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瓣展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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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扣响,辰夙倚在窗边,嘴角弯弯,眼中却是落寞的。
“陪我一会儿,好吗?”
屋顶上的星空略微暗淡,冬的风,是凉的,吹开薄云。
“是我考虑不周,这里冷了些。”辰夙想带她下屋顶。
沧寐拉住他的衣袖用力一扯,辰夙又坐在了身边,“这里挺好,”沧寐将裘服从头裹到脚,紧挨着辰夙,“这样就不冷了。”
辰夙无声地笑笑,将这个大毛球揽进怀里。
辰夙身上的木草香淡淡的,沧寐安心地靠在他身上,一边把玩着他的手指,没多久就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牙印,白日之仇,岂有不报之理?
“你伤好点了吗?”
沧寐抬起头,他低头,正好能看到她的表情从柔和到委屈,沧寐往辰夙怀里缩了缩,可怜道:“皮外之伤是小,此趟去罗刹山脉,我亲眼看到有人将他同门推入崖下,现在想想就害怕。有时做梦还会梦到那人朝我走来,伸手将我推下悬崖。所以我伤还没有好,你不唱歌谣我睡不着。”
“你这臭丫头,”辰夙被她气笑了,“多大了还让我给你唱歌谣。”
“辰夙的声音很温柔啊,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很安心。”
“傻瓜。”辰夙按下她的裘服,妄图遮住她的眼睛,她认真起来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如果我不在有事多和师叔商量,别总是勉强自己,得空可以去未央城找傻狼他们,从小栩哪里你能学到很多”
“你要去哪儿吗?”沧寐抓住他的手臂。
“跟以前一样,做我该做的事”看着小沧双目一瞬不眨,眼泪无声地掉落下来,后面的话居然哽咽,“别别哭啊,我我只是只是”
“你要去哪里呀我只想你好好的,我不管你要去做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
辰夙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是我不好乱说话,不哭了不哭了啊,哭成大花猫多不像话。”
“发生什么事了。”沧寐从他怀里抬头,眼神坚毅,让他连搪塞的话都不敢说。
辰夙沉默地将她的裘服拢了拢,她的脖子上还有退翳后新生皮肤的痕迹,她的手臂上也有同样的痕迹。
“女孩子的脸都跟你一样吗?说变就变,五六月的天气都没那么善变。”
“不要岔开话题。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说我就自己猜。”
“好啦,我坦白还不行吗。”辰夙将大毛球往怀里塞了塞,“你也知道当年我的祖父,也就是史书里记载的吓死在寝宫里的那个皇帝,那时候就是听到屠城的消息,一时心悸,可那个皇宫里哪里还有御医,宠妃侍从逃的逃,哭的哭,谁还会注意到没用的老皇帝呢。”
沧寐抱着辰夙的腰,安静地听他说话。
“他最信任的大将军临阵脱逃,原本就是个仗着姐姐得宠的酒肉将军,居然还能指望这种人去保家卫国。早在之前,朝中一半人要求皇帝起草罪己诏,有一半就把国破的情形描述地淋漓尽致,后来,城是被屠了一座又一座。”
对于玄氏老皇帝的所作所为沧寐有所耳闻,宠奸妃,亲小人,冤忠良,罪无辜。当时玄氏王朝积弱已久,与侵略者相比,简直是蚯蚓和蝰蛇的比较。
“当时主导屠城的人就是沛驹,也就是现任沛家家主沛战的父亲。”辰夙说这些话时面无表情,“在一次战役中,沛驹折了三个儿子,也断了两根手指,没多久,仕途之路坎坷,只能退回江湖,继续做他的世家家主。”
沧寐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他却停了。
“这次呢?沛战是不是做了什么?”
“你的伤,怎么来的?你不说,我也不说。”
沧寐犹豫着。
两个人,都遮掩着自己的伤痛,生怕对方看出来,怕看出来了,疼了对方的心。
“独角白龙,”怕辰夙生气,沧寐的语气弱弱的,又像邀功似的突然加重了语气,“前年我在古籍里翻到的,‘月芝莹白,弯钩皎皎’当时不过是想找替代的药材,便各处搜集了信息,渐渐知道了它的出处是在罗刹山脉,再后来去了榭夜山庄,见到了真正的独角白龙,我就肯定了半月芝就是独角白龙。”
“独角白龙究竟是什么?”突如其来的恶寒让辰夙加重了手臂的力量,或许,他已经猜到了,这世上,能冠上白龙名号的,有着能咬出圆形伤口的东西,细细数来也就那么几种,小沧这样避重就轻,更是寥寥。“你瞒着我我就这样无法让你依靠吗?”
怀里的人突然一顿。
“你明明你——是我没用,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不在我连替你分担的能力都没有”
“没事啦没事啦,”沧寐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我们约好的嘛,除非一方求助,否则互不干涉的。我们啊,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相互扶持固然走得更顺畅,可我们都需要最快速的成长啊,小栩是一方城主,阿渊已经成为了武堂堂主,颜哥是师叔唯一留在昏月的徒弟,我担不起首席弟子的担子,只有颜哥来承担,颜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而你啊,我们谁也帮不了你,所有事只能由你自己承担。”
“可是你们谁都没有放弃我。哪怕旁人惧我恨我,甚至害我,你们都没有离开我,可我,无法为你们做任何事。”
沧寐未在言语,你们,或许不只是‘你们’,沧寐能感受到辰夙心中的痛楚,他失去了良友、同伴,他的愧疚和哀伤无法用言语表述。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沛家的管家便立在这座平平无奇的小宅之前。他似乎高估了这位朔昭公主的睡眠程度,星汉隐于光亮之时才沉沉睡去的沧寐,没有人会去打搅。何况来的又是区区管家,即使这位管家曾经也是闯出过一番名气的人,但对昏月谷而言,与我何干。
就这样,这位管家喝了三壶水,日上三竿才等到朔昭公主醒了的消息。
然后得到了她病了的消息,总之,没空理他。
管家如实转告沛疆。
“简直不识好歹!五叔,这种人就该绑了喂狼!”沛焱一只手臂吊在脖子上,那次吊桥出事,他摔断一条胳膊,一块石头嵌进骨骼中,险些当场要了他的命,“如果不是昏月谷,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哪怕伤好了,也抬不了重物,他的一身武艺,统统葬送了,将来别人提起他,只会说那个残废。
“我早说过,不要和昏月谷交恶,”沛疆给自己的松柏盆景修剪多余的枝丫,“你爹啊拎着刀去找人家淞泸月要人家治病,可是结果呢?人是送回来了,我们自己人被你爹杀了不少。”
“我们堂堂世家,去让一介乡医治看,是对方的福气,哼,两师徒都不识好歹。”
“虽然淞泸月这些年归于平静,乡医?未免太贬低了。”沛疆笑道。
“再有名气,在我们世家眼中难道还大得过天?”
“少爷,该换药了。”身后,一个青衣男子眉眼弯弯,此人看上去总有些病态,肤色白得没有血色,话说重些、多些,便有喘气的迹象。
沛焱很不乐意看到这个男人,这种一只手就能拍死的病鬼对他的尊敬总透露着轻视,偏偏五叔极为看重这个人,他爹又是那种模样,还得靠着这个病鬼保持清醒。
“农屹,准备几件礼物,我要亲自去拜会。这几日看着点小焱。哦,对了,这件事就不必通知大哥了,让他在家中好好静养吧。”
农屹道了声是便退下,沛疆放下剪子,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湿帕擦了擦手,后退几步看了看,青松挺立,有傲然之气。沛疆满意地点了点头。
拦得住沛家的管家,却是不拦君夜轻的,君夜轻是受了寂悲大师的指示来的,此番上门乃是邀辰夙出去走走。
故风逸卿上门时,恰逢沧寐刚起,风逸卿不满其懈怠,沧寐恼他扰人清净。
“官兵来作什么,又用不上你们。”沧寐埋怨道,她的计划里没有风逸卿。
“光凭昏月谷给你撑腰吗?在别人的地盘上?陛下是爱惜臣子,才命我带兵前来助阵,虽人数是少,但也表示了陛下对你的重视。”
“陛下真是太客气了,千里迢迢来传旨让我这个病痨跑到这种不阴不阳的地方来,真是不嫌我命短。”
“放肆,陛下的旨意岂是你可指指点点!”
“对不住,不想听可以起身右拐,我绝不挽留。”
风逸卿强按下心中的不满,每次与风湄交谈,几乎都是以这种语气结束,“你何苦每次都是这番脾气,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能释怀?”
话毕,风逸卿却是浑身竖起汗毛,对面的沧寐如同暗夜中的野兽,半抬的眼毫无感情可言。
“你不想听,不说便是也罢,你不想见到我,我走。”风逸卿站起身,“父亲让我带话,此番小心行事,万事保重身体。”
“你父亲还是关心你的。”花颜端着药,兀自坐到沧寐身边,“来,别冷着脸,把药喝了。乖。”
“他是怕我死了,乱了陛下的计划。”沧寐一饮而尽,“当年五将军叛乱被镇压,先帝寒了多少人的心,现在陛下想借助师父的声名来回暖人心,我若出事,岂不白白浪费了。”
“不也遂了你的意吗?敲了皇帝一顿竹杠,省了不少悬赏银子。”
“三番五次来查昏月的底,哪有不敲的道理。师父当年唉,不说也罢。”
“虽然未以株连结尾,却将参与者的九族统统分封造册,哪怕是未参与的前朝人也在各官府的监管下被压榨迫害。株连不株连有何区别。”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我等尚且不满于先帝所为,那些局中人又该如何煎熬啊。”
辰夙和君夜轻坐于临窗处,主街上来往者皆入目,偶有行者侧目颔首,君夜轻一一为其介绍。
“这少年是木家长子木熵,木家老家主曾官至二品,其胞弟主刑部大小事宜。后二人双双辞官归故里,且不允许家中子弟入朝。”
“那男子装束的姑娘是洛沿乡大侠的独女洛霜,洛大侠早年行走江湖,听多了玄殿下的事迹,心中钦佩,今日借沛家赏宝之宴来相助。”
“你们不必如此,”辰夙漠然挡开君夜轻续水的手,“与我牵扯,容易招惹杀身之祸。”
君夜轻笑道:“这些年,辰兄所做在下夜轻略有耳闻,枋州乱,辰兄助当地官府息民愤,抚民怨。关外盗匪杀人劫财,辰兄以一己之力将其瓦解如此种种,无不令人钦佩。”
辰夙无动于衷,好像君夜轻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诸位的好意辰夙心领了,只是,代价并非所有人都承受得起。侠少安渡被废右臂,终身碌碌,以酒度日,年不过三十醉死在街头。韩素不过普通商贾,只因曾收留家慈家父过夜,竟被活活打死,连同他年迈的老父,也惨死在乱棍之下。韩素的独子二十有三,目中无情无爱,一片冰雪。”辰夙将目光投向窗外,街上已有了骚动,“都是有牵有挂,不能连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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