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张桂芬和王春红各自领着人回了娘家,  现下老房子这边就剩张翠萍一个人。

        隔壁吴婶子过来串门，两个老姐妹窝在热乎的炕头上剥花生喝糖水，可真是舒坦极了。

        叶明月悄默声将两条大鱼放进了厨房,  拿布盖好,  才带着孩子进了屋。

        “娘，晌午咋不去找我们一起吃？”叶明月将孩子抱上炕，一边问：“大嫂二嫂是在娘家吃完下晌饭才回来吗？”

        “去你家干啥,  你家那点儿粮食都不够向北一个人吃的。”张翠萍先顾着俩孩子，朝她们伸手,  “快来奶这里坐着，可暖和了。”

        踩在厚实的褥子上，小梨子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一把扑在张翠萍的身上,  “奶，小梨子吃了蛋羹，还有香香的油。”

        “是吗？”张翠萍捏了捏她的小脸，“那有没有给奶留一口？”

        小梨子眼睛瞄了一下旁边的吴婶子,  然后凑到她奶耳朵边,  用着极小极小的声音说：“奶，有鱼鱼，好多鱼鱼！”

        张翠萍没当真，以为只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村里是有条大河路过，可哪那么容易能抓到鱼？

        “娘,  下晌去我们那儿吃饭吧。”叶明月也脱鞋上炕,  看到吴婶子就想起上午在河边见到的江松仁,  “婶子,  你家松仁养得可真好,  虎头虎脑的，看着真壮实！”

        一旁刚刚把腿伸进棉被里取暖的诚诚闻言在心里道，江松仁是挺虎的。

        “嗨呀，我哪管过孩子，都是他们爹娘养的。”吴婶子喝了口糖水，羡慕地瞅了瞅两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我看你家这两个才叫养得好，我瞅着都想抱回自己家。”

        “这俩可真会长。”吴婶子感叹，“你瞧瞧那小脸白嫩嫩的，比你跟向北还耐看。”

        叶明月的长相在十里八乡可是头一份，以前在叶家的时候她不敢出头，只能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脸上抹锅灰。不然肯定早就让叶保民和后奶奶给卖了出去。

        不过即便她整天脏兮兮的，也还是叫叶保民将主意打到了她头上，跟那老婆子和叶小菊琢磨着将她高价嫁出去寻摸彩礼。自然愿意高价买媳妇儿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后来跟苏向北结婚，没了一群豺狼成天盯着她琢磨卖钱，叶明月才能将自己拾掇干净。这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结婚第二天她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老苏家的人差点儿都没认出她来。

        “是吧？这可是老婆子手把手养大的娃娃，又乖巧又懂事。”张翠萍稀罕地抱着小孙女跟老姐妹炫耀。

        吴彩娟见怪不怪，她要有这么乖巧的孙子孙女，她恨不得天天抱着出去炫耀。

        吴婶子剥了个花生，转而说起旁的事来：“眼见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咱大队估摸着也快分猪肉了。今年不止庄稼收成好，猪也比往年的肥，能多分二两肥肉肚里就多能贴些油水，咱也能舒舒服服过个好年。”

        “那可不，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今年收成好，办酒席的人肯定多，我看咱大队好些人家都在寻摸婚事。”张翠萍抬着下巴指了指东边，“郑老二家不有个大闺女么，听说正在寻，托你给打听过没？”

        吴婶子是个敞亮爽快人，给年轻小姑娘小伙子拉媒保纤的事怎么能没有她呢？

        以前碰到这种事，她最积极最热情不过。她给人拉成的婚事，那不说和和美美，至少也没出过大问题，夫妻俩小打小闹的都挺少。

        就因为口碑在这儿，好些到了年龄的人家都主动找上她来，想让给寻摸个好的说和说和。

        那些人也从没有空着手上门的，红糖鸡蛋罐头什么的常有，就算没这些，你薅几颗大白菜也行，别的没有大白菜你总不能也没有吧？

        这可是儿女一辈子的大事，起码你拿了这东西上门托她说和，态度就上了一层。

        更有心里头念恩的，等小两口红红火火地过起日子来，还要拎着肉上门感谢她！

        可郑老二家，吴婶子简直没眼看。

        老的老的不要脸，小的小的也不要脸。

        苏家、江家、郑家的房子在同一条街上坐落着，郑家想给小女儿寻摸人家的事自然瞒不过他们这些邻居。

        因着秋收的事情对郑丽丽改观之后，吴婶子瞧着这是个好孩子，也就想着好好给郑丽丽挑一挑。

        这不，秋收刚过去没两天，郑家那老婆子上了她江家的门。吴婶子瞅着这老婆子两手空空，没琢磨出究竟是个什么来意。

        正好奇着呢，郑老婆子就说了，想托她给郑丽丽寻个好人家。说什么，都几年的老邻居了，她家丽丽也是大家看着一起长大的，就大家的亲闺女似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既想让她费心思寻个好的，郑家又不愿掏东西出来。

        简而言之就是空手套白狼。

        这不要脸的话，好悬没把吴婶子给气笑了。当时她就想着，要不是看郑丽丽是个好姑娘，她怎么也要叫上几个媳妇儿拿大棒子把这不要脸的老虔婆给打出去！

        打得她屁滚尿流，再也不敢从老江家门前路过！

        不过吴婶子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知道爹娘老子是爹娘老子，闺女是闺女，不都说歹竹出好笋吗？因此便也没迁怒到郑丽丽身上去。反而不计较郑老婆子耍那一通，大度地还想给郑丽丽寻个好人家。

        可后来又发生的事，让吴婶子简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冲到当时一门心思想给人好姑娘说和婚事的自己跟前，狠狠抽自己两大耳刮子！

        要是早知道这一家子都是脑子不清楚的，她何苦既费唾沫又费人情，最后两边全吃了挂落？

        “别提了！”吴婶子使劲撇嘴摇头，“郑老二家，男人的骨头立不住，女人的脑袋瓜子不清楚，教出来的儿子闺女也没大出息。也不看看咱都是什么人家，地里刨食的穷苦百姓罢了，天天的心高到没边儿了都！”

        听这话，里头是有大故事了？

        你说这那我们可就不困了。

        登时，炕上两大两小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散发出灼灼目光，无声地催促吴婶子。

        “快说快说！”张翠萍抓了把花生放到吴婶子手里，直起腰来催促她说下去。

        吴婶子嘎嘣嘎嘣吃了几颗花生豆，继续往下说，“我给那丫头说了……”说到这儿，她比了三根手指。

        “三个？”叶明月睁大眼睛，一脸吃惊，“不会都没成吧？”

        “没成。”吴婶子摇摇头，语气淡淡，“都瞧不上。”

        张翠萍一脸稀奇，“不能吧？你说的都瞧不上？”她这老姐妹在给人保媒这道上是有一手的，老姐妹说的都瞧不上，那得眼光高到什么地步啊？

        “对。都瞧不上。”吴婶子叹了口气，“那丫头说了，她想嫁个城里人。”

        “不是，那姑娘亲自跟您说的？”叶明月琢磨着不大对劲，想了想问道。

        吴婶子点头，“嗯！要不是亲自说的，我能给人那三个小伙子全推了？”她脸色不大好看，“为了这事，你不知道那几个老姐姐都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的，我给人告饶了好长时间。”

        而且一连说和三个都没成，她的口碑也落了下去。想起这个来，吴婶子就心里窝火，越发瞧不上郑家人了。

        “你知道郑家那丫头还说啥了？”吴婶子看着张翠萍问。

        张翠萍摇摇头，“啥？”

        吴婶子想起当时郑丽丽的话，那才叫真被气笑了，“说，我手头那么多城里小伙子，不就给苏家的老三和老五说成了吗？”话里话外，就像在反问她‘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好家伙，你都能说出这些话来，还怪我瞧不上你？

        张翠萍脸色一变，冷下来。

        说谁都成，说玲玲的婚事是老姐妹说成的她都不在意，偏偏…偏偏苏向西的婚事，这是张翠萍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儿。

        小孩子最是敏感，此时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奶的情绪变化。小梨子张开小手，搭在奶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张翠萍欣慰地看她一眼，捏了捏孙女热乎的小手，心里酸酸涨涨的。

        “这丫头，嘴里没着没落的。”抬手将花生皮扔进火堆里，张翠萍抱紧怀里小梨子，“既然她那么能耐，干脆自己去找，麻烦你做什么？又落不着好处。”

        其实说出那话后吴婶子立马就后悔了，在心里给了自己两嘴巴子，说谁不好偏偏说向西的婚事，那不是正正戳老姐妹心窝子上了吗？

        “玲玲的婚事可不是我给说成的。”吴婶子觑了眼张翠萍的脸色，想着说些顺心的给她听听，“玲玲自己有本事，招工进了县城的厂子，让组织给介绍了一个好女婿。”

        “是挺好。”张翠萍嘴角终于带了丝笑，五闺女的婚事算是顶顶让她满意又舒心的，“她婆婆就是讲究点儿，也没什么坏心思。她跟爱军在厂里分了宿舍，婆媳鲜少碰在一起，倒是比一般人家要和美许多。”

        “挺好挺好。”吴婶子拍了拍老姐妹的后背，安慰她：“儿孙自有儿孙福。”

        而吴婶子口中不看好的郑丽丽，因着前些日子出手，终于将隔壁吴婶子给她介绍对象的心思给掐灭了，现下心情正好。

        也终于有时间思考自己现下的处境。

        现在她需要拉拢的人选有：窝棚里的未来几个大佬、苏家的苏向西、以及知青院的男二梁康华。

        窝棚里的大佬她已经想好了办法收服，无非就是送些粮食柴火。柴火好说，就是粮食可能有点困难。

        家里郑母把粮食看得跟命根子似的，钥匙握在她自己手里，寻常做饭都得让她瞅着挖粮食，多一丝都不行。

        既然拿不了家里的粮食，郑丽丽只能无奈从自己口中省下来。她每天还有定额两个窝窝头的口粮。

        一提起这个，郑丽丽就一肚子火。

        一天两个窝窝头这是打发叫花子呢？队里刚分了粮食，她看别家，尤其是苏家，苏家那老婆子张翠萍那么稀罕粮食一个人，都割了两斤肉给家里贴油水。

        偏郑家，郑母非但不买肉，还克扣减少大家的口粮。理由还一套一套的，说现下不上工，家里又没进项，少吃点窝炕上不动弹不就成了？

        可把郑丽丽气的头晕眼花。

        不过她觉得很有可能是被饿的。

        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郑丽丽半个多月来只省下了两个窝窝头。

        可两个窝窝头实在拿不出手，郑丽丽便又将目光放在了郑家的三只老母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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