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雨季到来:找上门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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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季节的夜间飘着斑斑点点的莹光,不远处的水坑草丛中传来不绝于耳的蛙叫声。
旅途倚二楼竹栏边沉默抽着烟,耳边犹是女子昏睡时梦中的微弱呢喃。
她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地方:墨村。
墨村?旅途若有所思,手背上忽地一痒,垂眸见一只萤火虫落在他手背上,正往他夹着烟的指尖爬去。
他将烟换了手,抬手细细观察这萤火虫片刻,一口气将它吹走了。一只银戒在夜色中闪着微弱的光落在他眼前,旅途伸手接住,侧头看向来到身旁的贺冕:“这是?”
“另一只在精灵手上戴着,她小姑给她的。”贺冕倚着竹栏:“这枚戒指是梵星盏让我给你的,和精灵手上的是一对。”
二人视线撞上,旅途笑笑:“好的。”他怎么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都到这份儿上了,不答应也不合适。
贺冕:“这丫头自小野惯了,有时候确实过分。”他顿了顿:“但你得清楚,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回应关心她的人,需要一点耐心。”
“我知道。”旅途慵懒笑笑:“就是回应的方式过于粗暴了。”他垂眸将燃烧得差不多的烟蒂按了按,放进口袋:“如果有可能,我会考虑以后。”
他和梵陨河都自在惯了,什么情情爱爱倒是能张口就来,都觉得对方才是那个玩弄感情的渣渣。却是忘了,两人半斤对八两,感情白痴。所以才能没心没肺互相戏弄吧,反正也不需要负责。说难听的,就是玩腻了就甩,不需要理由。
但总不能活在没心没肺的少年时代,成年人的世界大多已经忙碌到无需讲究了,当然少数有仪式感的人除外。说出口的话就是铁打的誓言,但凡郑重其事了一点都含糊不得,所以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
旅途觉得自己和梵陨河可能就是纯粹的失散多年的病友,他俩在一起做事永远不计后果,永远走一步看一步。
但他现在答应了贺冕,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旅途开始后悔,借着梵陨河脱口而出的利益交换顺便违背了自己的感情。他心中轻笑,算了,挺好,指不定自己往后就交代在这麻雀身上了。
贺冕看着青年,依稀从他成熟俊毅的脸上看到了些许少年时期的影子。那时烟云湖初见,少年旅途带着满身狂傲不羁,叛逆且洒脱。
他轻叹,终是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开了。
屋内,梵陨河站在白纱窗帘后目送着贺冕离开了书房,浅眸微动。她闭了闭眼,放下窗帘将自己彻底笼罩其中,轻轻将头抵上了透明的玻璃窗上。
阳台上,旅途回头,他掐了烟转身来到窗户前,抬手隔着玻璃摸上女子的头。
像是有感应一般,梵陨河忽然抬头和他对视上,她勾了勾唇,对口型:进来。
旅途进屋,和梵陨河一起躲到窗帘下。女子背对着他,额头抵玻璃上靠着一动不动。半晌,轻轻出声:“二途,我能感受到你当年被囚禁的感受了。”
旅途笑出声,倚着玻璃窗:“具体一点的贺叔都告诉我了,梵陨河,后悔吗?”
女子转身和他面对面,轻轻一挑眉,笑意却略显勉强:“后悔没劝你跟我一起进去感受感受。”
“那是挺遗憾的。”旅途笑笑,他凑近了些,收敛了挑逗意味:“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大概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是没用的。所以……”他伸手揽她入怀:“往后走一步忘一步吧,记得向前看。”
梵陨河埋脸在他胸膛,纤瘦的肩微不可察耸动了一下。
十七八岁的少女吹着最哀伤的埙曲,做着最张扬洒脱的事情,叫着旅途“旅狗”;二十三岁的梵陨河抱着旅途泣不成声,连假装微笑都做不到。
……
七八月份属于东南亚的雨季,本来说好了只待几天,结果旅途和梵陨河从七月中旬一直待到了八月初。
刚放晴了半日,第二天清晨未见日出又落小雨,缓解了这季节的闷热,微风裹挟着温润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远方田野间的稻香味。
贺冕这段日子里似乎很悠闲,倒是旅途这几日天天往不远处的镇上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剩下梵陨河倒是和贺冕略显尴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早饭后梵陨河无所事事,搬了把椅子回到二楼阳台,悠哉躺上面吹着埙曲。巨大的榕树在微风中迎接着雨水的洗礼,有枝叶伸进阳台屋檐下,落在女子上方洒下一片阴凉。
也不知道这般躺着吹了多久的小曲,梵陨河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许是这些天的安定,她这几年来头一次睡得安稳无梦。
但她睡眠依旧浅。感觉到悉簌的动静醒来,贺冕正给自己拿了毯子盖上。
见她醒来,贺冕将埙还给她:“进屋睡会儿?”
梵陨河坐起身,手肘撑膝扶额:“不困了。”
贺冕来到她面前蹲下,少见的肃然认真:“精灵,你实话告诉小叔,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 ”梵陨河抬眸,与他无声对视着,,没任何表示。又过了许久,才缓声开口:“小叔,你调查我。”
贺冕抬手将她遮了半边脸的长发拂开,又问:“他们对你进行了毒剂试验和药物治疗,尝试进行精神控制你,是吗?”
梵陨河看着他,仍是不语,神色却渐渐警惕。
见到她如受惊的猫儿般,贺冕看得心疼,面上继续逼问:“安非他命大概只是最基本的逼供方式,他们强行给你吃一些精神类药物,先对你精神上进行摧残,比如文拉法辛、杜洛西汀安非他酮……”
“没有。”梵陨河漠然打断他,起身回屋。
贺冕轻叹,进了跟去:“长期精神摧残和肉体折磨,你被迫染上了药瘾,逃出来后狠下心来逼自己戒掉,早已虚弱不堪,更别提当年两枪挨着你太阳穴擦过,导致落下后遗症,这种阴雨天气里你容易嗜睡,因为伤到了肝脏 ……”
“我说没有!”向来乐观面对不开心爱打马虎眼的女子忽然暴躁,抄起房间茶几上的杯子就砸向贺冕。
贺冕手快接住,又见女子砸了抱枕过来。他避开放下杯子去拉人:“精灵!”
“出去!走啊!”梵陨河失控冲他吼着:“出去!”
房间门被粗暴打开,旅途冲进来一把从后面抱住她,禁锢住:“梵陨河,冷静!”
贺冕默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咳咳……”梵陨河勉强找回理智,她闭了闭眼,虚脱着往后靠进青年胸膛:“二途,我不想这样了,真的不想……”她忽然哽咽。
旅途扳过她身体抱住,一下下顺着她因激烈挣扎而凌乱的长发,安慰:“阿桑,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说出来,我会听,不要瞒着我。闷心里太难受,我最懂这种心情了,很糟很糟对吧……”
梵陨河埋着脸,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抽泣起来:“二、二途……如果能、能回、回到我五岁那年我……我不再、不要一个人活着,我、我想和……我养父母一、一起……离开……”
旅途抱紧了她,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你如果真在那一年离开了,我十岁那年也会被人追杀死在雨林里。”他轻哂:“阿桑你看,旅狗和麻雀的命早早就绑在了一起,我们少了一方都不行。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一样不能没有我。”
“……”梵陨河抓死了他衣服,声音闷在他衣服里:“我太偏激,你又和我一样强势,我们只会……相互伤害,不存在命运相连。”
旅途笑笑:“互相伤害就互相伤害吧,至少没打破这种平衡你我都活得好好的。”
……
“我问过老勤了,他说这种因枪伤留下后遗症的人在这边多得是,倒也见怪不怪。还说你们经历过的应该都清楚阿桑这种头痛症状目前还没有具体的药物治疗,只能通过一些心理治疗来缓解。”旅途:“另外,她精神状态这段时间闲下来就明显很差了,老勤说见不到本人他没法判断病因,我去市中心问过,都是大差不差的回答。”
贺冕沏了茶推过去:“你什么时候发现她不对劲的?”
“在泰国,那场爆炸对她冲击似乎有点大,当晚淋了雨回酒店就反复高烧不退,还伴有头痛。”旅途:“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普通生病,但来这儿后没了危机感,这种病态症状却越来越严重。嗜睡严重,这点您也看得到。”
贺冕点头:“前天下午我还见她吹埙,结果也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反差太明显。”
两人又聊了片刻,旅途想到什么,掏出几张纸递过去:“对了,这个是黄海利这些年控制黑色地带交易往来的渡口路线和人员名单,之前她找我要我没给,不清楚她想干什么。”
贺冕接过简单看了看:“不能给,她现在这状态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过分的事。”
“那些有的没的杂事我想先放一边,带她回去放松放松,看看能不能劝她接受治疗。”旅途道。
贺冕无奈笑笑:“要她配合怕是有点难,不过也只能试试了。”
楼上,梵陨河声音冷不丁响起:“小叔!二途!”
两人看去,贺冕扬声问:“怎么了?”
“上来一下!”
二楼书房露台上,女子正坐阳台外的竹栏杆上,举动着实危险。
“看什么?”旅途上前顺势揽住她腰身往外看去。
梵陨河朝外面扬了扬下巴:“好像是朝我们来的。”
远远就见村口有莫约一支车队的人往这边走着。
贺冕眯了眯眼:“这梵星盏,又搞什么鬼?”
“嗯?”梵陨河再一看,也注意到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那张脸可不正是梵星盏:“他带回来的都是什么人,看着也不像赵晋三的啊。”
旅途却难掩意外:“南家人。”他一眼认出人群中有些眼熟的一名女性,随着队伍走近终于看清楚了些:“那个女的是南鹤让身边一直跟着的助理陈忆。”
“南家?哪个南家?”贺冕问。
“禾桥那个,我发小曲栀箫,你们应该都有点印象,几年前烟云湖打过照面。”旅途道:“曲栀箫是南家外甥女,但从小和南家关系比本家要好。南氏集团掌权人就是南鹤让。”
“他啊,我说怎么什么人都能跟梵星盏打上交道。”贺冕不觉得奇怪了。
旅途:“您认识?”
贺冕轻哂:“这个你怕是还不清楚,南鹤让很早以前就涉足东南亚一带的交易了,你以为他那么大个家业没了他父亲南铭正到了他手里能好到哪儿去?全靠这边的地下交易往来做基本资金支撑着呢。”
信息量过大,旅途一时没反应过来:“……涉足地下交易?”
“对,这个南鹤让第一次接触这边交易好像是在‘611’案发生的前两年,你回头可以查查。”贺冕同他对视上,笑笑:“南家又和你们旅家因生意往来也交往密切,你父母的事说不定就和南家脱不开关系。”
旅途心中思索住,仔细想想自己这么几年还真是白累了,怎么就没想到身边的人……简直蠢得离谱。他问:“您还知道多少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贺冕笑了下:“任务所迫,我只能跟你说这么点了,剩下的想知道自己去查吧。”
楼下,梵星盏推门而入,后面一干人紧随其后,有人意味不明讽刺:“我说二位爷这些年不慌不忙地,怎么就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好呢。盏哥,你在这穷乡僻壤还有窝点呢?”
“说笑了这位老板。”贺冕悠哉晃下楼,他懒散笑笑:“这穹形僻壤是我们的住所,毕竟干咱这行的,没两处藏身地儿可危险。”
说话的是个麻子脸男人。
梵星盏向贺冕介绍这个麻子脸:“赵晋三那边的,王示。”
“嗯?”贺冕想到什么,笑了:“王先生,听说你们家赵爷前段时间被手下刺杀?他人还好吧?”
王示冷哼:“什么手下?分明是有人看上我们三爷的货占了好几条运输线,心生不满派人混进来害他。”
“这样啊,抱歉我也是前不久听说的。”贺冕话题一转:“那各位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呢?让我们盏哥拱手送出几处渡口?”
几人对视,其中一名女子开口,正是南家陈忆:“贺先生误会,我们今天来,是找人的。”
“找人?”贺冕挑眉,指了指梵星盏,又指自己:“我俩,找谁?”
陈忆笑了:“听说半个多月前,二位爷的闺女带回来一个年轻人?”
“没有。”贺冕大言不惭,神色坦荡且轻佻含笑。
两人对视半晌,贺冕忽而抬眸看向梵星盏,微眯眼:不对劲,梵星盏今天这么沉默寡言?他的主导力呢?眼前这人神色游离,几乎没有气场,有的是一股子待令的干劲儿,明显不在状态……
他冲陈忆笑笑:“不好意思,我先和我家阿盏聊几句。”贺冕径直来到梵星盏面前搭上他略显僵直的脖子往一边走去:“阿盏啊,今儿精灵背地里还问我你生日哪天来着,她忘了我也忘了,问问你本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梵星盏反问。
贺冕笑笑,搭他肩上的手若有所指往上抬了抬:“这不是……咦?阿盏啊,你太紧张了,容易暴露。”
对方一惊,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贺冕一手抓向脸颊,冷不丁撕下来一张硅胶仿真面具!
贺冕利索将人一个刀手打晕,转身抬脚勾过来竹椅坐了上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极为大佬架上了二郎腿,气场霎时全开:
“南先生这招可有点掉价了,随便一个小啰喽也能把贺某给糊弄了?”
见事情败露,陈忆也懒得演了,她笑笑:“贺先生,我们这次前来确实只是为了找人,您到也不必发这么大的火。”
多多少少对贺冕有过了解的都知道,这家伙轻易不动手,能让贺狐狸动手的一般就是动真格了,危险得很,和梵星盏不相上下。不过有个梵星盏常年在道上压着,贺冕只管吃喝玩乐加摸鱼,倒是淡化出他们的印象了。
陈忆见势不对开始打圆场。
楼上忽然传来口哨声,带着轻松欢快的调戏,几人纷纷看去。
一名少女……应当是名女子,只是长得过于显小罢了,清灵惊艳精致的面容容易让人看不出来年龄。
梵陨河笑意清扬坐楼梯扶手上:“能惹贺狐狸动真格的,姐姐怕不是目前为止第二个人。有点实力噢。”
“是吗?还有第一个?”陈忆顺着话接下,笑问。
梵陨河顺着扶手滑下来,心道第一当然非她莫属了。她依旧笑盈盈的:“不知道姐姐找我男朋友有什么要紧事?”她浅眸含笑,看起来无辜单纯。
“自然是要紧事。”陈忆道。
梵陨河脚下尖细的鞋跟相互磕了磕,她漫不经心道:“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事姐姐总得说清楚吧?”她抬眸,笑意轻佻。
仅仅一个眼神气场瞬间就强大起来了。
论演戏,果然没人能比得过这缅北一姐。二楼,旅途站墙角将一楼场景尽收眼底,他心下轻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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