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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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人过来报告她自杀未遂的时候,他正在写大字,就差最后一笔,他的作品就完成了。
这是要拿去给给天道众贺喜的礼物,定定沉默了良久,宣纸上面滴落的墨点就跟他亲爱的妹妹脸上的污点一样,无比的刺眼。他放下毛笔,拂袖朝着软禁她的地方走去。
他不知道她还要什么,给了和他相关联的名字,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这种时代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她还不知足。
他对她真是厌烦得可以。
她蜕变得很彻底,没有灵魂,没有情绪,好像只要在她的手脚上面绑上丝线,就可以操纵起来她这个傀儡。可是傀儡还有心,傀儡的心还想着她成人时候的事情,那个罪人把他们塑造得很好,一个两个的全成了绊脚石,他唯一能抓在手中的只有这个身上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也是他曾经最讨厌的那群,和她流着相同血液的死人。
定定背着手冷眼瞧着已经放弃自我的妹妹,哼笑出声,他连和她虚与委蛇都懒得,直接就把目的甩出来,
“你可以死,但得死在那群叛贼手里。”
她也同样恨他都懒得恨,和当年一样一声不吭,却没了那份恬静和自在,当初她没得选择,现在她也没得选择。
“别说他们不会让你死,你应该也不舍得,你猜我留在那里的家臣收到了什么,‘我心如筑波山飞泉,日日夜夜,化作幽邃深潭’。”
隐晦又直接的相思词句,却勾不起她一点波澜,他也不意外,爱情这种虚幻的精神世界只怕她在知道自己是谁以后早就放弃,可他们没有放弃,那她就是想放弃,也由不得。
“不如我替你回,‘为君采撷春时新芽,片片雪花落在衣袖上’,你猜他看见这样的回信,会不会不顾军规立刻冲回来。我可是很了解,白夜叉嘛,最喜欢隐秘奇袭作战,一个人敢独闯天守阁,就要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
“还是说——”定定嘴角的笑容放大,“弟子的翅膀硬了,连恩师也可以不管不顾了。”
傀儡一旦暴动,动静大得不到粉身碎骨都不会停下。
“我说过了,只要你听话,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他拍着情绪崩溃的她的脸颊,怜爱地摸了摸黑斑底下连眼球都不存在的眼睑,“还是说你还在妄想回到他们身边?没问题,定和公主的画像从现在起立刻公告天下。”
是人都有软肋,她的软肋从一开始就表明得彻底,更何况她有着虚伪的善良,即便戳不到心脏最软的那一块,别人的生死同样可以影响她。
懦弱无能,没有一点德川家的风范。
“答应我的话我可以维持现状。”
人的寻死之心是拦不住的,他只能从她自身入手。
定和的力气渐渐松了下来,她颤抖着伏在他的脚边,她说不了话,只能咬破手指,在地上写下一个“死”字。
他懂她的意思。
“守在庭院的人全部处理,伪装成强盗入侵的样子,放火烧掉。”他垂眸看着因为他的话又抓紧他的袖子的定和嘲讽道,“只有死人才会守住秘密,这件事在你回来那天就应该做了,能让他们苟且到至今,他们该立个牌子感谢你。”
他说完就不再回头,也撤掉了看守她的那些人,他倒是不需要担心,在她自己和他人的选择上面,她选的永远不会是自己。
对了,她还有着多余的愧疚,一样让他厌恶得要死。
回去把陷阱设定得齐全,定定重新铺开纸张写了一个“顺”字。
窗外的藤蔓绞得喜人,他命人把它剪下来植在盆栽里面,让柔软的枝蔓缠绕在粗壮的树根旁边汲取养分。依附又如何,在树根不知道的时候,藤蔓早晚会吞噬树根。
“有舍才能有得。”
修剪好盆栽,他带上礼物往吉原出发,席间的推杯换盏背后,是老鼠落入陷阱的喜悦。
平常也没什么人的府邸现在终于一个人都没有,她们临走前连墙上的金漆都刮下来带走,阿竹坐在没了榻榻米的冰凉地板上面,一勺一勺地把平时偷偷留下来还混着油漆的金粉送进嘴里,金粉有点干,她应该煮个茶的。
她希望来的人不要是他们,可她的希望大概不会成真。烈火从床侧烧得剧烈无比,浓烟呛得她眼耳口鼻都流出了不少液体。
她好难受,好难受。
“别吃得那么快,喝杯茶吧。”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对面响起,她抬头睁着已经模糊不清的眼睛,好像看见当年那个温和的笑容,像阳光一样,一缕一缕地温暖了她的生命。
“老师……”
阿竹的声音沙哑刺耳,或许已经没了声音,又或许是出现了幻听,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又惬意,旁边的小炉子还在咕噜咕噜地煮着水,松阳一步一步地教着彼时手才刚够到桌子中间的他们两个怎么煮茶,可是阿银懒得学,还老是添乱试图把白砂糖加到里面,他说,能煮茶一定就能熬糖浆,他要吃甜甜的糖浆。
喜欢的东西吃得再多也会腻味,新鲜煮好的茶正好可以解腻,松阳说如果想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解腻的小插曲是必不可少的。
他说完还眨了眨眼。
阿银没听懂,她却听懂了,她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新的开始,这个开始如果可以永久地不结束,这将会是他们都希望的。
苦涩的眼泪又一次混到嘴角,阿竹却笑得开心,她端起手边的杯子,放在鼻间嗅了嗅。
猩红的液体不断地滴落下来,她抬手用袖子擦去,闻着幻想中带来的茶香,抿了一口,胃里的腥甜反涌上来,她尝不到味道,却莫名地觉得好喝,松阳告诉她,这叫做品茗,还问她记不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也给她喝过一点点茶水。
她说她记得,竹香四溢,可她后来再也煮不出来那个味道。
“阿竹,竹香是藏在心里的。”
“心里?”
“思念的人也一样,藏在心里,无论身处何处,都能与他相见。”
杯中的茶水已经空了底,阿竹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仿佛看见她心里的人坐在对面,做着他人最嫌弃他的那个动作,说,“我才不会写那种东西,你知道的吧,有什么好婉转的,阿竹,我喜欢你,我对你的喜欢是想娶回家当老婆的那种喜欢,我也不想纠结那么多,我就一句话,你愿意吗?”
还是和那天一样灼得她心里发疼的阳光,他说他不介意她的脸,他说她值得所有人喜欢,至少他喜欢她,他很喜欢她。
她可以不拒绝吗?铃兰大人告诉她,定下约定是要在小尾指缠上对方的发丝的,她恍惚着伸出手去够,够不到眼前的虚幻,够不到她想见的人。
“我喜欢的,”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脸颊上面磨砂着,“再说一次。”
阿竹忍不住笑出来,“我说我是喜欢你的,为你煮茶,给你解腻,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
他笑得好开心,满足地消失在火光里面。
血泪糊了眼睛,意识也在痛苦之中慢慢抽离,她呛得生疼地吐出大片大片的血迹,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留恋,但是闭上眼之前,有这样的幻想,已经足够了。
阿竹的这辈子,从遇到他们开始,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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