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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州一别


江州战火一歇,屠鲁部族便退到了边境一百里开外,即使心里再怎么不甘,可如今江州有魏征和四万上清军镇守,他们也再不敢踏足一步。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图和鲁一把拍在长桌上,肥肉交横的脸上满是狰狞。“哈达容与!如今这鬼地方如何待的下去?你倒是支个招啊!”

        哈达容与也没好心情,他堂堂屠鲁五皇子现下如同一只被追赶的丧家犬。进,进不得,退回去他这些年的谋划都将会功亏一篑!

        “你说话啊!”图和鲁烦躁的很,一脚踢翻了身旁的矮凳。“你不是军师嘛!哈达容沙被那魏老贼一剑斩杀马下,你就不知道想个办法要回来嘛!”

        哈达容与目光一暗,阴狠的眸色盯上了图和鲁。“哈达容沙杀了苏家满门,在城中烧杀抢掠,你叫我如何去要?”

        老将胡拖鲁敛眉将狂躁的图和鲁拉了过来,让他坐下。“魏征随他爹,是块难啃的骨头,如今他已盯上江州,我们在想翻身,难呐。”

        “所以就要退兵回营嘛?!早知道这战打的如此窝囊,老子就不该来!”图和鲁一把甩开胡拖鲁,拿脚边的凳子泄愤,一脚就踢到了营帐外面。

        外面大雪纷飞,军营内此时气氛低沉,无一人说话。他们被魏征赶到了这么远,他的上清军还阴魂不散,时不时搞个偷袭,真是烦死人了!

        “先回去吧,江州受了重创,魏征不可能一直盯着我们。现下我军粮草已空,大皇子也死了,实在没有可以攻打的余力。”胡拖鲁叹了口气,猛的灌了一口糙酒。

        “回去!败军焉敢回族!”图和鲁一听要回去,更是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冲胡拖鲁吼了出来。

        “那你说怎么办!”胡拖鲁一脚蹬开长桌,愤恨的将杯子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魏征如同一只饿狼守在边境,只要我们越界踏了过去,他的那把震天弓就会把我们射穿!他就有了可以攻打我们的理由!到时候我整个屠鲁部族都会被他吃掉!”

        “我们现在不是也越界打了嘛!他追过来了嘛!”图和鲁细眼猛瞪,恨不得现下就冲去江州跟魏征打一架!

        “魏征现在是奉旨平定江州战乱,不是攻打我族!若我族再不听劝贸然再去侵犯,你说他有没有理由打我们!”胡拖鲁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

        图和鲁长得五大三粗是个只会用蛮力的榆木脑袋。虽然他很想打下江州,可是如今军师个老胡都这般说了,他也该明白了。“他奶奶的!真晦气!”

        “行了!这些天上清军也没追咱们,我们该拾掇拾掇回去复命了。那个黄州知府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苏家虽然死了,可是江州我们也没拿下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大渊的人就不该信!”胡拖鲁又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对黄州知府恨得牙痒痒。

        哈达容与也不说话,静静坐在一边,目光阴沉。

        “允棠?允棠?好了嘛?”樊东明套好马缰,上了楼推开了他的门。

        苏允棠已经穿戴好了衣服,一身的江白素衣,就连发带都是白的。他偷偷在衣服的里边系了一根麻绳,不敢让樊东明瞧见,他现下在别人眼里是个死人,不能光明正大的戴孝。

        樊东明又岂会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扶着他走出了房门。“允棠啊,你把这个戴上,莫叫人瞧见了你。”

        看着樊东明手中的斗笠,苏晏回明白这是要让他掩盖身份。“多谢伯伯。”

        “苏家现下是罪臣的身份,在外人眼中,苏家没有一个活口。所以,你要将你的容貌藏起来,过个几年,待你长开了,自不会有人认得你。”樊东明亲手给他戴上了斗笠,将他腰间露出来的一截麻绳重新给他系好,紧紧握着他的手,郑重的拍了拍。

        “有伯伯在的一日,就不会弃了你,你大可相信伯伯。”樊东明透过薄纱望着里面眸光熹微的眼睛,语音里尽是慈爱。

        “好。”苏允棠回握了他的手,随着他下了楼。

        樊东明是公制年间太医院的院使,因为午门兵变而被罢了官职,从此久居夔州,做了一个闲散大夫。

        这几日与他交谈之中,苏允棠得知他曾与他父亲交好,乃是故交,已有十多年未见了。如今来到江州,是因为听到了江州祸乱,本欲独自前往江州,奈何路上难民增多,便耽搁了。又恰逢魏征从北边赶来,他又缺个军医,就被魏征半路劫了,强行拖到了军营,阴差阳错的成了随军大夫。

        上马车前,苏晏回再次看了看这个他生活了十二年的江州。以前别人都说江州是个人间仙境,兰亭集会,是个钟灵毓秀的上好佳地。现下却一片疮痍,满目悲凉。

        人间是非地,哪有真清明。

        “走吧。”樊东明扶着他上了马车,给他安了一个手炉。

        如今的江州遍地兵马,人人紧张待发,越靠近城门,马队越多。

        樊东明驾着车子,一路小心谨慎。

        “站住,车里的人出来。”辰时站在城门口,抬手指了指马车。

        车内的苏晏回眉头一皱,心下顿时紧张了起来。

        “军爷,军爷,我儿子病了,得出城找大夫啊。”樊东明低头哈腰的朝着辰时作揖。

        “病了?什么病。我军有随行大夫。”辰时一听,就要去挑车帘。

        “咳咳咳咳咳——”苏晏回在车帘打开的那一刻,猛得咳了起来。

        樊东明心下猛惊。“肺痨!是肺痨!”

        “!”辰时见着那人手中带血的帕子,赶紧放下了帘子,退后了数步,用手捂住了口鼻。

        “军中那大夫可会治?”辰时皱着眉偏头问旁边的人。

        “不清楚,半路劫来的乡野大夫应是不会。”戌时避之不及,退到了辰时身后,摇着头。

        “军爷军爷,老夫就这一个孩子,求求你们大发慈悲,救救我这可怜的孩子吧。”樊东明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跪下去。

        辰时扶住了人道。“密州有位大夫,你们可去那里瞧瞧。”

        “多谢军爷!”樊东明赶紧作揖,爬上马车,眼泪纵横的拜别了这批士兵。

        马车驶动起来的时候,远处的骑兵也跑了回来,刚好与马车擦肩而过,樊东明连忙偏头。

        轿帘轻掀,马背上的人一袭玄衣劲装,高尾墨发随性张扬,那张深深刻在苏晏回脑海里的脸带着野性不羁撞进了他的眼中。

        这张脸,他到死都不会忘。

        苏晏回脸色渐深,清冷的眸子迸发出灼日的狠厉,似要将他撕碎!

        察觉到一丝不善的目光,魏征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却什么也不见。

        出了城门,二人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可是苏晏回还是不解,依照魏征的性子,出城门哪有这么容易,定要查探一番的,可他没有,他到底有什么阴谋呢?苏允棠百思不得其解。

        “允棠啊,江州离得夔州有些远,路途颠簸,你若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说,知道吗?”樊东明还在担心他的伤势。

        “嗯,好。”苏晏回答得乖巧。抱着手中的暖炉靠在软背上,想要休息一会儿。

        魏征进了城便跨下了马,将马鞭丢给了戌时。“这江州草场忒小,跑起来没得那股劲儿,还得是我北境草原,那才叫爽!”

        “江州是个富饶乡,能有这块草场已是不错。江州人都是儒雅温柔的,主子你就别奢求太多了。”辰时笑着拍了拍蹬蹄子的猎血。这马好像也没跑尽兴,尥蹶子抗议呢。

        “温柔?我怎么一个都没见着?”魏征俊逸的眉峰一皱,有些不信。

        戌时在这时候从辰时的身后冒出来个头道。“早听闻江州有一玉林君,模样随得苏夫人,肤质细腻白皙,温润的眉眼含着一汪秋水,叫人瞧了就能勾了魂去。谈吐又文雅,且性子温和,是苏家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

        “玉林君?那岂不是苏晏回?”魏征转了转护腕,接过辰时倒的茶,一口饮尽,都没有品尝的意思。“小爷我瞅着也就那样吧。”

        “呃……”戌时不再说什么。当时苏晏回伤成那样,满脸的血,能看出来什么?就是可惜,人都埋骨兰亭了。

        “赶紧收拾好这地方,过几日朝廷派下来的江州州府就到了。届时,咱们就该开拔了。”魏征放下茶杯,迈开步子往城里边去了。

        “是!”

        “是!”

        寒夜飘零,雪花渐弱。苏晏回和樊东明歇在了官道客栈上,来往人迹很多,都是从江州逃命的百姓。

        “砰——”

        妇人匆忙一下子就撞上了苏晏回,将他撞了个娘跄。

        “没事吧!”樊东明急忙扶住人。扭头对妇女道。“何事如此慌张?”

        妇女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诶!”

        妇人已经跑出了客栈,奔入了夜中。

        苏晏回被这一撞,扯到了伤口,冷汗瞬间就布了下来,紧抿着唇,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老头子我啊,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医得一把好手。来来来,允棠,让伯伯瞧瞧。”樊东明说着就把起了他的脉。

        脉象无力,起伏不明显,显然是虚脉。

        “允棠啊,咱们就先在这儿歇上一日,补充点营养,看你瘦的,要是你老子瞧见了,该骂我照顾不周了。”樊东明笑呵呵的站了起来,去了柜台那边。

        苏晏回也低头笑了笑,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

        方才那妇人跑的匆忙,显然是有急事,现下江州战火刚停,说不准,她也是从江州逃出来的难民,就是不知她这般匆忙是要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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