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蓝色森林

酒店里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入住。

        黄珈蓝似乎已经习惯这里的熙熙攘攘。只有当她忙碌的时候，才不会胡思乱想。

        下班后，她去菜场买了一条鱼，准备做红烧鱼。妹妹最喜欢她做的鱼了，能吃一碗饭还不够。

        晚上的菜市场没有白天热闹。

        卖鱼的摊主将要收摊。将白天卖剩下来的鱼便宜卖给了黄珈蓝。

        付钱的时候，有一块硬币掉了下来。黑暗中，灯光模糊。她在地上找了很久才找到。

        一条鲜活的鱼被开膛破肚。即使没有了麟，没有了腮，还能活很久。

        她最怕杀鱼了。

        有时候买回去的鱼并不会立刻死掉。在水池里活蹦乱跳了很久。溅起满地的水花，厨房的墙壁上落满混浊的液体。

        那条鱼一直在垂死挣扎，她只会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那条鱼做最后的抗争。

        她感觉自己就像那条鱼。被命运抽了筋扒了皮仍然顽强的活着。可是上天不会给予她半点怜悯。

        将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又伤了几回。

        她到家时，妹妹还没有睡。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她租住的房子里并没有电视机。后来因为她把妹妹从学校接回来还要赶回去上班，家里没有玩具可以玩。也没有人帮忙照顾妹妹。怕妹妹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会哭闹。便去二手市场买了一台老式的电视机。

        妹妹很乖巧。知道她工作辛苦。从来不会开口要什么。有时候带妹妹去超市，小孩子看见零食就会走不动脚步。但妹妹不会，她会看物品的价格。超过10块就觉得太贵了。

        她没有钱送妹妹去补习班，也没有钱送妹妹学习舞蹈，唱歌，跳舞。其实妹妹比她还要不幸。

        她最起码在幼年时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穷困。

        薛静看见姐姐回来。连忙从沙发上跳下来。开心的奔到姐姐面前要抱抱。

        黄珈蓝只得将鱼拿到厨房的水池里。

        “姐，我今天在学校表现的很好哦。老师夸我是最棒的孩子。”

        “我们静静最棒了。”黄珈蓝抱着妹妹，一脸欣慰。如果妈妈在天有灵，知道妹妹这么乖巧听话，该有多开心。

        “姐，你能将沙发离电视近一点吗？”薛静指了指那台老式的电视机。

        “怎么了？”

        薛静揉了揉眼睛。

        “我总是看不见电视里的小人。姐，我是不是要瞎了。”

        “不会的。”黄珈蓝突然紧张起来。将妹妹抱得越来越紧。

        妹妹的病不能在拖了。不管检查结果如何，她都会拼尽全力去救治。

        “姐，我要是会魔法该有多好。你看电视里的小人都会魔法。”薛静说着，两只手乱舞。

        “姐，如果我会魔法了。就把你变成美丽的公主。穿美丽的裙子。我还可以变大大的房子。我还能飞，还能把眼睛变明亮。把薛洋哥哥变成王子。”

        黄珈蓝宠爱的捏了捏妹妹的鼻子。

        “嗯，那就等静静长大，学会魔法。我们就住静静变的房子，好不好？”

        “好，好。”薛静兴奋的鼓掌。

        小孩子的世界简单，纯真。大人的话随便一说，她就会当真。

        黄珈蓝将妹妹哄睡后，开始做鱼。做出的鱼放在玻璃碗里。是妹妹第二天的早餐和晚餐。

        妹妹很小时就会用微波炉了。还没有橱柜高时，就会站在椅子上自己盛饭。她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很多。

        等到黄珈蓝将家务做好。洗好的衣服晾晒出来。薛洋回来了。

        他一身疲惫。

        黄珈蓝问他有没有吃饭。他只简单回了句，我不饿。便回房间拿衣服洗澡，睡觉。

        黄珈蓝对这个弟弟，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他在家里很少说话。考上大学后，也很少开口向她要钱，总是她问他，要不要钱。

        他无所谓的挥挥手，说不用。

        青春期的小男孩有攀比心理。但他貌似没有。

        有一次黄珈蓝看见他穿的上衣破了一个洞。便随口一说，薛洋，你的衣服坏了，要不要买一件？

        薛洋低头看了看那个洞。

        “不要你管。”

        一双球鞋会穿到不能穿才扔掉。

        他直到大学快毕业才买了手机。因为他需要到公司实习。入职申请表上需要填写个人联系号码。

        一台笔记本电脑也不知道从哪里搞回来的。键盘上的数字早磨损的没有痕迹了。他在房间里鼓弄了大半天。后来就见他提着去学校了。

        黄珈蓝有时会忍不住教育他，让他好好学习，不要早恋。不要贪玩。

        他只会不耐烦的哼一声，啰嗦。

        黄珈蓝也觉得自己挺啰嗦的。她也就比他大几岁而已。整的她就像他妈妈一样。

        后来说的多了，他也爱搭不理的。黄珈蓝就懒得说了。

        薛洋擦拭着潮湿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他这几年变化挺大的，当初的毛头小子摇身一变，成了挺拔帅气的小伙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越看越顺眼。也曾有女同学追他到家里来，但是他连门都不让人家进。

        黄珈蓝鼓足勇气对他说，薛洋，我明天请一天假，想带静静去一下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他眉毛挑起。

        黄珈蓝最看不惯他这种样子。

        他就是一张天生的扑克脸。无论遇到多开心的事情，都无法显露笑颜。

        “静静的眼睛有点问题。也……也不一定会有问题。检查一下，放心。”

        “哦。”他将擦头的毛巾放在晾衣架上。

        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图。她准备离开。

        “我明天有点事。如果有问题，打我电话。”

        黄珈蓝转过身来。

        “哦。”

        她进房间收拾着明天去医院需要准备的东西。病历卡，妹妹的身份证。这些放在抽屉低层的东西很容易就能找到。

        但是她在拿妹妹的病历卡时，却看到了自己五年前的病历。她以为自己早就扔了，原来一直都留着。纸张已经有些发黄了。打开病历，是医生飞舞的文字。

        她摸了摸纸张上的字。其实写的很潦草，不是专业的，根本不认识。

        但是她却都能认出来。甚至还记得医生写这些字时的神情表情。

        她记得自己那一段时间有点不舒服。她没敢告诉林木节，怕他担心。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检查。

        她去医院先是挂的消化内科。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消化功能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会导致她吃一点东西就想吐。

        后来医生让她验了尿。

        拿到结果后，医生让她去产科。

        她不明所以。

        医生微笑着对她说，黄小姐，你可能是怀孕了。还是到产科去看看吧。

        她晕晕乎乎的。觉得难以置信。

        她和林木节在一起一年。一直保持着理性。直到他从林家搬出来和她一起住。他们也是分开睡的。情人节那天，他用自己挣的钱买了戒指。

        亲自戴到她手上。

        “亲爱的，在等我一段时间，我会买更好更贵的戒指给你。”

        那一天，他们喝了很多酒。

        她知道他买这一枚戒指并不容易。不知道发了多少传单，跑了多少外卖，试吃了多少产品……

        她心满意足。她感动的快要热泪盈眶。在那种暧昧浪漫的氛围下，他们冲破了最后的防线。

        也是仅有的一次。

        她浑浑噩噩的走到前台，问去产科怎么走。

        前台礼貌回应，在三楼。

        她乘坐扶梯上楼，心跳已经乱了节拍。

        到了三楼，才知道三楼原来那么大。那么多科室。她又问了正在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问产科在哪里？

        保洁阿姨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直走右拐就可以了。”

        她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的指示牌。看到偌大的妇产科字样。

        她皱起眉头。

        “我要去的是产科不是妇产科？”

        保洁阿姨疑惑的看向她。

        “妇产科就是产科啊？”一副难道你不知道明知故问的质疑表情。

        她不知道那一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做什么事都不能静下心。

        她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给林木节。但一直都是忙音。

        她做了b超，验了血。回答了医生问的问题。

        在问到什么时候同房时，她脸红着扭扭捏捏不肯说出口。

        “你不说我怎么写。”着急的医生忍不住发了脾气。

        后来医生在病历卡上写下了那些字。

        “已停经45天。伴随恶心，呕吐现象。尿妊娠实验阳性。有早孕反应。无痛经，无其他病史。”

        她紧张的手心全是汗。也不知道是怎样从医院出来的。

        她记得自己走了很远的路才想起要搭公交车回家。

        她记得那一天的天气特别好。白云像天做的棉花糖，透着岁月的欢喜。

        她坐在公交车上时，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肚子。她一会儿笑，一会儿想哭。

        她真的很想告诉全世界她怀孕的事。

        她知道林木节在听到她怀孕的消息时肯定会很兴奋。

        她捏着那份病历卡。紧紧握着，仿佛它会消失一样。

        那辆公交车向前行驶着，似把她带到了幸福的出口……

        原来她也曾有过最开心的时刻。这么多年，她总是在这些记忆里飘飘沉沉。她的眼角不知觉的流下眼泪，滴在病历卡上，医生写下的黑色字迹上。泪水将那些字晕染的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似听到了心脏处有一根弦崩塌的声音。她的心变的很疼。很疼。像千万匹马在心脏处践踏。

        她却找不到能缓解这种疼痛的办法。只能任由脆弱的心脏不断撕扯，按压。

        原来人在最痛的时候，真的会痛到窒息。

        在酒店工作了一年多，她是第一次请假。领班倒还通情达理。很快批准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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