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相亲

世霖在生产队会计室记着账，办公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摞摞会计凭证。外面静静的，室内静静的。屋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女孩进了屋。他放下账本，抬起头。那老太太胖乎乎的，慈眉善目。那女孩高挑的个头，十八、九岁的年纪，眉清目秀，文文静静。老太太来到世霖的办公桌前，仔细打量着他。把个世霖打量得很不好意思，脸也红了。

        “武大娘，您有事吗？”他站起来问。他知道老太太是生产队后院老武家的，所以很礼貌地问。

        “没啥事儿，你叫世霖是吗？”老太太问。

        “是。”

        “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了。”

        这老太太问我年龄干啥？世霖寻思着，客气地回答着。

        “你认识俺？”老太太问。

        “您是后院的武大娘，我早就认识您。”世霖答，并让坐，抬眼看那女孩，仍站在屋门口。“你也过来坐吧。”世霖向她说。自己还真没见过这女孩，她是老太太的什么人呢？

        女孩没有说话，但身体挪动着过来坐在老太太的身边。

        “她叫雨晴，是俺的老女儿。”老太太介绍着，“俺俩没事儿，就是来你这看看。”停了一下，老太太又问，“你是会计？”

        “是。”

        “高中文化？”

        “是。”

        老太太东一句西一句问这问那，世霖一边一一回答，一边思忖着老太太的来意。

        “多好的孩子，知书达理的。”老太太自语着，“好了，俺俩走了，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不耽误啥，您再坐会儿嘛！”世霖让着。

        “不了，不了。闺女，走吧。”老太太和雨晴走出了房门。

        世霖送走了老太太，又坐在办公桌前，但账却记不下去了，刚才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老太太为啥问那么多？那个女孩长得多标致啊，那稚气的娇羞的神态，若不是碍于面子，真想多看几眼。她们干啥来了呢？又不是一个生产队的，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眉目。

        几天来，世霖都早早来生产队，他在抓紧记账，过几天公社来检查，他要把账记得清清楚楚的。走到生产队门口，蓦然，雨晴来到他的眼前，他还真没注意她是怎么到他跟前儿的。

        “世霖哥，你早！”雨晴向他打着招呼。他赶忙应答并停住脚步，看着雨晴。她身穿褪了色的草绿色制服，不粗不细的两根辫子一根垂在胸前，一根飘在脑后。高高的鼻梁，瓜子脸细腻、洁白、泛着红晕。特别是她的声音，似铜铃被敲响一样清脆悦耳。

        “世霖哥，你知道那天俺妈为啥去你那吗？”她双手摆弄着胸前的长辫眼睛注视着世霖，问他曾经猜不透的问题。

        “不知道。”

        “哈哈，你这个大知识分子，连这点小事儿也猜不出来？”她一眨一眨的眼睛里放着光芒。

        “为啥？”

        “俺看上你啦，跟妈说了，她不认识你，俺拉着妈去看你的。”她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了出来，一点儿也不害羞。

        世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被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话惊呆了。

        “咋了？世霖哥，你同意俺吗？”她直视他的眼睛。

        世霖被雨晴的率直所感动，但他感觉她还是个孩子。“你比我小多了吧！”他竟说出了这么一句。

        “你二十四，俺十九，差五岁，妈说不是差六岁就行。”

        “为啥？”

        “这你还不懂嘛，男大六犯六冲，不好。”她还是瞅着他的眼睛似孩子般顽皮地说。

        世霖嘴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却涌起对雨晴的好感。“我有啥好，大这些你还不嫌弃？”他也看着她的眼睛问。

        雨晴忙避开他的目光，“你有文化，人又老实，俺就喜欢你这个。”她是那么地直率，一点也不隐讳自己的思想。

        “我，我们不熟悉，再说吧。”

        “一回生二回熟，你可得快点啊！”雨晴笑了笑，“俺走了，今儿个特意来说这事儿。”她抿着嘴，晃一下头，长长的辫子被甩到了脑后，迅速地转过身，跑了。

        这真是好事不用找，自己就送上门来了，而且来得这么突然。

        世霖目送雨晴远去的背影，心头一阵激荡，不由自主地跑进了生产队部。

        算了半天的账，终于结完了，盖好月季累计的戳子，合上账本，装进抽屉，锁好了锁。他走出队部的院子，转过身，不知为什么竟向大门口望了好几眼，他盼望着雨晴再次出现，可是没有。时值中午，生产队院子里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影，西下屋的牲口棚里，牲口悠闲地在槽边吃着草。

        回到家，父亲也已下了班，继母放好了桌子，端上饭菜，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着饭。

        世霖一边吃着一边把雨晴的事向父亲和继母说了。

        “啧啧！这是好事儿啊！”继母说，“她叫雨晴啊，我认识她，是老武家的老丫头。他家是下放户，她爸可是不简单的人，听说扛过枪打过仗，是个不小的干部呢！来咱堡子那会儿，那丫头病得挺厉害的，不知现在咋样了。”

        “得过病？啥病？”世霖忙问继母。

        “好像是肺病。”

        “肺病啊！肺结核就是肺病。她要是那病，我可不要。”他嘟囔着。

        “你想找啥样的？就咱这家庭，人家能看上你我看就不错了，还挑人家呢！”父亲挖苦地说。

        “那我也不能找个有病的吧！”世霖激动地大声说。

        “啊呀，啧啧！别急，我给你打听打听。”继母打了圆场。

        过了两天，继母打听清楚了雨晴的事。那会儿确实得了场大病，一病好几年，因病也耽误了学习，初中可能还没毕业。现在出落得像个大姑娘，以前可是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继母把打听到的消息一古脑倒给了世霖。世霖听着、应着，心里有了主意。

        又是一个早晨，还是在生产队门口，世霖这次注意到了，雨晴是从生产队西墙拐角处向他走来的。他停住脚步，等着她来到身旁。

        “世霖哥，你……”雨晴停住了铜铃般的话音，还是象以前那样直盯着世霖的眼睛。

        “对你的感情我很感动，表示感谢，但是我们不能相处。”世霖直白地说。

        “为啥？”

        “听说你有过病。”

        “谁还没有过病！俺的病俺知道，已经好了。”雨晴低下头，脸上已是不悦的神色。

        “那，你，能跟我去检查一下吗？”世霖看着雨晴认真地说。

        “能，俺不怕检查，俺完全好了。”她果断地说。

        “明天就去城里检查怎样？”

        “行，那得让俺妈陪着去。”雨晴说，脸色已恢复了正常。

        “好吧，明天上午十点，市传染病院见。”世霖说完迈步进了生产队的大门。

        第二天，世霖搭乘生产队马车，来到城里的传染病院。走进医院，见雨晴和她妈坐在长椅上，看来她们早早就到了。

        世霖打了招呼，便去挂了号，然后领雨晴去诊室，向医生提出检查一下肺部的请求。医生问了几句，就给开了透视单。世霖拿着透视单到收款处交了钱，领雨晴到透视室透视。

        雨晴脱了上衣，只穿件背心，站在透视机的镜头前。世霖用手推着雨晴的后背，使她的胸部紧贴在镜头上。

        只一会儿功夫，医生将透视单递了过来，透视单上面写着：双肺见点条影。

        什么意思呢？世霖着急地问医生。医生说是肺结核，大部分已钙化，就像皮肤拉了个口子，好了后落下的疤痕一样，没什么大事。

        大部分已钙化，那就是说还有一部分没有钙化，就是说她还有病，世霖想。他把检查的结果告诉了雨晴和她妈妈，并委婉地说他们的事还是放下吧，趁年轻先把病彻底治好。

        事情就这样放下了，并没有在世霖的心里激起太大的波澜，只几天的功夫就忘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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