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章

除了他套在手脚上的那套锁链，似乎一切都还是旧时的模样。

        “你这是要做什么？”木芯芯找回了自己。

        “我和一个人的约定已到了期限。”

        “约定？”木芯芯微一蹙眉，越发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

        “一命一百年，令尊的死虽不是我动的手，到底也是因我之顾。他要我跟着他修佛，做整整两百年的善事来抵消我的罪孽。”他朝她看了过来，眼底隐约能窥见笑意。

        这个“他”，木芯芯猜测应当是苦茶。约定到期，也就是说他不必再做佛修，也不必再套着这一套锁链。

        好奇怪的约定，重点是厉蓝忻竟然会答应。

        他似乎能看懂她心中所想般，继续说道：“因为他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以及我这么做还有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木芯芯垂首重复着他的话。她有点不敢与他那湖水般的眼眸对视上。

        “对。我想和一个人在六界众生面前，在日月光辉之下携手同行。我不愿我们还有魔族永远见不得人，像藏匿在幽暗之中的影子般。”

        这个人当然不会是苦茶。木芯芯的脑袋却垂得更低。

        他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些？

        “当当。”

        黄沙上的两片长长的影子融成了一片，他套着锁链的手忽然出现在她的视野当中，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根长条形的物件，往她手心里凑。

        “给你。”他简洁且坚定地说。

        木芯芯迟疑多久，他就有多久没有移动过。厉蓝忻第一次态度如此强势，木芯芯也是第一次迟疑这般久。

        半晌，木芯芯接下那一串钥匙，又在厉蓝忻的期待之下，将钥匙放进锁链的锁孔里。

        “咔啦”两声后，锁链陆续落地。

        将手心的钥匙转而递到厉蓝忻面前，语声平淡，不带多余情绪。

        “我听说你之前有个灵宠幻化成了我的模样。”

        实则她整个人就像一支在不停滚动的陀螺，晕晕乎乎，心脏以着难以形容的速度在剧烈跳动。

        她认为他所说的那个人是鸦灵，与他一起经历那些事情的也是鸦灵，但他把钥匙交给她。他应该不知道鸦灵与木妡儿的关系，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

        厉蓝忻面色微僵，双手垂在身侧。他忽然抬头仰望起星空，灿烂的星光映照在白皙的面庞，明亮的眼眸已黯淡，只剩下凄冷与悲苦。

        “那么言归正传，我怀疑我们是在一叶镇里，而他们应该也在一叶镇里。”

        “一叶镇，我们怎么回到一叶镇了？”木芯芯没有忽视掉他落寞的神色，却只能装作未知。木妡儿不过是曾与他有过婚约。

        等了半天，捏着钥匙的手只好被她缩了回去。

        “应该说我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叶镇。”

        木芯芯原本不懂的，下一刻猛然反应过来:“蜃磐镇是另一个一叶镇，日落就是幻境入口，蜃磐镇只存在于幻境当中。”

        她忆起他们先后两次见到的那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掌柜，当时就觉奇怪。

        外面的人见到的是一叶镇，幻境里的人见到的是蜃磐镇。

        “不错。”厉蓝忻点了点头，“不错。我还怀疑这个秘境不止一层，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到蜃磐镇的情况吧？”

        “记得，简直就是一座死镇。”

        “他们说不定就在另一层幻境当中，所以我们寻不到踪迹。”

        木芯芯暂时也思考不出其他的看法，这似乎是最好的解释。

        黑暗宛若一层薄纱轻轻地盖在黄沙之上，晚风中隐约传到一道奇怪的声音。木芯芯静静聆听，依旧无法辨明清楚。

        待她收回关注，一瞥之间，厉蓝忻已变回佛修的打扮，那落在黄沙上的锁链又回到他的手脚之上。

        不是为他解开了么，他怎么还……

        “大家都回来了。”他叹息着说。

        话音落下，他们也从芥子空间回到原本的房间。

        五人聚集在司空小镜的房内，讨论着三人在外的发现，厉蓝忻将之前与木芯芯所说的话转述给其他人，期间，小僧、檀越不离口。

        果然是个妖僧。

        其他人都聚精会神地听，木芯芯却在走神。

        【系统，他这个行为算不算是为我破戒，那旧文的那段剧情……】

        【算啊，不过你确定是为你，那个不可描述的剧情嘛……】

        电子音到一半不再继续，但木芯芯已大概明白了系统的未言之意。

        “咕……咕……”

        骤然响起的怪叫声夺去了众人的注意力，就见司空小镜捂着肚子，满脸尴尬地回望着众人。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这样好几次了。”

        【她这是……】

        【饿了。】

        “饿了。”禺若强忍着笑意答。

        “饿了？”其余人皆是震惊不已，过去以往，他们都没有考虑过饿肚子的情况。

        司空小镜却是一脸新奇的模样，她隔着衣衫摸了摸肚皮，眉开眼笑地说:“原来这就是饿肚子的滋味。”

        “你头一次体验到饿肚子的滋味觉得兴奋，但等你总是有这样的感觉，你就只会觉得痛苦。”禺若的笑容忽然显得很勉强。

        木芯芯只觉诧异得很，禺若是魔族人，照理说他也不会这样饿肚子的感觉，何以生出这样的感悟。

        禺若昔日化身珍娘在白云村居住，挨饿的滋味，他没有体验过，但也见过不少。

        “你说不错，我现在就觉得痛苦非常，肚子在不断地收缩，痛就像是被狠狠揍一拳，又像被尖锐的东西往里绞一样。哎呀，我是不是饿死了。”

        司空小镜原是半坐在床榻听众人说话的，现在捂着肚子，整个上半身似乎都要往下坠了。

        “我去找小二弄点吃的过来，呃……想来你应该不会挑食的吧。”禺若犹豫了一下，扭首看向迟冰珞，“迟……道友需不需要也吃点？”

        因厉蓝忻手脚的情况，自是有许多不便之处。想来是禺若身上无人命，并没有被苦茶要求转做佛修，却也允许他跟随在厉蓝忻身旁。

        思及此处，木芯芯不由地将视线扫向厉蓝忻。这两百年来，她是真的错过了许多事情。

        迟冰珞双眉微拧，转瞬点头说:“麻烦禺道友了。”

        禺若浅浅一笑，走出屋外。

        被这突发的情况一打乱，屋内几人都沉默下来，仅有司空小镜捂着肚子还在叫唤。

        “哎呦，饿死我了。”

        浮夸之余，不失可怜兮兮。

        “给。”

        看到木芯芯手心里那一把胖胖的，顶上还有几片绿的橙色长条东西，司空小镜的眼里露出茫然之色。

        “这是什么？”她提起一根，这东西还没有她手指长。

        “红卜卜，可以暂时饱腹的。个头是小了点，那是被我改造过的，个头大不方便携带，放嘴里，嚼碎就行。”这是木芯芯刚刚使用灵力催生出来的，由来可不方便直言。

        且忽然自储物袋掏出堆大的家伙，总有点挑衅的感觉。

        司空小镜也顾及不了个头大小，她已饿得有点发昏，当下将手中的红卜卜塞进嘴里。

        有点甜。

        脸上立时洋溢着同样甜甜的笑容，她擦了擦嘴角，指着木芯芯的手心:“我还可以要一个嘛？”

        “你想要这些都可以给你，但一天之内，最多只能五根，否则你就会体验到另一种痛苦。”

        木芯芯看着司空小镜近乎痴迷的模样，这位神族小公主真是超乎她过往对神族人的一切想象。

        司空小镜毫不犹豫点头答应，欣喜地双手接过。她一连吃了好几根，吃到一双眼瞳都变成赤红色的。

        “你……”木芯芯微惊出声。

        “怎么？”

        “没事，记住不要超过五根。”木芯芯向司空小镜轻摇着脑袋，她肯定自己没看错，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等到小二将热腾腾的饭菜送进来时，司空小镜已在体验吃撑的痛苦了。

        迟冰珞面上虽然无任何情绪，看他连忙坐下夹菜的模样，显然也是有点饿了。

        之前只是无法使用灵力，现在居然会饿肚子，这仿佛是一种预示。

        【是的，他们会越来越像凡人，然后彻底成为幻境的一部分。】

        【怎么会这样，司空小镜可是神族。】木芯芯不敢相信，但眼前的一幕都叫她不得不信。

        那是神啊。

        【神？不错她是神。但在幻境里，幻境的主人才是真正的神。】

        这时，迟冰珞也放下碗筷，他的语声竟带着一丝疲惫。

        “这样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幻境同化。”

        本来吃撑了，躺在床榻上舒服安歇的司空小镜，听到这话，也立即变了脸色。

        “同化？”

        “渐渐适应自己身上的各类状况，忘记来此原因与目的，成为幻境的傀儡，充当幻境的摆设，就像是街边的一棵树。”厉蓝忻幽幽地答。

        “傀儡、摆设，他怎么可以这样，他凭什么。”司空小镜愤怒地坐起身来，瞪直双眼警视着屋内四角。

        “凭他是这个幻境里的神。”厉蓝忻淡淡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只是眼底不见有任何情绪。

        “你在这里怨恨愤怒，但对其他众生而言，他们就是这样活着的。会饿肚子、会生病、会衰老、最后还会死亡。”禺若跟着开口，脸上也是淡淡的笑意。

        木芯芯没有笑，她的内心深处，却有着与二人一样的感触。

        神，高高在上的六界之神居然也有被幻境里的神操控的一日。

        “那……”司空小镜斟酌了许久，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她想说她不知道，不知道凡人会有这么多的痛苦，她原以为如她父母那样相爱不能相守就已算是痛苦至极。

        但今天她体验到饿肚子的滋味，这滋味竟然远比她得知木芯芯与厉蓝忻之间不仅早就认识，还很熟的那刻要痛苦得多。

        更不明白为何眼前的两人明明在笑，但那些话流入她耳中，让她十分难受。又不是她要凡人这么痛苦，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

        “但我已想到出去的办法了。”

        大家都留意到司空小镜脸上的无措，可惜谁都没打算安抚她，均已将目光转向说话的厉蓝忻，她自己也是。

        “什么办法？”

        “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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