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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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菊苑中。
宋璃乔穿着粗布衣裳，正弯着腰从井里打水出来。
她小腹凸起，近五个月的肚子，如今已经显怀了不少。
可她还要挺着肚子洗衣服。
宋璃乔素白的脸上尽是细密汗水。
她将水倒进木盆之中，曾经十指纤纤的手，现在已经生出了薄茧，变得粗糙无比。
宋璃乔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
她已经无心去想自己当初的决定值不值得这件事，她只知道她需要洗干净这些衣服，这样才会有饭吃，有衣服穿。
外面传来脚步声。
宋璃乔以为是院子里的徐嬷嬷又来监工。
她急声道，“嬷嬷，我已经在洗了，我没有偷懒。”
左青澜进来看见的就是佝偻着背脊，在那里洗衣服的宋璃乔。
他皱眉。
大步上前，伸手就拽住宋璃乔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谁让你在这里洗衣服的？”
宋璃乔看到左青澜的瞬间，神色微怔。
这几个月，她日日夜夜念着、盼着左青澜能过来看她一眼。
她想质问左青澜是否当真如此无情。
可在看到左青澜的这一刻，她什么质问的话都化作呜咽。
化作眼泪。
眼眶之中淌下颗颗热泪。
左青澜爱怜地看着她，抬手捧着她的脸颊，轻柔地为她拭去脸颊上的眼泪。
“对不起乔乔，我来迟了。”
宋璃乔哭着喊：“左青澜，我以为你食言了，你不想娶我了。”
左青澜伸手将他拉到自己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我怎么会不想娶你，这些日子是母亲一直拦着我，我一直在游说，希望她能接受你。”
“可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宋璃乔哽咽道。
左青澜一脸诧异：“信？什么信？我怎么不知道？”
宋璃乔推开他，用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左青澜，“你没有收到吗？”
左青澜不明所以：“我一封都没收到。”
宋璃乔轻咬着下唇，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好在左青澜立刻给了她答案，“定然是府中下人被母亲告诫过了，你那些信怕是都送到了母亲那里。”
宋璃乔垂下眼眸，“可这么久不见……你都没有想过来看我。”
左青澜叹了口气：“乔乔，我是真的很忙。忙着我们的婚事啊，现在我已经说服了母亲，婚礼也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三日后，我们便成亲。”
宋璃乔睁大眼睛，她眼眸亮闪闪地看向左青澜：“真的吗？”
左青澜道：“自然是真的。三日后，我便会来迎娶你，正是我将这些事处理好了，我今日才有脸过来找你。”
他抬手捧着宋璃乔的脸，歉疚道：“乔乔，这些日子真的委屈你了。”
宋璃乔摇头：“是我，心甘情愿。”
左青澜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犹如对待稀世珍宝。
“乔乔，以后你再也不会受苦了。”
宋璃乔轻轻地应了声嗯。
可是左青澜没看见宋璃乔垂下眼眸时眼底闪过的那抹嘲讽冷光。
“至于这府中的下人，我曾吩咐过他们好好照顾，他们竟如此苛待于你。”左青澜同自己带着的侍卫吩咐。
“别院中的下人，徐嬷嬷乱棍打死，其余人全都发卖给人牙子！”
侍卫立刻应是。
方才带路的小厮听到这话立刻跪地求饶。
“不要，大人不要啊！大人饶命！二小姐饶命啊！”
宋璃乔面露不忍，她正要开口。
左青澜道：“乔乔，对待这些人无需心慈手软，你想想他们是如何欺主的。欺主的奴仆自是没有留下的道理。”
宋璃乔似是被说服了。
她乖巧地依偎在左青澜身侧，柔声道：“听你的。”
左青澜点头，“等到了府上，我会重新为你挑选侍女奴仆。”
“好。”
左府在大张旗鼓地筹备婚事。
丞相府头一个收到了请柬，左府邀请宋相前去喝上一杯女儿喜酒。
宋相将那封请柬扔到地上，又狠狠地掷了一杯茶水上去。
“左青澜这个小人！”宋相怒斥。
林琬依也在旁边抹着眼泪，“他早不娶乔乔，晚不娶乔乔，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娶，枝枝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他这不是，这不是故意的嘛！”
她看向宋相，求道，“官人，你不能让乔乔掉进这个魔窟啊！”
宋相沉默半晌才道：“我会派人去告知她左青澜突然娶她的缘由，最终怎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我也不能去光明正大的抢人，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林琬依偷偷地去看过宋璃乔，她自然知道宋璃乔肚子里那个现在有多大了。
即便现在宋璃乔后悔说不嫁，丞相府再次接纳她，她这辈子也挑不到什么好夫郎了。
宋相派到左府别院的人去了之后很快就回来了。
“二小姐说她心甘情愿，她不悔。”侍卫道。
林琬依听到这句话差点直接哭晕过去。
宋相也坐在椅子上叹了半宿的气。
她既不悔，心甘情愿，即便是父母手足也帮不了她半分。
三日后。
锣鼓喧天。
左府这场婚礼办的实在是盛大，左家将能邀请到的达官显贵全部邀请了过来。
八抬大轿将宋璃乔从别院抬进了左府大门。
即便她肚子微凸，可依旧穿着婚服从轿子里下来，与左青澜行了夫妻大礼。
现场宾客看到那微挺的肚子，皆是互递眼神。
闲言碎语从宾客之中传开。
丞相府门紧闭。
林琬依红着眼搬着把椅子坐在大门后，堵着这道门。
宋珉萱本来想偷偷去给宋璃乔贺喜，却被林琬依拦下。
今日她不会放任何人去给宋璃乔道喜。
在这场婚事之前，她可以求宋相救救女儿，还妄想拉她一把。
可在这场婚事之后，她便已经拉不动了。
要么一起沉沦，要么就要做出取舍。
她不能为了宋璃乔一个人，害了整个丞相府。
左府之中，宾客们大多来了便走，都不敢在此多加停留。
毕竟如今睿王落马，丞相府的人一个都没过来贺喜，眼下是个什么局势，太难预料，还是先行避让最好。
无论左青澜怎么挽留，都没人敢吃他这一桌席。
左老夫人对此颇有微词，私底下不知又把宋璃乔骂了多少遍，她依旧觉得自己儿子娶这么个庶女是一种委屈。
左青澜为此又提醒了左老夫人数次，让她谨言慎行。
交代好左老夫人后，他才举步回到婚房。
他过来的时候，本以为宋璃乔会盖着盖头坐在床上等他回来挑盖头。
岂料他开门便见宋璃乔已经脱下了发冠，摘了发饰，连外袍都脱了，正坐在桌边喝着红豆粥。
左青澜看向屋中的嬷嬷。
嬷嬷立刻解释道：“大人，这是夫人要求的。”
宋璃乔这一刻仿佛才发现他进了屋中，她轻轻地扭头朝他看去，柔声道：“夫君，是我要求免了那些虚礼的。”
她扬着唇角，抬手摸着微挺的肚子，朝左青澜道：“实在是我这身子受不住这些虚礼，坐一会儿就觉得太累了，而且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吃点东西，我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住。”
左青澜微微颔首，他紧蹙的眉心舒展开，化作绕指柔。
“自当以夫人的身体为重。”左青澜道。
他挥手屏退屋中的奴仆，屋中只剩下他跟宋璃乔二人。
他走到宋璃乔身边坐下，端起那碗红豆粥，用勺子将红豆粥喂到宋璃乔唇边。
宋璃乔一边说着：“夫君对妾身真好。”一边坦然地受着左青澜对她的服侍。
“夫人，其实是为夫对不起你。”左青澜轻叹了口气。
宋璃乔眨了眨眼睛，天真反问：“哦？是吗？”
这番反问差点让左青澜不知道怎么接。
左青澜轻咳一声，道：“其实我让母亲给岳父大人送了请帖过去，虽然当初你们闹得实在不太愉快，可我想今日是你我大婚的日子，若能请到岳父大人到场，你定然会很开心。”
宋璃乔脸上的表情变了。
她抬手就掀翻了左青澜手里的那碗红豆粥。
“为什么要给他送请柬！你是嫌我在他面前丢脸丢的还不够吗！为什么！！”宋璃乔疯了一样的厉声嘶吼。
左青澜被她突然发作吓到。
他连忙伸手去抱宋璃乔，“乔乔，夫人，你先冷静，冷静一点。”
宋璃乔声嘶力竭地哀嚎：“我不要见到他，我恨他，我恨他们！你明知道他不认我这个女儿，他们心里从来没有我这个女儿，你为什么还要让我难堪！”
“抱歉，乔乔，我只是以为你会开心。他们终究是你的父母，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女儿的。”左青澜低声劝着。
“当日大家说的都是气话，等三日后回门，我们好好跟岳父大人道个歉，他自然不会再怪我们。”
宋璃乔撇开左青澜的手，她目光笃定道：“我不会回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丞相府半步。”
“乔乔……”
宋璃乔冷笑着看向左青澜，“如果夫君你舍不得我这个丞相府二小姐的身份，你想娶的只是丞相府的二小姐，那不如现在就休了我，我带着孩子立刻离开！”
左青澜被宋璃乔尖锐的视线盯得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他隔了半拍才道：“乔乔，你不要胡。我岂是因为你的身份才娶你，我是当真心悦于你。”
宋璃乔问：“真的吗？”
“自然。”
“那以后能别再提丞相府了吗？”宋璃乔贴进左青澜的怀里，哽咽着低声喃喃，“夫君，我恨他们，我们再也不提他们了好吗？”
左青澜抬手摸着她的头，目光晦暗不明。
他道：“好，再也不提了。”
他心中只觉得宋璃乔实在蠢笨至极。
都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没有清醒，还要跟丞相府作对。
若非她身上流着丞相府的血，他岂会娶她。
而宋璃乔靠在左青澜怀里，方才还满是怨恨崩溃的眼睛，此刻一片清明。
三日后。
是宋璃乔回门的日子。
也是陛下班师回朝的日子。
以宋相为首的文武百官皆在城门口迎接。
看到陛下的马车之后，众人皆纷纷跪地。
“恭迎陛下回京！”
宋瑶枝在后边掀开车帘往外看，她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最前面的宋相。
宋瑶枝心中泛出点酸涩之意。
她竟也在这个世界体会到了思念的滋味。
陛下是直接回宫，而宋瑶枝在半道上跟岑䘝说了声，就转到了丞相府。
她实在太想回家了。
她一回家，就见林琬依带着宋珉萱他们在府门口迎接。
一瞧见她，宋珉萱就跑上前抱住她，呜咽着叫长姐，眼泪糊了宋瑶枝一肩头。
而林琬依眼眶里也含着泪，却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等到宋瑶枝走上前，她看着宋瑶枝，仔细打量一遍，哽咽着说，“枝枝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出发前还是白白软软的娇小姐。
怎么回来之后瘦了不少，也黑了一点。
宋瑶枝撒娇道：“西北可苦了，母亲。”
林琬依哪经得起这么撒娇，眼泪顿时掉了下来，她抹着眼泪就叫人赶紧去准备膳食，那架势是马上就要将宋瑶枝掉下去的那些肉给补回来。
“快，快进府，别在这儿站着了。”林琬依叫着，“松露，快服侍大小姐回去洗漱换衣服。”
等在后面的松露跟青雾立刻应声道是。
将宋瑶枝从宋珉萱手里给接了过来。
宋瑶枝确实想洗漱了，这一路风餐露宿，只有到了驿站才能好好洗个澡，她都快受不了自己这风尘仆仆的样子。
回到自己的小院。
宋瑶枝这才算是彻底松懈下来。
松露准备好了水，伺候着宋瑶枝洗了澡。
洗澡的时候松露没瞧见宋瑶枝身上有伤，她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哽咽着同宋瑶枝道：“小姐平安归来就好，自从小姐离开之后，奴婢就一直担心小姐。”
青雾也在旁边红了眼眶。
“小姐下次可不能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奴婢听相爷说西北那边打起来了的事，真是快要吓死了。”
宋瑶枝连连点头，她哄着这两个丫头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家小姐是神女，福寿与天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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