。

　　跪在树下的村民不时偷偷仰头望一眼树上神秘的红衣女子，断定她就是上天派来的救世主。

　　就算不是仙姑，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能拯救这座村庄的人。

　　他们不愿离开，但也不敢开口，怕惹得这位救世主不高兴。

　　不知是谁低声嘟囔了一句，“我们去找铁柱吧。”

　　面色呆板的村民听到这句话，纷纷双目放光。

　　他们心照不宣地看了看彼此，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姜铁柱告诉他们这位红衣女子会仙术，还说不敢保证她就是仙姑，因她想要他的一缕魂魄，不像仙人所为。

　　换句话说，只要姜铁柱肯交出一缕残魂，红烛村说不定就有救了。

　　被村民围住的姜家母子得知他们的来意后，懊恼不已。

　　姜大娘指着素日还算亲和的乡邻，破口大骂道：“鬼怪就该吃了你们黑心肝的！我家铁柱平时对你们多好，如今你们却要逼他去死！”

　　一个中年妇人大声辩解道：“姜大娘，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只是取一缕魂魄，又死不了人。

　　眼下只有这种法子可以救红烛村了，能被仙姑看上，那也算是铁柱的荣幸。”

　　其余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可惜仙姑看不上我的魂魄，不然我就牺牲自己，还红烛村安宁！”

　　姜铁柱面对气势凌人的乡邻，气得脸都红了。

　　“不是我怕，是我还有老娘要照顾啊。”

　　他老娘常年卧病，身边根本少不得人。

　　如果他变得痴傻，与要了他娘俩的命没有任何区别。

　　这时，一个黑黢黢的壮汉站了出来，“铁牛，哥在这里跟你保证，如果你肯救红烛村，以后姜大娘我就照顾妥帖。”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个妇人就用力掐了他一把，还故意提高声音说道：

　　“俺们家老的老，小的小，要照顾也该富户才是。”

　　说这话时，她瞥了一眼村北的云家。

　　虽然红烛村都不甚富足，可云家相对而言却是条件最好的，至少不愁吃不愁穿。

　　就在一伙人挤在姜家狭小的四方院子里吵嚷个不停时，南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接着又炸了几声巨雷，吓得村民们安静下来，齐齐看向南边。

　　“今天是十五，鬼怪要出来了。”

　　惶惶不安的村民们看向姜铁柱，有哀求，有惊恐，还有不满与愤怒。

　　这些目光就像此刻低垂的黑云，压得姜铁柱喘不过气。

　　他握紧双拳，看向一旁病弱的老母亲，眼中满是不忍。

　　一下又一下的雷声，震耳欲聋。

　　越来越厚重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天空，明明是白日，却宛若黑夜。

　　村民们的呼吸声在雷声的间隙被放大，似乎森林里弱小的动物在苟延残喘。

　　每个月十五，鬼怪都要从红烛村带走一个人。

　　此刻挤在姜家院子里的村民，都在祈求着不要是自己。

　　准确来说，他们希望鬼怪带走的是姜铁柱。

　　既然仙姑要取他的残魂，若他被带走了，仙姑定会出手。

　　姜铁柱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看着昏暗中每个人的目光，就像看到了荒原里的饿狼，令人毛骨悚然。

　　他突然跪倒在地，用力朝姜大娘磕了个响头，“娘，对不起。”

　　未等姜大娘反应过来，他就爬起来，大步朝村口的榕树跑去。

　　对于身后苍老嘶哑却用尽全力的呼唤，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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