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早上，杨灵鸳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听见三婶在门外骂。“整天就知道吃饭的懒猪狗，几点了！还不起床！你就等着别人把饭喂到你嘴巴里？废物一个，就瘫着，我告诉你杨灵鸳，我下午下班回来，你起码要把之前交代你的家里活都干了，还要帮盼儿把计件的任务搞完，听到没！要不然，你看我回来不打死你！”

        杨灵鸳听她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内心却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起伏波动，害怕与惊恐。

        二十五岁再回过去看这个婶婶，倒觉得她除了骂骂咧咧加之心也不算善，可也并没有那么坏与恶到极点。

        她骂归她骂，杨灵鸳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药效褪去，情绪冷静，脑子清醒，她要思考计划，仔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变成飘飘时，她在专案三组的会议室里看到一个报告，里面讲述了一个案子，正是因为这个案子，警方随之成立了专案三组。

        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是在五年后，一个被付斌犯罪集团控制的女大学生逃脱控制并去报警。

        这个女大学生是在大学城被拐进了那个魔窟，因为她长相好学历高，进去之后就被送去了卖卵，她的那本学生证足够让她的卵子比一般的女生贵好几倍。

        在被关押的筒子楼，她和其他受害者挤在一个小房间里，除了靠着墙摆放的一排床，这个房间没有别的东西，压抑、暴戾、性骚扰无处不在。

        她被注射了超量的药物，促排后期便感觉小腹非常难受，过量的药水以榨干卵巢功能的代价让卵子疯长，数十颗疯长的卵子撑着卵巢变大了数倍，等取卵的时候，她更是痛的死去活来。

        这里的“医生”可没那么多慈悲情怀，一针吸不到成熟卵子，就压着她的肚子，反复□□，那长长的针头一遍遍穿破她的子宫壁，伸向卵巢。

        没有麻醉，她四肢被绑住根本无法挣扎，却终是在数十次的折磨之下，痛到浑身痉挛。

        可最痛的一关却还没有过去，取卵之后她患上了非常严重的腹水，整个肚子被撑得如同十月怀胎一样，人已经反反复复陷入了昏迷，呼吸困难。

        她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去，可有一个客户看过她的照片除了指定要她的卵子之外，还想要她代孕，这个客户出手阔绰，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价格。

        为了救她的命，她被破例送去了一家民营医院，一个平时负责看管她的男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她的老公。

        这是她唯一一次自救的机会，在医生看b超时，隔着帘子，还传来“我在外面等你！”，男人威胁的声音一语双关。

        而她用b超机旁的笔在自己手上写下求救的话语，正想递给医生看。

        却见那b超的医生看着屏幕嘀咕了一句，“小孙这用药，啧”

        她猛地屏息，一动不敢动，写着求救话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做完b超，确认肚子里装着的是十几斤的腹水，而她也听到那个b超医生小声和男人嘀咕：“你让小孙以后注意一点，这会要人命的！我现在去准备手术，你带她去角落坐，这里毕竟是医院，别被人发现了。”

        最后的自救机会，是在做手术前，这名女大学生顶着大肚子从洗手间那狭窄的窗上跳下去的。

        那个窗户距离地面有近两米的高度，可那个时候，她脑子里什么都不怕，只想着逃！

        而她的确也成功了，强行拖着骨折了的一只脚，艰难地逃到了派出所，她一身狼狈，可最终获救。

        这个案子最先是由刑侦组负责，陈澄是小组组长。

        可这群犯罪分子很是警觉，等警察赶过去，筒子楼已人去楼空，那个民营医院的b超医生和那个监视男人全都和人间蒸发一样，直到二个多月后在郊外的河下游发现的一具脸部腐蚀严重的尸体，被确认为是伪装丈夫身份的男人。

        警方重视程度升级，案件由专门领导督办。

        差不多距离女大学生被解救有半年的时间，一个线人发现了这个违法组织的一些线索，为此警方提出了卧底计划。

        也是在卧底计划实施过程中，警方才发现这个犯罪集团的体量超乎想象，不仅仅是非法卖卵、代孕，还囊括了非法组织□□、人口买卖。

        专案三组迅速成立，从各个部门抽调精兵强将，而领头人便是刑侦组中一直负责这个案子的陈澄。

        陈澄是关键人物，他从这个案子开始就一直跟着。

        可现在，什么罪恶都藏在冰山之下，没有任何受害者可以逃出来。“我要怎么告诉他？”杨灵鸳皱了皱眉，总不能和陈警官说重生这事，他应该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吧

        杨灵鸳思虑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把筒子楼的位置匿名告知陈警官，只要警方端掉这个地方，顺藤摸瓜应该也能抓出非法组织□□和人口买卖吧。

        匿名的话，她可以避免再陷入这个泥塘，也不会遭受报复。

        做出决定，杨灵鸳开了门，她的堂姐杨盼儿已经开始做那计件的工艺品，杨盼儿性格温吞不爱说话，只看了杨灵鸳一眼。

        杨灵鸳去厨房找了些吃的，潦草吃完早餐又进了主卧，杨盼儿也没管她进主卧干嘛。

        直到杨灵鸳从主卧出来准备出门。

        杨盼儿才突然“唉”了一声。

        杨灵鸳扭头看她。

        杨盼儿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半成品工艺品。“我妈让你和我一起做。”

        工艺品一角一个，做一上午大概能做一百多个，杨盼儿年纪最大却最为乖巧，她爸她妈不让她读书，她初中毕业也就不读书一直在家里充当保姆的角色，她还没到20岁，她爸她妈就给她看好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有钱就是儿子天生脑子不好，娶个媳妇就是要延续香火，可三叔三婶只看着那彩礼钱，哪还顾得上人傻不傻，偏偏这样，杨盼儿也不反对。

        上一世，杨灵鸳自身难保时，这个逆来顺受的堂姐同样命运悲催，只因为那家儿子不仅人傻还脾气大，一言不合就打人。

        “堂姐，不是你妈说什么，我们便要做什么的。”杨灵鸳深深看了眼杨盼儿，“十八岁便成年了，我们可以享受成年人的权利，可以根据我们自己的意愿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杨盼儿的神色未有任何变化，只又低低说了一句，“可你不做的话，我妈真的会生气的。”

        劝人的话最难劝住人，杨灵鸳没再回答，背上背包出了门。

        重来一世，她要拿回爸妈的东西。

        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公证，将现在这个房子过户到自己名下。

        第二件事情就是去报废这个定期抚恤金领取证，不让三叔向国家拿钱。

        她母亲是因公殉职，当年的一次性抚恤金大概都是被爸爸的兄弟姐妹分了，却还有一笔定期抚恤金是按期发放，主要是用来抚养未满十八周岁的遗属杨灵鸳。

        杨灵鸳顺利做完第一件事，去民政部门报废时，却听到工作人员温柔地问她：“小姑娘，你还要大学吗？”

        读大学！上一世，杨灵鸳深陷泥塘，连高考成绩也不知道，更不用说去填志愿了。

        可这辈子，她总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思至此，她点点头。“这有什么关系？”

        “你是烈士遗属，就算你年满十八周岁，可你要是继续上学也还是没有生活来源呀，国家明确规定这种情况是要继续发放的。”

        杨灵鸳愣了愣，她从没想到国家对烈士遗属的庇护竟然如此温情。

        从民政窗口离开时，她还提前拿到了今年这一期的钱。

        “小姑娘，等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记得来阿姨这提交一下材料，你好好读书，国家供你。”

        工作人员的这句话突然让杨灵鸳鼻尖一酸，害怕眼眶湿润，她赶忙转身，匆匆离开。

        正出大厅的门口，就听到有人并不确定地喊了她的名字，她扭头一看，就见一个穿警服的警察向自己走来，他戴着眼镜年纪看上去四十多岁，见杨灵鸳扭头看自己，那警察的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还真是你，你来这儿干嘛？”

        杨灵鸳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位警察叔叔，可这警察叔叔自称姓樊，“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当时你妈妈工作忙来不及去幼儿园接你，也是我代劳的。”

        杨灵鸳的目光中含着警惕，“叔叔，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就算是妈妈的同事，可也八年未见，更何况女大十八变，杨灵鸳和小时候长得并没有那么像。

        樊警官笑了笑，“我是你们学校的法治副校长，每年都去给你们班上过法治第一课。”

        杨灵鸳愣了愣，翻找曾经的记忆，猛地意识到一件她从来不知道的事情，“叔叔！因为我，你才一直选我们班？”

        一般来说，法治第一课都会找高一班级，可偏偏她们班每年都能被安排上，就连每分每秒价值千金的高三，也被拉去上课。

        “不仅是高中，你初中学校的法治副校长姓张，你妈妈算是她半个师父，当年她硬抢着就要去你初中那个学校，还有你小学的是老应。唉，你等等，天气热，我去给你买点喝的。”樊警官是出来调取材料的，跑到自动贩卖机那，就开始浑身摸硬币。

        杨灵鸳跟了过去，“樊叔叔，你喝什么？我请你。”

        樊警官尴尬地笑了笑，“光记得带工作证了，我不喝，你买点吧，看你一头汗，别中暑了。”

        杨灵鸳买了两瓶水，递给樊警官，“你们就是每年看看我吗？”

        “当初你还那么小，我们害怕你在学校受到同学欺负，而且做了法治副校长也能和你的老师打好关系。”

        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杨灵鸳想及上一世孤立无助的自己，只觉得有些讽刺，便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樊警官却像是误会了什么，叹了口气，“你三叔还真没骗我们，那我先走了。”

        杨灵鸳皱了皱眉，“樊叔叔，我三叔说了什么？”

        “他说你不想再看见穿警服的人。”说到这，樊警官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小鸳，别怪你妈妈，你妈妈不是故意丢下你一个人的。”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要拐弯抹角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杨灵鸳突然冲着樊警官露出一个笑容，她的五官本就是小白兔一样无害清纯的模样，这样一个笑顿添了活力和甜美。

        “樊叔叔，马上就到我妈妈忌日了，那天你有空吗？能来我家接一下我吗？”

        樊警官见她不再抵触，想着孩子大了还是成熟了，自然高兴，“可以，我们本来也计划着去的。”

        杨灵鸳和樊警官加上好友。

        没想到樊警官坐在警车回单位的路上就收到了杨灵鸳的第一条信息。

        ——樊叔叔，如果某一天你收到一条匿名信息，只说某某人在做违法犯罪的事情，你会对那个人展开调查吗？

        ——有没有相关证据线索？

        杨灵鸳叹了口气，心中已经明白。

        她正路过市民广场，一抬头就看见在空中飘扬的红旗，夏日的阳光最是灼热可也最是真挚，她抬起手，虚虚一握，像是要把阳光握在手中。

        杨灵鸳知道自己算不上正义感爆棚的人，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她这种普普通通的人却拥有了并不普通的重生。

        “或许，老天爷是要我做些事情吧。”她低喃一句，心中下了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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