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装病

郑惠儿就含笑看着老太太，果见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欣喜，心里自也得意。

        “云姐儿一向是个有心的孩子，只是性子弱了些，太过良善，总念叨着不可亏欠了旁的人，却不知，哪里亏欠过别人，总被恶人欺负了去。”老太太也不客气，让碧英收了，拉着郑惠儿的手又是一番感慨。

        枣儿暗中剜了郑惠儿一眼，剥了颗桂圆递给颜君熹，在她耳边小声道“姐儿别听。”君熹便笑着接过去，不着痕迹的在她手上拍了拍。

        由着老太太一番感慨万千，脸色也好看了起来，郑惠儿方才给大太太二太太挨个送了礼，大太太尚好，二太太却是笑的眼都不见了。

        走了两个媳妇子，还剩了三个丫头站着，郑惠儿这才对颜君熹道:“熹姐儿身子如今大好了？”

        颜君熹忙将手里的桂圆放下，朝着她含了含首，回道:“劳云表姑娘挂念着，已经大好了。”

        郑惠儿笑着嗔她一眼，只说:“这事却不可瞒着，瞧这小脸苍白的，哪里是大好了的样子，熹姐儿越是这么说，我们越是心疼了呢，这些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且收下，养好了身子才是真的。”

        那三个丫头便上前来，将手中的盒子挨个打开来给君熹看，无非也是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个药材，虽不如送给老太太和两个太太的好，却也是难得的好物，颜君熹看了一眼，惊的站起身来，推辞不肯收。

        “表姑娘能挂念着侄女，侄女心里就欢喜着了，如今又送了这许多昂贵的药材，侄女怎好收下，使不得，使不得，表姑快快收回去。”

        郑惠儿佯怒:“哪里受不得！”便亲自下了炕，拿了东西往她怀里塞:“你若是不收，就是瞧不起表姑，你若不收，我这差事办不好，回去又要遭我那姐姐的训斥，如此倒伤了我的心呐！”

        大太太在一旁劝着:“熹姐儿，莫辜负了你两个表姑一番心意，你便收下吧。”

        二太太本来看那堆东西看的眼睛都转不动了，这会儿也跟着附和，话里话外无不带着酸溜溜的意味，就道:“是啊熹姐儿，收着吧，那鹿茸白参瞧着却是极好的，你二伯身子不好，大夫便说要用这些慢慢调养，只是这些东西本就难得，遍寻不见……”

        话没说完，就被大太太狠狠瞪了一眼，二太太讪讪噤了声，转脸瞪了回去。

        老太太皱眉:“城儿的身子这么多年也不见好，这东西虽难寻，却并不稀罕，怎么就遍寻不见，今日找不到，就明日再找，总找的到，这是云儿给熹姐儿的，你这话说出来，莫不是明着要熹姐儿让给你？”

        二太太心思被说穿，又当着小辈的面被训斥了一通，面皮一阵发红，忙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颜君熹面露为难，看向颜老太太，颜老太太也不看她，不冷不淡的道:“给你的你就收着，难得你……你表姑一番心意。”

        颜君熹这才让桂圆和西瓜收了下，又郑重向二人道了谢:“多谢表姑娘。”

        郑惠儿捂嘴娇笑:“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倒显得生分。”

        此话一出，枣儿剥着桂圆的手就是一顿，桂圆手里的半个橘子直接滚在了地上，亏的她个子小，又在角落里，并没人注意，西瓜看了她一眼，悄无声捡了起来，拢到袖子里。

        颜君熹也不接话，坐回老太太身旁，垂下眼，长睫在苍白的小脸上打下一圈黑影，粉白的小嘴轻轻抿着，本就十分娇弱的模样又染了几分病态，此番静静坐着，更显落寞凄凉。

        郑惠儿将她这般模样瞧在眼里，不由愣了一下，短暂的失神，忙别开眼去。

        大太太见气氛一时有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瞧你说的，你便是完不成这差事，你姐姐哪里就舍得打了你，怕是说一句都舍不得，云儿那菩萨心肠，总说自个儿的错处不少，却从不肯埋怨旁人。”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记得那时她还在我身边养着，同你几个妹妹一起，那时你们父亲在衙门里做事，元宵节时大人赏了盏琉璃小灯，十分精致，那时家境于现在差了十万八千里，姐儿们平日里也没什么玩意，一时瞧着新奇，都想要了去，可灯只有一盏，变不出那许多，最后还是绪儿出了个主意，抓阄，谁抓到便是谁的，绪儿也是坏，拿了个箱子，封的严严实实，只留了个小口可伸手进去，里面放了几百张纸条，又放了些绸子进去，哪里能抓的到，就说，若姐儿们都抓不到，便是他的，你们猜怎么着，你们几个妹妹真没抽着，到了云儿，绪儿还说，你莫试了，这箱子那么大，里面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必是中不了，反正抽不到，云儿不信，就这么把手往里一伸，拿出来时，却真的中了。”

        老太太说到这儿，自顾笑了一阵。

        众人纷纷说云儿好手气，老太太却摇头:“哪里，我本也这么认为，可后来绪儿才说，他故意将那纸条贴在了箱子壁上，就是让人不中，他是故意留着给自己，事后好送给云姐儿，生怕被别人抽了去，到云姐儿抽的时候，又忍不住给了提示，便是那句，必是不中，谁曾料想，那云姐儿也是个玲珑的，竟听出了他的意思，将纸条抽了出来。”

        大太太恍然，她自小也是老太太养大的，也记得此事，只是此时方才知晓了内情，一时乐的前仰后合:“竟是这样？三弟瞒的我们好苦啊，待我告知了姑娘们，定要再来向他讨个说法。”

        二太太和郑惠儿也跟着笑，因问道:“那后来呢？这灯我怎没在姐姐那里见过，既是老太太给的，姐姐定是爱惜的不得了的。”

        老太太靠在软榻上，眯着眼只是笑，大太太就道:“那灯后来给了我们家四妹妹，四妹妹那时年纪小，哭着闹着非要要，云儿姐想也不想，便给了她，还说自己做姐姐的还要跟妹妹抢玩意儿，惹的妹妹哭泣，是她不对，改明儿又带着众姐妹出去赏了回花灯，买了许多玩意儿回来。”

        郑惠儿点头了然:“原来如此，原来我姐姐小时候便是这个性子。”边说，边拿眼角的余光往颜君熹这边瞄。

        颜君熹坐在一旁，让人不于她搭话，她也不开口，咔吧咔吧的嗑着瓜子儿，众人都笑，她也嘿嘿很着笑两声，众人感慨，她也叹两口气。

        这些藏在深闺里的金丝雀，旁的本事没有，编排人打机锋一个赛过一个，她自认没那么多心眼儿，也不去讨人家的笑话，眼珠儿盯着墙上的挂钟，只盼着她们磕完了牙花子，能赶紧让她回去，不过她也听出了这几人话里的深意，无非是你云儿表姑好的很，当你继母你一点儿也不吃亏，反而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修来的福分，当初就是因为你那个不长眼的娘横刀夺爱将你爹抢走了，你娘家里面家大势大，我们不敢得罪，只能顺了上峰的意，现在是老天开眼了，不忍心看着云儿表姑守着一颗痴心做老姑娘，要全了她的心意呢！

        颜君熹嚼着瓜子儿仁，不由腹诽。

        她外祖母家多大势她不知道，她爹当初是否真的是因为不敢得罪上峰才娶的她娘她也不知道，那郑云儿是否真的这么贤良淑德她更是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上辈子没烧过高香。

        干坐了一个钟头，坐得她屁股都要长疮了，这些人仍说笑得唾沫横飞，竟是一点儿也不累，君熹往后靠了靠，在帏幔后伸了个懒腰，心想着与其在这里看几人唱大戏，懒得奉承，还不如回去趁着大雪赏赏院子里的梅花。

        这么想着，就暗地里伸手轻轻戳了枣儿一下，身子猛不丁的一晃，整个人便软绵绵倒了下去。

        “姐儿！”枣儿尚未反应过来，见状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忙伸手去扶，慌乱中将抓了一手的桂圆皮随手丢了出去，不偏不倚，尽数撒在了郑惠儿的身上。

        枣儿未觉，一心顾着君熹:“姐儿，你莫吓奴婢。”

        郑惠儿被砸了个劈头盖脸，也愣住了，木木的低下头，看着身上的腌臜，一张小脸顿时变的煞白，可眼下又发作不得，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旁边伺候的丫头忙过来给她收拾，手指从她腰间拂过，不经意勾到了装饰的玉佩，只听极细微的叮咚声，那丫头额头上竟是见了冷汗，战战兢兢抬起头，就对上了郑惠儿怨毒的一双眸子，浑身一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被郑惠儿微笑着扶住:“当心些，莫摔着了。”

        那丫头急忙抽回手来，端着盘子退下，走路时两腿竟打起了哆嗦，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

        郑惠儿看着她走远，眼睛微微眯起，对着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悄然跟了出去。

        君熹晃了一晃，这会儿在枣儿怀里悠悠转醒过来，见小丫头急的白了一张脸，眼眶里水盈盈的快要哭了，心里一慌，以为她没收到自己的信号，忙又将手伸到她腋下轻轻挠了一下。

        枣儿不动声色躲开，偏头冲她露了个狡黠的笑，她跟着君熹久了，怎么可能连这点默契都没有。

        君熹忍着笑，又不轻不重的掐了她一下，躺在她怀里哎呦呦一个劲儿的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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