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十九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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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今日的扬园,随着上祖王爵因斩衰不断的降级,而再不复王府的富贵奢华,到了赵宗全手里,它已经衰落到只是个普通的园子,亭榭景致、花柳山水,不过略生色矣。
赵英策快步而跑地赶在长廊下,他带着一卷从盛家拿回来的画。长廊下挂着一排灯笼,晕晕的光映在廊下载中的绿植上,赵英策一会跑一会儿走,过往的奴仆纷纷避让,他那张方圆朴正的脸在橘光下忽隐忽现,满含喜气地从灯笼里透出来。
凭借儿时的记忆,他沿着东侧走,约过了二三百米的白墙,才见一个洞门,里头是一间小院,院中种着两株青松,姿态横斜,甚为有趣。屋前台阶下摆着花,甫经赵英策燎火似的一带,羸弱地掉下几片艳丽的花瓣。
【弟弟、四弟】
刚一进门,他便连忙呼声。
屋里躺椅上,赵怀遐就着烛光摇曳正昏昏欲睡,此刻听得兄长呼唤,清醒地睁开眼,抬手捏在鼻梁上,赵英策便从屏风后饶了出来,脸带笑意,献宝似的给赵怀遐展示了那只拿着画卷的手。
【瞧瞧,瞧瞧,你要的盛家四姑娘画像。】他整个人高兴得不行,二十多的年纪,倒把十几岁的少年气显露出来。
薄黄的一张卷画递到赵怀遐跟前,他看一眼大哥,望了望着那张卷画才接过手,弱轻的声音,对一旁伺候的魏易道,【灯】
魏易喜溜儿地答应一声,忙不迭取几盏来,自己又亲自打灯一盏在赵怀遐身侧,夏夜里开着窗户,风儿吹进来,灯火如水波摇晃,他拿手小心护着。
【公子,您看。】
赵英策撩起袍子也一边蹲来,对着魏易笑,【瞧你,比你主子还高兴。】
魏易不怕打趣,顺嘴接上,【自然高兴,小的也】对上赵怀遐似笑非笑的那张脸,他一瞬偃旗息鼓,吞下未完的话,低垂下头去顾火烛。
魏易安分了,赵怀遐才去看手中的画卷。每个见过盛家四姑娘的人,都同他一点儿一点儿地描述,说的人多了,越发模模糊糊,凑不出一个姑娘模样。
要来一张画,是他也想见一见,他要娶的人,可不能都给旁人看了。
赵英策等着弟弟呢,却发现他转头看向了自己,他想自己作为哥哥怎么说,舔舔唇道,【不给看呀?】
若是一般的兄弟,大概通常在这番话下,会不好意思展露自己的私性,兴许是人长情,不愿露了陋性。然而赵怀遐他长年闭居屋内,行事有时不合常理,他轻而易举地知道,这是通用的迂回之术,或许是约定成俗的面子,又或是某种规矩的枷锁,他们会策以反问的柔情,以动之对方自愧或想要表明自己‘好’的一面,而达成自身想要目的。
搁往常,以赵英策屡试不爽的方式,目的是很能轻易达到,但今天有点坏、也不巧-------那个人,是独自闯进他世界的人。
赵怀遐朝兄长微微一笑,在兄长的期待中,浅淡摇了摇头,【不愿意。】
没有安慰赵英策被伤了的心,让小厮送走了兄长。魏易也识趣地走开,走开前他挪了一张小凳子,用来放置灯烛。
剩下赵怀遐一人时,屋里明亮的烛光,细细密密地将他裹了一层又一层,夜风好似吹透不进。他额面光洁,有一道英姿分明的美人尖,墨眉下冷漆的眼睛,此刻仿佛沾了明光。
薄黄的一张纸,经他细瘦的手一一展开,露出最上头的墨痕。他不禁暗含期待,想这人是怎样的一张脸,一双眼,穿的是什么样的衣裳。
在期待下,他没有眨一眼。
但随着画卷下移,他一双眼不合时宜地眨了两瞬,起了怀疑,又好似受到捉弄的恼怒,紧皱起眉。望着烛火,很快地,他便笑了。
隔着屏风,魏易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再三捕捉,才确认到是里头的赵怀遐在笑。
他好奇探一探脑袋,往屏风里才窥一眼,已叫赵怀遐逮住,自知理亏站了一步出来。赵怀遐敛下笑声,将画纸收卷系起来,魏易半点也没瞧见。
火烛待要撤走时,赵怀遐没让。他又缓缓窝进躺椅里,一方窗户小心剪下一片夜宇,月亮明珠一般地亮着。握着那张画卷看了好一会儿,赵怀遐脸上渐渐红起来,猛地咳嗽,喉咙不受控制要往外伸张,粗粝地刮着壁腔
魏易一见不对,忙双手扶托赵怀遐侧过身子,喊丫头拿热水。躺椅下放置了盆,魏易用脚一勾轻易勾出,扶着赵怀遐,生怕他将喝了的药一并吐出来。
身上的那卷画掉在地上,落在他眼睛欲要翻过去的眼梢处。
仿佛是一种惩罚,他自意识到自己的不堪后,便爱上浅色衣裳,身上盖白色绒毯。佝偻的头颅下,木褐色的地板一只漆器盆,唾液自腔口挂落;在那卷画跟前,他此刻的狼狈无所遁逃
【你说她、她会不会嫌弃我】
【公子】魏易叫他问得心里不是滋味
赵怀遐冷嘲,【是个人都会】他几乎在这段日子里生出了不该有的痴念,重新躺回椅子上,又闭起眼睛,他匀下喘息,把画递给魏易,【收到画筒去。】
烛火映到赵怀遐整个身上,叫地板上的影子都摇摇欲坠,魏易拿着画,望着人时心里免不了一顿难过。怕夜风吹冷了人,扣着窗子想关起来。
他听到声音,让魏易别关。
小院里,留下窗台一轮明月。
正屋住着赵宗全夫妇,等见过儿子赵英策,夫妇二人让伺候的人都下去,拿起答婚书看起来。
赵宗全拿了盛家答婚书,和妻子笑道,【放到我手里,才算踏实了我的心。】
【后头这两月,有的你忙。】赵沈氏沏了杯茶来,顺带拿走丈夫手中的答婚书,坐到一旁自己翻开看,【四郎先生那儿我去信了,十月他若得空,便请他来会宴。】
赵宗全一旁默默一叹,放下茶盏,惹来赵沈氏疑问,【怎么了?我信不该去?】
【倒不是】赵宗全道,【过了礼,月底我就得回岳州去。】
【为何?】赵沈氏自婚书上挪开眼,问他,【这可是四郎的婚事,你全丢给我操办?】
【不是我不愿,夫人。】赵宗全神色复杂从椅子上起来,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想好后才开口,【眼下众人都还小心翼翼不敢过于欢闹乐宴,可见是怕触怒陛下丧子之痛,咱们见婚期定在十月底,不也正有这个意思。】
【你要避?】
【是啊,前路未卜,陛下无子,他那几个兄弟又虎视眈眈,还是避些好。】
赵沈氏道,【这都几十年了,你又没上玉碟过继,要那么小心翼翼干甚。】
赵宗全眸中精光一闪,握着妻子手道,【不,我是只差上玉碟。】这条路看似远,实则最近,也最名正言顺。【当年为养子一事,别人都会忘,盯着皇位的王爷绝忘不了。】
关乎切身利益,任谁也不敢轻易忘记潜在威胁。
赵沈氏给丈夫提的有些心惊,她略略冷静下来,【可你回岳州,也未必安全?】
【怕什么,岳州是我的地盘。】说完话,他见妻子依然担忧,宽慰道,【就算我没有争位子的心,上面那两个可是不晓得。别人能清者自清,我不能。我不想争,但我也不想因此丧命。】
里面的厉害赵沈氏也是明白,见他已有打算,便也不再为了儿子的婚事拦下他,毕竟比起其他,一个家才是最为重要。
【依你,我自个儿忙】她推了一下丈夫,仍拿起答婚书来看。既瞧过祖上如何,又瞧过辞藻如花,忽尔给赵宗全指了一处道,【你瞧这儿】
赵宗全看过一眼,见她指在生母妾室上,笑笑道,【有什么呀,我也是妾室出身,也没见你嫌弃我,儿媳妇又何必嫌弃。】抽走妻子手上的答婚书,推她道,【多晚了,明日再瞧不迟。】
赵沈氏有气,她又不是说得那个,身子一转,先他一步到了里屋。
没过两日,赵宗全便带着大郎又回去岳州。消息传到盛家,盛紘只觉得脸面挂不住,又被人家看轻,纳征礼上送来但马积攒起的喜悦,正好被败个干净,外有同僚偶尔的恭贺,他已只觉得讽刺有加。
暮苍斋里,丹橘正指使人打捞快腐烂的荷花,四个小厮抬着底部才将一口黑缸抬出院子。
丹橘一路跟着,生怕他们粗手笨脚碰着哪儿。
屋外炎热,她才走一圈儿,额上的汗已挂了下来,进到屋来,扯下别着的娟子抹去汗珠。小桃正给做绣活的明兰招风,此刻见丹橘红通的脸蛋,笑着道,【姐姐过来,我给姐姐招。】
明兰眼睛往上一掠,【搬出去了?】
【都搬出去了】丹橘朝小桃摆手,正经回话道,【那地方空着好大一块,奴婢想要不摆上点什么遮一遮】
明兰听罢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其他姐妹,爱些个附庸风雅的玩意儿,空着就空着是了】
小桃扇着扇子一旁说,【可姑娘爱钱呀,不如摆上招财的物件儿?】
【诶,这个主意正好。】丹橘两手一拍,觉得提议不错,【合姑娘心意。】
她一面说,一面匆匆往外头寻东西去了,只走出了门槛儿又折回来,她拍了下自己,又进屋给明兰回话,【瞧奴婢记性,差点给忘了,姑娘姨母那儿来了话】
明兰哦了一声,拿起银剪子剪下绣面上的线头,问起别的话,【上回我们派用的人处理干净了?】
【房妈妈亲自带人收的尾,自然没有遗漏之处。】
明兰让小桃别扇风,她要分绣线,搓开线头,抽出一根淡绿的丝线,【四姐姐好运,若非半路杀出程咬金,我用她断林氏轻而易举。】
只可惜现下这件事儿查不得,不然以她布局,便可将京中散布谣言的罪名,坐实安在林氏头上,叫她不死也脱层皮去。
明兰想起前事,含了丝丝恼恨。现在报母仇的计划是功亏一篑,还得另作筹谋。
【眼下祖母也知道,就请姨母来一趟家宅。】她离开家门不易,不如请到家中光明正大相见。
如此,热夏的七月里,蝉鸣不绝,盛家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已死多年卫小娘的妹妹。
盛明兰的姨母。
盛紘王若弗得知仆奴的来报,无疑都是惊讶挂在脸上,怀疑耳朵的二人都复问了一遍,得知人请到老太太的寿安堂。
盛紘手覆到背后,神色微妙了点。作为男性,几个女人的主君,从未真正关心过除正室以外的姻亲人员,这里头当然包括他爱的林噙霜,当然,林家因家族败落已无近亲也是一个原因,毕竟从礼法上说,妾室之家算不得正经亲戚。
一个正统的读书人,盛紘自然守得一身好规矩。
但不妨碍他听到人被老太太请去后,沉思一番决定亲自瞧瞧。
王若弗看着盛紘走远,站在门槛儿扯着帕子气咻咻地坐回凳子上。她近日被安排操办墨兰那小蹄子的婚事已是心中不平,往日里不见她来尊敬,时不时和她娘言语挑衅,上月惹出的事,害她气病过去还生受两边儿夹板冷气,这会儿好了,作个庶女嫡母,还得亲力亲为,熬夜给她上下打点婚仪。
她越想越是一肚子气。好在现在盛紘给这个宝贝闺女伤透了心,对十月底的婚事摆明了不插手的态度,不然这哪里是她能接手的烫山芋?
窝着火在胸口,王若弗拍在桌子上,碰响腕间的手镯,【一个妾室的妹妹,竟当正经亲戚待起来,老太太真糊涂了!】
【唉哟】刘昆家的周围一看,忙拿手挡住她的嘴,【我的好太太,这敞门儿敞院儿的,说话好歹有个遮拦呀,叫那有心的听见,传到别人耳里,您这媳妇儿可怎么当得。】
王若弗一口气给刘昆家的说梗住,她张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想来想去,只能再拍一掌解恨,谁知这一拍没找准儿,拍到桌沿上,玉做的镯子咔嚓一碎,连带王若弗的心都碎没了。
到寿安堂时,王若弗仿佛成了一位不速之客,打扰到了他们四人的其乐融融。王若弗请安后起身,小心翼翼觑了眼上位的老太太,她挂不来不高兴时还得体的笑意,眼睛一瞄到卫家人,那有几分像卫小娘的脸,皮笑肉不笑的意思意思就算给了脸。
笑过后,再装不出好模样,扭头瞥向刘昆家的。若非跟前老仆说什么她是明兰嫡母,老太太请了人去,她再不愿意给脸卫氏,也得卖个面子给老太太、主君;怎会自降身份来寿安堂见什么小妾妹妹,还是死了的小妾。
越想越是晦气的王若弗,心里呸了一声,一面低头一面黑过脸色。
明兰暗暗吃惊,她是如何也没想到王若弗会来,坐着的她,赶忙让了自己的位置,让王若弗坐过来。
【母亲】她恬恬一笑,侧过身子,【母亲请坐。】
王若弗没有像上次受宠若惊,心安理得受过,毕竟她都纡尊降贵地来了,受这一点是应该的。这点小心思,哪能逃得过明兰眼睛,眼梢逮着一丝缝隙,冲卫姨妈暗暗一扬。
王氏这人,就得捧着。
卫氏会意,她当然明白,老太太虽在寿安堂请了她,但规矩依然是规矩。
【让太太来见我。是我的不是,理应我去拜见】卫姨妈不同上一次到盛家来,这回和颜悦色,冲王若弗一福身。
【哪有理应不理应的,明兰这丫头,管我叫的一声娘呢。】
王若弗的觉悟,令盛紘身心甚是愉悦,比起前段时日的乱糟糟,眼下她表现的和睦心态,及主母宽容仁厚,是他满意的。
没坐一会儿,王若弗便提到自己还要事儿,又极为贴心地问老太太,卫氏来家几日,安排住哪儿,若没有安排,她这就回去着人收拾间厢房出来。
老太太唔了一声,问起明兰意思,明兰谨小含笑道,她暮苍斋有地方,和姨妈多年未见,姨甥俩个有许多话说,住她那儿刚好。
如此,王若弗给足了明兰面子,自个儿先告退了,至于老太太是不是要留卫氏饭,她可就不管了。
王氏走后,卫姨妈等人又坐了一会儿,盛老太太虽不喜欢王若弗,又看明兰份上把卫氏请到寿安堂,但还没糊涂到把人留下用饭,那可是王家才有的待遇。
【姨母上回来,咱们是在泉州】出了寿安堂,明兰领着卫氏,往花园方向走,【我带您四处逛逛。】
【知道你过得好就满足了,这园子对我来讲,逛不逛也没得所谓】卫氏跟在后头,看了看四周,再瞧着这大姑娘,心里高兴,快步上前拉了明兰道,【走,去你住的地儿瞧瞧。】
【也好。】
没承想,姨甥俩个路过花园时,碰上出来领衣料的云栽。迎面差点撞上,吓了云栽一跳。
她抬首一见明兰二人,在卫氏那张脸上半晌没反应过来,丹橘跟后咳一声,给云栽引识,她才叠手行了礼,领着丫鬟们避开身让,这时目光又一瞬逗留在卫氏脸上。
卫姨妈留意到这异样的视线,她心下奇怪又不敢乱瞟,任由对方打量,待回到暮苍斋,才问起那女婢是谁。
【四姑娘的女婢?】卫姨母坐在凳子上,手上不由一握,【她刚刚一直瞧我】
明兰诧异,与丹橘一对眼,【不会,她不认识您,您在寺庙接触的那个丫鬟,已经没了,眼下死无对证,她们想翻案也揪不到我们身上。】
【您多虑】丹橘道,【云栽那丫头记性好,您与卫小娘是亲姐妹,长得相似,她不知道您,估摸错认了您当卫小娘呢。】
卫氏想想也是,又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人,印象中也未见过那丫头,她便渐渐放下心,随着明兰在她的住处看了看。
【好】那一样一样地精致物,她半生都没听过摸过,却在她外甥女手里用过,卫氏想姐姐早去,明兰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许在盛家吃了不少苦,眼下看来,待她是极好的。【老太太能这样疼你,姨母我很是放心。】
隔着衣服,不住摩挲明兰的小手臂,卫氏眼含微热,端详明兰精致的脸庞,欣慰地道,【多漂亮的姑娘,姐姐若能亲眼见一见得多好。】
她说得鼻头发酸,眼睛一垂,泪滴了下去。
惹得明兰亦是感伤
诚如丹橘所说,云栽记性不错,她见卫氏第一眼,就认出来是那天在马车看过的人。回到山月居,她先让领了衣料的丫鬟回屋放好,自己则转了个身来到书房内。
她轻手轻脚,步履踩在地板上,可见地日渐沉稳。没了那个在前头的人,山月居沉闷不少,一向嬉笑不停,如同孩子的露种,脸上也有了别的神色,云栽看在眼里,不得不强迫起自己,她想要自己厉害一点。
云栽稳了稳心神。
【姑娘,奴婢有一事禀告。】
【什么事?】墨兰问。
云栽想了想,自己上前压了声音,低语道,【六姑娘的姨母来了】
墨兰听罢,显得奇怪,【是怎么了,你脸色不同寻常?】
【姑娘,可能您听来匪夷所思】墨兰放下笔,坐进身后的椅子里,静静一听,【还记得奴婢同您出去那回,奴婢说见到了卫小娘】
墨兰点点头,那回她还打趣来着。
【奴婢没有记错,上回说是见到卫小娘,应该是今日在宅内的这一位。】
她见到的,其实是明兰姨母----卫氏。
那张脸,足有五六分相似,她从未见过明兰姨母,所以才江其人错认成卫小娘。
可若那日见到的是卫氏,她缘何今日才来盛家?这不得不令云栽对此有些其他想法。
她咬咬牙,下定决心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探一探?】
云栽的神色变化尽收墨兰眼底,她发起怔,又不禁暗暗惊心。这段时日她尽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忘了她们,竟也叫云栽有了这样的念头打算
【许只是来走一走亲戚,上回没找到门叫你撞见了。】墨兰好声儿安抚她,唇边微微泛笑,见云栽一副将信将疑,仍然只说,【上回的事儿,咱们和暮苍斋谁也没捞着好,眼下我与赵家的婚事板上钉钉,能与她再有什么纠葛?你莫要乱想纷纭吓坏自己】
云栽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话,你还不信了?】墨兰做了徉怒模样,云栽怕她生气,立即摇摇头,连说不敢,墨兰这才又笑,指了案首的一篮橘子道,【念你有心,这青皮蜜桔拿出去分吃了罢。】
篮子里头的青皮蜜桔,七月里头最早熟的种,京城之地暂且还没有,是赵家纳征日特意送来的。
打发走云栽,墨兰一个人坐在书屋,温柔笑意淡淡从脸上褪去。卫氏来得不可谓不巧,恰在诸事落幕之后到,若其中一丝儿猫腻也没有,她是半点不信。
这样一来,更是证实了盛明兰是条滑不溜丢捉不到手的泥鳅,她思来想去最后换来一叹,是别人技高一筹,她不如也。
重新捡起笔,她再写不好一个顺眼的字。她贯来心气儿高,意识到别人强过自己,不免一通气堵闷在心里,手腕一用力,笔头重重压在纸上,墨汁晕散。
她让秋江找来剪子,撑上一把油红色的伞,再领上一个小丫鬟挎上花篮,三人一行往花园去。
盛家奴仆见了她,嘴上问着好,眼梢处处扬着不待见
一口一个四姑娘,背地里的嚼舌不知多少。
一把油红色的伞撑着满园绿色里,花朵鲜彩各异,她顶头的伞也是一朵,是其中最红的一朵。
墨兰梭巡一息,扬唇微笑,点了手指发话道,【全薅了】
喜鹊原本来给她家五姑娘采点凤仙花好涂指甲,待看到薅秃了的园子,心态瞬间大崩。瞧到一株株凤仙花成了一根根光杆,她几乎都能看到五姑娘尖嘴出利言,大发雷霆的可怕模样就在眼头跟前。
到了晚间,明兰陪着她姨母吃饭的时候,一会儿听人来说如兰在自己院子里含沙射影大厉叱骂,骂那个今日下午薅秃花园的贼子;一会儿又传来四姐姐在山月居听到动向,不仅不动气,还派人送去一大把凤仙花,给如兰全扔了出去。
卫姨妈听来咂舌不已,【姐妹不成姐妹,倒一窝的麦芒针尖。】
明兰夹着一块爱吃的,对此笑而不语。
盛家呆了约莫三四日,卫姨妈备着辞行回泉州,只开看后院门供明兰送别卫氏。
【您路上注意安全。】
卫氏爽利笑道,【你姨母来都来得了,还怕回去?现在你住在京里,又知道了地儿,日后还有上门的机会。】
她们已合计过,上一关给林噙霜过了。这一回,她们放不过那个贱人,既有小蝶在身边,她便回当年的老地方,找一找稳婆与大夫。如明兰所说,趁人病要人命,眼下林氏不得盛紘心意,正是她最弱最虚之时,若有人证之言,加上盛紘当年的疑心,要林氏偿命乃天时地利。
她姐姐的死,绝不能轻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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