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十七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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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于山月居前驻足,在进院前,望起这居所。
初来京中时,因那时她醉心王维的诗,于早晚诵读。父亲叫她们选院落,她逛到此处见到山月二字,不禁又喜又跳-----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不过觉得是桩美事。那会儿她连诗文背后的意思也未究极,只因喜欢而时常诵读,选中此处又不过是山月之缘;后来住久了,有一日看见两侧楹联,上头不仅有风前煎茶,亦有琴酒留题等归隐山林的雅士闲谈,与她这世俗势利之人,毫无相符,所以她求上父亲,种下几根修竹,堆砌一座竹中亭。
想想来,那似乎是她还十分得父亲宠爱的年月。
这是出阁后第一次回来,她刚踏进院门,脚一下落到槛面里,既是熟悉又是一种新进门的感觉,扑面入心,惹得胸腔内扑腾着,不可名状的缠绵惆怅。一草一木,一竹一物,小小的思家之念才从各处涌出来。
树篱攀附的花,只剩下青绿色的藤叶,微蓝的花瓣畏缩成一团淡紫,皱皱巴巴地挂着。
长竹不知是冷风刮萧索了,还是人走了它便萧索了,从前尚是茂密的竹头,竟隐隐稀疏颓秃起来。
墨兰一一望见,心里幽幽微叹,深感人走了,连带整个院子的生气也一并如西山日落般,凄冷穆寥。
眼见登上台阶要入门去,跟在身后的月芷心里有数地伸手一拦,截下想随身入内的云栽。云栽刚生疑,唇口未张,抬首就见月芷轻嘘一声,再看阶上人,只余一尾裙衣拂入屋门。
云栽被月芷拉走到竹子那儿,心里以为着,是叫姑娘与新姑爷独处说话,哪里知晓,屋里有个等着闺女的林噙霜。
于是,墨兰一个人进去屋子,未曾发现丫鬟们都没跟上。她进去后,脚下自然而然是往日的习惯,先往书房转去,待手一撩上珠帘,清脆的响声唤回她的神思。
她抬起头。
与坐在案后那张椅子里的赵怀遐。
不期然的,四目相对。
赵怀遐半丝窘迫也没有,十分从容地收起手边翻来的书册,墨兰低转视线,轻易看到书面三个《长庆集》的字样。
刹那间,一种被冒犯、侵入领地的感觉自墨兰心底腾升而起,她上前一步,心里想着赵怀遐待在书屋,是不是看过她的画?是不是瞧过她写得拙劣的词?是不是、是不是不过瞬间,她已恼怒上,好似她接连几日的温柔秀雅轰然没了,那些粗陋愚劣处,叫他窥视得干干净净。
自尊二字,再不能拾起。
墨兰涨红了脸颊,手中尽搅着帕子,心中是气的,却在酝酿犹豫着,是不是要给他一顿没脸。
今时今日,父亲不再宠她,人一没了底气根基,做起事来,不免先得自己吞声,瞻前顾后的。
就在她还在盘算时,书案后的赵怀遐,突然放下随手播翻的书页,看向她身后,面上是她难见一回的温和笑意,只听他字正腔圆的唤了一声。
【娘】
一时间,墨兰怀疑是自己听岔了,这人唤的什么?她一口气憋在心胸出,心里巍巍颤颤,只叫眼眶红热,低低转首,待见林噙霜真真切切立在眼前,万分怜爱看着她,再忍不下满腔思念,泪水弥漫,跌落眼眶
两步扑上去。
【娘~~】她搂着林噙霜,哽咽道,【娘,女儿回来了】
母女俩从未有过三四日未见的时刻,这会儿三朝归家,一碰上,彼此真情流露,当着赵怀遐的面,泣哭了半歇。
总不好当着女婿的面说许多话,林噙霜擦擦眼泪,拉着女儿移步右次间,桌上已摆了一顿饭。墨兰走近一看,一面眸中诧异,一面又觉得母亲细心,当下心灵至暖,鼻头又酸起来,拿着帕子微微一笑抵着。
人坐下后,她刚拾起筷子,想起赵怀遐还在书屋。一桌饭菜,不好撇下他一人自己与母亲共用,因想唤他一声的好,张嘴又难为情不知拿什么唤,左右又皆不见云栽她们。
这几个丫头墨兰心里暗暗喃一句,同时从凳上起来,到赵怀遐的待的书屋屋,邀道,【你没吃,也一起过来用些】
【我不饿】
赵怀遐不加思索地,给人一口回绝。
原本还怕他答应,现在叫他把话拒绝了,墨兰倒是松上口气,没有他在,她与母亲说话还方便些。可松了没半会儿,转念一想这里头的拒绝,会不会有嫌弃自己母亲的妾室身份在内,她又添了不高兴在里头。这一霎,她乍然矛盾起来,浑然忘了赵怀遐先头的一声娘,若是嫌弃,又怎会去叫这一声
实在墨兰对自己出身太过在意,把这一节给忘了。
【魏易呢?】她站了一会儿,终于注意到赵怀遐身侧,平日不离身的小厮不在。
【外面】赵怀遐兴致似乎挺好,又回了她。抬起一眼,很快又避开目光,重新落到书上,淡淡道,【归宁这日,新人需尽早归家】
墨兰一双柔眼清亮,在他最后的话里听懂了-----他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吧时间浪费与他的纠缠上。唇边微微一撇笑意,掩下诸多的胡思乱想,真诚与他福一身,【多谢。】
既是他给的一方通便,自己又何必不应,非强求了他来坐呢?如此一转心思,墨兰便丢开书屋的赵怀遐,与母亲一道欢喜用饭。
虽不是久别,却胜似久别。墨兰望一眼,贴心地夹着竹筷到长碟中,替母亲搛了一块酱香鸭到碗里。
【幸好娘知道来我这儿,不然今日怕是连您的面儿也见不着。】
她一想起,连一面都见不得,便有些酸意泛上来。
林噙霜这会儿悦怀,浅酌小半杯清酒入喉,听着女儿话后,先把眼睛往自己女婿那儿一瞄,再端看一番女儿,搁下杯盏,欣慰在心。
【傻丫头】林噙霜隔座拍着女儿一下,嗔笑一句,见她仍是迷惑,悄声地道,【新姑爷请的】
说罢,还冲她往珠帘那儿努着眼睛。
墨兰起初没会意,待母亲真切点明剥出个人来,心中是突地一跳,也不知为何,砰砰几下跳得人难受。她咬着筷子,无端想起新婚夜俩人的第一回话
他问哭什么?
她也不隐瞒着,说自己想娘
难不成这人是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这个念头,在她一转后,于心里涌起一波涟漪,微微荡漾。霎时间,两侧脸颊也见火似的烧,好不容易安抚住不安的躁动。她神色又如定往常,没有半点波澜不说,反而强硬地透着不在乎的意思。【是么竟叫他费心了】
林噙霜只一见,便把双眉蹙起,十几年的母女,如何不了解她?看见这模样,就知道她素日的警戒心又起了。【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没听见刚刚叫我一声娘么?】又指着一桌道,【真以为娘能给弄来?】
不是吧?墨兰一愣,震惊地眨了两下眼睛,连带这满桌的菜,都是这人叫盛家弄的?迎着母亲的责怪,她心里略微妙起来,竟有种赵怀遐把她娘抢走的感觉。十几年的形影不离,居然比不上娘才见过一面的女婿。
墨兰不愿夸他好,却又极有眼色,知道此时该顺着林噙霜,便含了好几声是,亲自伺候着,【您尝尝这道。】
林噙霜无奈,知道她是这么个脾气,有心说教,也不好当着那头女婿的面,给别人听见;另一则,免得惹急了,女儿当场耍性,好好的一个归宁,万不能叫这么旁枝末节毁去。
【在外面尚忍几分,你读的书比娘多,又不傻,在别人家可不是在娘这里,气了有人哄,哭了也有人哄。】林噙霜一说起来,到最后不免语重心长了,问道,【一家待你好么?】
她对林噙霜的话点点头,想到赵夫人、嫂嫂和二妹妹,脸上的笑总算浓了,【是好的,待我都好。回来前,二妹妹拽着女儿不放,让早些回去】
赵家人里,母亲是母亲的样儿,长嫂是长嫂样儿,长兄虽与她没说过两句,但也是极好的兄长,二妹妹自然是妹妹模样,连庶出的五弟都叫她喜欢。浑不似盛家人,嫡母难容她,长柏海氏不喜她,姐妹俱看不起她,同是庶出,长栋可也不当她是姐姐。
虽然话说来荒廖,但她在赵家,才稍稍有所体会什么是一家人。
不管她们是以什么理由来亲近厚待,她心里,都是前所未有的高兴。
仔细端详女儿的林噙霜,看这模样,不像是逞能来诓骗人,放下心来,【那就好】
絮絮笑笑地,墨兰一边说着赵家的园子,一边说着她的婆母嫂嫂,偶尔插上两句二妹妹。林噙霜坐着听,越听越是不对劲儿,怎么说了老半晌,一桌菜去了半桌,还是不见女儿说书屋的女婿半个字?
可她又不太好张口问,正主搁屋里不远呢。
墨兰搛过一筷子素菇,在碗里弄了一下,没有吃进嘴。把脸往母亲那儿一抬,【哥哥是怎么了?堂上我见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不察她突然问起,林噙霜始料未及,一下僵住脸色,旋即遮掩地嗐的一声笑出,对着人道,说是长枫房里的丫鬟又叫她罚了,正闷着呢。
这番推塞之词,搁在以往,当然没什么毛病,墨兰一定不追究。然今时不同,前面父亲不够恩重母亲,后头是盛明兰的算计。
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
林噙霜的刻意回避,更让她心底有了不妙预感。
【娘】墨兰搭着筷子在碗下,一贯柔和的嗓音微微下沉,【您若不说实了,女儿现在就找人亲自去问】
【这又是何必?!】林噙霜不愿女儿知道盛紘的绝情,眼目夹住一瞬哀婉,望着女儿,几乎是求她别再问了。
从前,这孩子,就不住担心盛紘会不会抛弃她们,如今真叫她知道了,自己最爱的父亲要打死她的亲娘,该多伤她的心?
林噙霜不敢想,生怕伤害到女儿,只一味要瞒住她的念头。
书屋里的赵怀遐,听得那头碗筷的碰脆,眼睛从书上移开,珠帘外,他的新婚妻子立马站起,作势往外走,给她娘一把扯住拉下。
林噙霜害怕给别人看出什么不好,忙拉着人急道,【你真真是个执拗的,】把人一拉坐下,就唉声叹气,【生了你,竟不知棉袄是贴心还是烫心了】
这话便是存心伤她,墨兰嚼咀得半点滋味也无,涩意在唇边一转而逝,【行吧,您不想说,不说是了,不必拿话刺我】
她嗓音冷淡下来,叫林噙霜是心里酸,又是痛惜,面上装着没事人似的,笑一笑,起身给女儿夹了道远处的蒸鱼肉,【娘不是那么个意思,娘这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时口急】
待林噙霜看到女儿寡欢落落,有一下没一下吃着的模样,纠结心疼的神色越加无疑地显露出来-----她存心有事要瞒。
【我懂】墨兰回应着,她知道林噙霜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的意思,可话说起来,这份抗拒,仿佛是成了----她一个外嫁女,如何能插手管得了盛家男人的事?拨着鱼肉到嘴里,不再提起前话,【这味道蛮好】
林噙霜重新笑起来,又给女儿夹起一筷,说起她幼年的事,【你小时候,有回你父亲逗你,说爱吃鱼肉的孩子聪明,你便缠着娘天天要鱼吃,和只馋嘴的软猫似的。】
【有这事儿?】墨兰仍旧没抬起头,【怎么我没半点记得?】
【那会儿小着呢大概-------】林噙霜给比了比,不过桌子的半大高,【这么些大的时候。】
比着手到她眼下方,等待着。
墨兰眼梢瞄见了,妥协地随之去看,笑了一笑,果真是好小的时候。就是不知小时候是不是鱼没吃够,叫她长大还带着一股痴傻的劲儿,没多聪明些。
对于清酒,她一直不大能喝,便给林噙霜斟了一些,【长嫂给您备了薄礼,她们可有送过去?】
林噙霜一笑,抿住一口酒,【送了,秋江带着人来的,如此,王氏有话说,至多背后叨叨。】
从这一面看,赵家,不算低看她女儿。
林噙霜心里头高兴起来,连饮两杯,待出山月居时,柔娟的脸上,扑着一层粉红纱似的,一面笑,一面让女儿别送了。
屋外头立着云栽月芷,坐在亭子那儿,见她们出来,即刻站起来,一同过来的还有周雪娘,几人同二人俱问过好。墨兰扶着林噙霜,把人送到院外,走了好长一道,才将人交给周雪娘。
她想了一番,决定还是与林噙霜说出自己的打算。
【娘,女儿希望您能懂,这一回女儿迁就您,不追问,不代表我下回依然会迁就。】她目光坚志地慢慢说道。
林噙霜一愣,双眸闪出难色,唉声道,【你哥哥也是有他的难处。】
墨兰捏着手,攥得紧紧的,【那我的决心,不会变。】
------让您离开盛家。
说毕,将手从母亲手里一抽,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林噙霜立在甬道上,无意识的摩挲了那只余温将失的手,有些醉了的她此刻渐渐酒醒,目送女儿离去的坚决背影,她扶着周雪娘喃喃自语,仿佛也是不理解了,【那孩子什么时候有些变了】
周雪娘却不是这么觉得,她看四姑娘一直如此。
【依奴婢看来,四姑娘一向是这般性子】周雪娘低声道,在林氏的诧异目光中,微笑道,【您看,自小她想挑衅谁,就去挑衅了,五姑娘六姑娘哪一个不曾吃过她嘴仗,想住的屋子,想做的事,花上心思,有了也都做了。】
细细想来,几乎都如她所愿。
谁知林噙霜把话听完,低首一转,搭着周雪娘往林栖阁走,唇边不大不小地弯出一道冷涩的笑弧,她道,【她知道等不来,求也没用,才会耍弄心计看着我这个娘,当然也学不出什么】林噙霜望着甬道尽头屋檐的天空,感叹绵绵,【但愿长枫挣点气】
另一头,墨兰回到山月居,朝云栽吩咐一声,【去寻我哥哥,就说我在家门等他。】
云栽得令一声,立马去了。她则和月芷一道进去屋里,原想那桌残羹叫盛家的仆妇来收拾,谁知进去一看,适才没见到的杜玉,领着赵家的小丫鬟一块收拾着。她目光落到她们身上,忽见她们收着盘子碗筷等放进自家带来的木盒中,心中一惊,旋即联想到母亲的话。
竟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是赵怀遐吩咐盛家的厨子整做的一桌菜
怪不得轿子后面那么一长串儿,原来不仅是有嫂嫂的备礼,还有今日一桌饭食?
她这会儿知道已是咂舌,好家伙,这人就差将她们坐的桌椅一道搬来了。
既明白了个全须全尾,再朝书屋里的人看去,心里的情绪不知用什么能说出,在这感激里头,掺夹了不少其他琐碎心思,只一想他的玻璃身,又忍不住犯愁。
常言道嫁乞随乞、嫁叟随叟
如若没了这一身病,岂不是好?
掩下诸多心绪,她又回去书屋,来到赵怀遐椅子旁,见魏易仍不在旁伺候,虽奇怪也没有多嘴,温声询问他,【时辰快到了,不若我与月芷先扶你出去?】
墨兰的嗓音一贯是柔声细语,这会儿又温温,低了姿态,给人一听,自当无所不应。然而赵怀遐此时对她,还保留着自身的矛盾与微妙;墨兰也不到能辖制他的时候,甚至连以后能叫他出不了声拒绝的特定语句,都还没能掌握。
所以,赵怀遐抬过脑袋,对着这张漂亮而温柔的脸蛋,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留下了一小会儿的沉默,然后他狠狠心,冷淡推拒了。
【这样】墨兰微微笑着,连连嗯着,忍耐下心中火气,【这样也是】
忍耐、忍耐、这家伙有病,今天更是请了娘亲过来一叙,欠他一人情在这,要温柔、不能怼他。
墨兰一面笑着,一面再三劝诫自己,背过他到书架附近,纤指压在胸口处安抚蹿燃的小火苗,一息过后,人才好上许多,兀自在书架上,挑着要带回赵家的书籍。
这头理好后,魏易从外头回来,便留下他伺候他主子。回去时墨兰与赵怀遐分并两头,赵怀遐从这儿直接出盛家,墨兰则和月芷去道葳蕤轩辞行。她想了想,之后,又去趟寿安堂。老太太虽连个薄面都不给一给,她于礼上,却不应该有失。
从山月居到葳蕤轩,又到寿安堂,绕了一大圈,墨兰生怕兄长等得不耐烦,遂步伐带快了些,等一路三步作两步到影壁那儿,巧得长枫也刚好从屋后过来。
还是云栽的一声呼唤,让墨兰在影壁那儿停下。她回过头,见长枫拖拖吞吞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自己连老太太那儿都去了,早赶着过来还快了一程,他是有多不想见自己?
人到跟前后,云栽瞥见墨兰面色不好,也伶俐地扯扯月芷的袖子,留下好像有了别扭的兄妹二人。
【哥哥安好】墨兰冷声问过,一侧见云栽月芷皆已下去,她方对着长枫扬起脸,含了三分笑两分讽意,【蒙恬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承想,兄妹一别三日,是冷脸相对。哥哥这番作态是为的哪般?】
话一出,无端地长枫矮了几分气势,【不用这般拿话刺我,我心里知道】
【你知道?】墨兰听罢,原本走在前面的她,身子一旋,柔面的双目嗔瞪起,她望着长枫畏畏的样子,不禁质问,【你知道,我是把娘的余生托付给你吗?】
她话说得很重,长枫又被逼得一退,这下连交拢的双手都无处摆放,眼睛闪烁间,两条眉毛揪在一块。他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一定要搁他跟前这么咄咄逼人?【你要哥哥如何好?你是嫁出的女儿,我可还要靠盛家过以后的日子啊】
墨兰提裙跨过大门,此话一出,霎时戳到她心底的柔软------小娘说得为难之处,兴许便在这儿吧。
长枫续道,
【科考、娶妻、生子、至少二十年,我都将生活在这个家】他余生还有许多日子,需要仰仗盛紘过活,一个宛若被捏住把柄的人,谈什么区违抗盛家家主?长枫舔着唇,【不孝可是重罪】
------呵,这就是她的好哥哥、好兄长。
面对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墨兰禁不住摇头,在心底失笑连连。
幽微一声叹,背对兄长的她,转过身子。粉面俏冷,对他这般不长自己志气的话,少有的动上火,盯着他,一字一句让这人听听清,【如果他们要杀娘呢?】
【怎么会】长枫失神一瞬,脸色灰起几分,勉强地笑道,【爹不会舍得娘的】
他脱口而出的话,不由也令自己心虚。犹记三日前,父亲狠心要将娘打死,若非他拼命拦下,以科考为由威胁,恐怕他看了看妹妹,今日,她连娘的一面都见不到。
墨兰眼睛微眯,一见他神色,便知母亲和哥哥都有事瞒着她。其实她不是不能理解哥哥的处境,受制于人,总要气短些,可她恼恨得不在于此,她恼得是,他身为一个男子,竟然不思进取,分明看得懂,却仍旧糊涂过日,撑不起她和母亲头上一小片天!
多么可恨。
墨兰情不自禁对此感到怨怼。出来到门外一看,台阶下前方一溜的人都等着她回扬园。
【-倘若父亲舍得呢】就算她愿意等,别人也不愿意等,眼下是赵家人,而内里盛明兰亦是。墨兰抱着此念,冷冷捅破长枫的天真妄想,将最不敢想的现实抛给他。一眼看过去,盛长枫知道又别过的脸,叫墨兰登时蹿起怒火,她猛得上前,郁怒的脸就在长枫跟前,诘问他,【你也是知道自己要科举,要娶妻生子,现在靠父亲养,加冠之后呢?靠谁养?!是不是要靠你岳家?!】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连里子一道儿给扒了下来。
长枫受不住,脸色突地涨红,落下面子,回呛妹妹道,【不要你来管闲事。】
她哼起一声,退下一步,心里的怒似火星燎了草燃起来,这里头有在母亲那儿憋回的气,也有几分在赵怀遐那儿受住的气。墨兰略拂下衣领,【妹妹自然不想管,妹妹只想问哥哥,你以后想靠着谁养?】
长枫动着嘴,无话可说。
【今时今日,你是盛家的三公子,在这繁华京地,做着潇洒快活的事,当你的风流三公子,来日呢?若有一日分家去,谁供你日后的消遣?】
长枫也被气笑起来,嘴边撇出一声冷气,【什么风流三公子,潇洒快乐】目光凝着妹妹,他张开双手,与她嘲讽道,【这里不是泉州,是京城,是天子脚下,遍地走的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我算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五品官的儿子罢了,谁还真把我当个人物看!】
说罢,自己给自己一声冷笑。
二人说了许久,突然长枫的嗓音拔高起来,引了赵家的家仆们观望过来,魏易着实机灵,一听似有争吵的话音,当即从轿子旁赶过来,过来也只附到墨兰身侧,问可有什么要紧?
他没与长枫照过面,自然认不得是这是他女主子的亲哥哥。
墨兰感念,对于魏易的问话,低头摇摇,说了句不要紧,让他下去再等等。
人走后,两人间一时谁也没说话。
听完长枫一席剥心的话,墨兰简直伤心到要哭。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于她而言---这可是五品官的女儿,到了哥哥那儿------却是区区五品官的儿子
落差之大,让人难以不自伤。
她转过身,面对兄长,说道,【哥哥既是明白人,怎需要我说得许多你是儿子,受父亲恩养,又是弟弟,大哥哥待你不坏,有你的难处,妹妹能理解】恼过气过之后,她缓和下来,平静地说着。但还是叹了一声,深深望向长枫,期盼地上前,【哥哥】双手拉过他的,切切难舍地叮咛,【不要忘了娘,她生你养你,受过我们难以知道的苦,你有自己的顾虑不怪你,可是别抛下她】
【我】
【哥哥】没让长枫开口,墨兰微浅地扬起一朵笑花,重新抬起脸,好似眼睛里有白雾凄迷,一面微笑,一面紧握兄长的双手,【你就努力一点、再辛苦一点真的,再辛苦一点点,能不能】她倏忽噎住,低下头,把‘让我靠一靠’的话吞下去,轻声道,【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拿正眼待你。】
长枫和她置气归置气,却没有错过她神色的一丝异常,皱起眉头,【你是怎么了?】问罢,反手一把拉住要走的妹妹,眼睛便朝轿子那儿看去,问道,【是不是妹夫不好?他欺负你了?】
【没有】墨兰同他摇摇头。
【那是?】
墨兰拂推下长枫拉住的手,斯文柔柔说,【他今日连嫡母都没见,却叫了娘一声。】
【真没事?】长枫似有不信,追问道,【还是他们家】
【好啦~】墨兰及时拦了他的话,面上一笑,好似没有刚才争吵过的痕迹,又一如往昔,【放心吧,赵家几乎是一堆小可爱~。】
为什么是几乎?
当然是赵怀遐-----她有大病病的夫君完全不够可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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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啦~最近在看奥运比赛~耽误我!!
小剧版:
墨兰生气道,【现在靠爹养,你以后靠谁养?!】
长枫理直气壮,【靠妹夫养!!】
因为很重要,和妹妹说了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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