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六章

早晨在集市里当属最热闹的时候，南来北往的人们担着自家种的各色蔬果青菜来进行交易，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群人吆喝喧嚣，迎着缓缓升起的太阳初光。从歌舞伎町回来好几天了，忙碌了快一个星期才终于快把家里的存货吃完，阿竹提着篮子一一从摊位走过，还没等到付钱手里就被塞了不少东西，再三拒绝得来的并不是老板的往回回收，反而身边还多了一个帮忙提东西的小伙子，手里的篮子重得她几乎走不动，摇头的动作面对热情的婆婆怎么着也做不成，便也随她去了。

        小伙子说他叫吉野六花，明明非常可靠的感觉，却有一个像女孩子一样的名字。

        “哈哈，奶奶说这样起名容易让人留下印象，留下印象了在哪里对我都有帮助。”

        阿竹点头笑笑，很是认同这个说法。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礼貌的问题以后，六花挠了挠头想了一会，伸出手掌，“不然，你写下来？我还是识字的。”

        阿竹又点点头，伸手在他手上犹豫了两秒，写下竹这个字。

        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某个垃圾桶晃动了一下，然后又晃动了几下，三双眼睛推搡着从顶盖里冒出来。

        “这算……正常的社会交往吧。”眼镜模样的双眼弯成了半月形状的警惕，看向旁边那双因为不爽已经在抽动的眼睛，赤红的双瞳又抽了抽，看向因为接触而脸上飘过红云的男人的脸颊，“当然，只是，普通社交。”

        一定是太阳太大了。

        “两个笨蛋，那个男人就差没直接跟阿竹回家了阿鲁。”另一双蓝色的眼睛同样憋着一股气踹了旁边的人一脚，“还跟踪什么跟踪，直接去阿竹家里宣示主权不行吗阿鲁！”

        “懂什么臭小鬼，这是策略。”

        “策略……”眼镜无语地吐槽，“也就阿竹小姐不会生气，换作我姐，早把你踹到江户湾沉底了。”

        “阿银又不是那只变态的大猩猩，”

        “差不多了阿鲁。”

        “跟踪偷窥想尽办法骚扰人家这不变态什么变态啊混蛋？”

        “我什么时候骚扰她了！”

        “一天十封八封骚扰信当然不算。”

        “第二天的十封八封也不算阿鲁。”

        “因为收不到回信追过来更不算。”

        “扔下工作扔下待家的老母跑来当跟踪狂绝对不算阿鲁。”

        “……”银发的卷毛默了默，“闭嘴。”

        这边的对话刚告一段落，前面的两个人路都快走完了，三人缩回桶内，在路人合不上嘴的惊讶下一蹦一蹦地朝着他们跟过去。

        “听听说阿竹小姐是是村长家里的……在村长家里帮忙？”

        六花卡得不成样子的问话让阿竹忍不住笑出来，但是否认比较麻烦，她也就没有摇头，继续这场心知肚明的交往。

        “那个，那个，我这两天放假才回来看奶奶，现在在市政里面工作，还，挺稳定的。”

        她眨了眨眼，继续点头。

        “今，今年三十。”

        她比了一个二十八的手势。

        “哦，哦——看不出来啊，阿竹小姐保养得真好。哈哈哈。”

        哈完以后是无话可说的尴尬，眼看着路已经拐进居民区，六花又鼓起勇气，终于问出这次聊天的重点，“阿竹小姐有男朋友了吗？如果没有的话……”

        “她有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诺大的声音，不等他们回过头，一阵风就刮了过来，男人接过六花手中的东西，抽筋似地咧开嘴，“你好，我是她的男朋友，坂田银时。”

        ……

        新八和神乐机智地和前面的两个人拉开极远的距离，总之能看见人就行了，总之能听见那个大嗓门就行了，其他，请不要扯上无辜的他们。

        银时抱着东西距离阿竹三步远地跟在她身后，阿竹的手里抱着村里的幸子婆婆热情赠送的西瓜走在前面，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个人，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

        她没好气地继续往前走。

        到家以后西瓜被扔进水桶里面冰镇，阿竹转身要去把剩下的菜品接过来，谁知银时看见她又倒退三步，然后灰溜溜地从旁边绕圆兜进去厨房放好东西。

        这下连两小只都无语了。

        “他在假装自己还在跟踪她吗？还是只要他保持距离她就揍不了他呢？”

        “笨蛋阿鲁，小时候脑子一定被狗咬过阿鲁，没救了阿鲁。”

        阿竹等他放好了才继续往书房走去，阿银转头看了看连白眼都懒得给他翻的两小只，干咳两声跟上去。

        走进书房的时候阿竹已经整理出来一沓信件递到他手上，封面还有一张刚写好的纸，“如果我会说话我一定把这些信读出来嘲笑你。”

        “怎么就需要嘲笑了，里面的一字一句都是阿银费尽了脑细胞充满爱意的告白，你居然不当一回事，”

        她抽出其中一封展到他面前，

        “阿竹，今天我吃拉面了。老板，多放点糖。银桑，糖放多了破坏拉面的味道。你懂什么，糖分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是拯救众生于苦难的神品，不管要不要钱快点放！”

        “我在吃的时候想的是你。”

        她又抽出来另一封，

        “阿竹，快点催这混蛋交房租，再不还钱就把肾脏器官全部给老娘割下来拿去卖了臭天然卷！有完没完啊臭老太婆！不就拖了几天嘛再催也交不了啊！”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她还打算继续抽，银时急忙踏前一步，“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什么时候搬来和我住。”

        “全歌舞伎町的人都看见我亲你了，”他赶在她做表情之前开口，“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了！”

        她收回手转身走到案桌旁边，银时继续跟上去，“你不要告诉我这都不算什么，”

        她坐下来端好毛笔，

        “阿银我的贞操都给了你了，负责，快点负责！”他把她的纸拿走扔到一边，“不要写了，赶紧亲一口才是正事。”

        她又抽了一张纸过来，继续被拿走，“不亲也可以，现在就点头。”

        “……”

        “算了还是亲吧，”他掰着她的双肩把嘴凑上来，阿竹头疼得一巴掌把他的脸推开，在纸上迅速写下，“我本来就要搬。”

        当初她搬到这里到底是她的自主意识还是在夜王的引导下已经无从追究，根本她这几年的隐居就是个笑话，所以为了避免因为夜王死去而带来的麻烦，搬走绝对是个上策。

        而且村子里的人显然已经和她太熟了，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打算搬回吉原。

        “开什么玩笑，阿银我暖好的床铺多的是，再说了，哪有情侣分开住的。”

        “我很想念晴太。”

        “喂喂，在你脑子里面哪怕有一个位置是在想我的吗？”银时捏着她的脸不爽道。

        阿竹点点头，“我给你回了信的。”

        “别逗了，只有小学生谈恋爱才靠信件。”

        她无语地睁着眼，“那你给我一个理由。”

        他看着纸上的字挑了挑眉，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凑近堵住她的唇，阿竹睁大了眼睛，可是后退的路被他捂住了后脑勺。

        紧贴的双唇在错愕以后便感受到了对方轻咬的邀请，在她不自觉地张开了嘴时舌头撬开牙齿，夺走口腔里的呼吸，她拉着他的衣领靠近，窒息的渴望迫使她迎合着探进汲取，露出沉重的喘息。

        他扶着她吻得越来越近，身体在撑着地板的同时逐渐压住了意识早就不清的人，知道她害怕这种事情，银时克制着冲动抬起脑袋，又蹭了蹭被他亲得发烫的脸颊，“这个理由不够我还有好多个，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全部给你示范一遍。”

        她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手捂着脸蜷缩起来撇开外界的一切认真思考，吉原从前固然是最合适的躲避之处，隐藏在地下，不可挑战的权威，并且地下法律高于一切身份地位，可问题是，现在失去了凤仙，锁链在禁锢的同时带来的也是强大的保护，失去保护的吉原，和暴露在蓝天底下的肥肉没什么两样。

        那歌舞伎町呢？本身就处在江户的中心，距离天守约莫步行不用一个小时就能到达，龙蛇混杂，既有私设规矩的□□小混混，还有数不清的攘夷浪士蠢蠢欲动，更别提街上数也数不清的天人居民，武装警察虽然听从的是幕府的指挥，可只要她不暴露身份的话，哪一方都是互相牵制的势力，和她这个小虾米，也就没有关系了。

        可是……

        阿竹的眸色暗了暗，捧着银时的脸认真观察起来，白夜叉的名号当年响彻天下，和桂高杉一起，他们几个曾经是攘夷军最后的辉煌，所以也是……受幕府和天人迫害最深的一群人。

        她把手缩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他半路抓住她的手，手心的灼热烫得她不想松开，他眼里倒映出来的身影穿着的一直都是一身青绿色的素衣而已，并不是那些看似华丽的牢笼。

        阿竹只是一个普通的村野农女……

        “喂！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他掐着她的脸无赖，“阿银我就是那种没了用却粘得死紧的狗皮膏药，噬骨入肤这辈子都不可能扯下来了，死心吧。”

        吊儿郎当的承诺好像才是属于他的风格，像十四年前那种正儿八经的约定反而会让她觉得命运不可挣扎，阿竹听得笑了出来，主动探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我也是这么想的。

        得到肯定的银时总算放下心来，停留过嘴上的柔软却让他心思活泛得不像样，他抱紧了阿竹小心问到夜晚留宿的问题，得到她僵了一下的反应以后当机立断地决定现在就搬，多等一秒都跟烧了屁股一样。

        新八和神乐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家老板的脸皮，在把西瓜吃了个精光以后就把搬离的便签乱七八糟地写好，还不等阿竹吩咐，卷起刚买来不久的东西撒腿就跑，识趣地只剩他们两个打包收拾。

        阿竹又无奈又好笑地整理着自己的行李，从盖紧的榻榻米下面拿出一个装得普通的小盒子，盒子里面有一根乌鸦的羽毛，宛如潘多拉魔盒管理的黑暗一样诡秘，她想了想，随手朝屋外扔了去。

        人多办事的速度极为迅速，甚至从江户开过来的货车就看得出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无语的表情她已经做累了，在他们几乎把她的财产全部搬空以后，她狠狠地掐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银色身影。

        这辈子是被他吃死了。

        回到万事屋简单收拾完已经要接近天亮，新八和神乐都困得没了样子瘫在沙发上，阿竹站在万事屋的阳台往天上看过去，月亮马上就要消失在天际，迎来新一轮的日出，这样的日出，不止照到她的身上，也照到了空间站旁边的庞然大物身上。抓着栏杆的手发紧，她因为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懑而闭上了眼。

        “看日出不叫上阿银太不够意思了，”银时的声音突然把她从挣扎里面拉出来，“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屋里的光芒从纸门微弱地透了出来，他站在她的身边，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脑袋，“天马上就要亮了。”

        阿竹的手被抓起来放到胸口上面，有力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温暖她的指尖，红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像是承诺，又像在陈述事实，

        我在这呢。

        庞然大物的可怕只是因为从前的她只有一个人，所有的选择都由不得她，可是当她的背后有了支撑的力量，那些黑暗，也终会被黎明照亮。

        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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