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红色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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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的呼喝声从旅馆四周传来,肃然箫杀之意悄然弥漫,街道的行人受到惊吓,远远避开这处被甲士围拢的旅馆,只有角落中没有力气离开的乞丐心惊胆战的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暗暗祈祷不要波及到自己。
四周的房屋都是门户紧闭,房内的居民或胆小的将自己藏在了自认为屋内最安全的地方,或胆大的用激动兴奋的目光透过拨开一角的窗帘,从缝隙中偷偷看向那些手持凶刃的骇人甲士。
旅馆的老板满头大汗的拦在了冲进旅馆内的那队甲士,士兵们持在手中的锋锐利刃似乎倒映着老板恐惧的目光。
即使双腿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动不停,老板仍是对着煞气逼人的甲士们开口问询,说道:“各位老爷,这里是达赛爵士的产业,请问你们来这儿有何贵干?”
领头的甲士一脸冷然,目光凶厉的扫了老板一眼,将老板的恐惧看在眼中,着重的看了一下老板空空的双手,目光更加凶厉几分,喝道:“滚开!”
说着,一脚踹开旅馆老板,径自向着旅馆内部走去。
旅店老板痛苦的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面色煞白的干呕不止,内心既恐惧愤怒又惶恐不解,这伙士兵和以往的卫兵截然不同。
无论是装备的精良程度或是身上的那股铁血气质,无一不在说明闯入旅馆的甲士们和平时爱来占小便宜的城卫不是同一个层面的存在。
正是认识到这点儿,旅店老板对待这些甲士的态度才会区别于那些城卫士兵。
往常只需要他搬出达赛爵士的名号,无论是来索取好处的城卫或是来找麻烦的地痞流氓,即使火大不甘,也会乖乖退去。
但今天这批士兵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达赛爵士,明显来者不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板痛苦的想着,他几乎能够预见旅馆内的客人被那些凶残的士兵从房间拉出,然后鲜血四溅的场面。
他能够从装备和气质上看出这批士兵们和那些废物一样的城卫士兵不同,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任是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批士兵原是驻扎在石阶列岛战场前线的精锐士兵,是被里斯高层特意调动回来的,只为了这次剿灭行动。
不得不说,里斯的大贵族和大奴隶主们,能够几百年来牢牢掌握着里斯的权柄,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识别对自身的威胁,和将危险扼杀在苗头的能力首屈一指。
里斯高层对于救赎会的重视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救赎会的教义问题,另一方面则是光之王祭司们对这个新兴教派不闻不顾的作派,让里斯高层产生了强烈的警惕。
里斯高层们见识过红袍僧掌握的奇诡力量,不管是神秘莫测的预知能力还是防不胜防的阴影魔法,都令里斯高层深深忌惮。
然而,在面对救赎会的兴起和势力扩张时,同为宗教势力的光之王祭司竟然收缩阵脚,任由救赎会的发展,这不得不让里斯高层重视起来这个救赎会。
而对于救赎会的首领哈达.尤伦,更是派出了里斯最为精锐的士兵,务求一击致命,确保哈达.尤伦必死无疑。
……
甲士首领抽出腰间的利刃,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下达命令道:“两人一组,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房间,记住我们接到的命令,彻底剿灭这间旅馆的每一个人!”
“是!”士兵们轰然应答。
首领一马当先,向着一个房间走去,一脚踹开房门,在屋内住客的惊慌质问中,冷然的走了进去。
两名士兵转身向着旅店老板走去,脸庞被面罩遮住,看不清此时的表情,但在从痛苦中稍微缓解过来的老板眼中尤为可怖。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他一边脸色恐惧的质问,一边撑着身子向旅馆外爬去。“我是达赛爵士的人!你们……你们不能杀我!”
“锵~”利刃出鞘声让老板恐惧的瞪大了双眼,但还不等他再做出其他奢望活下去的尝试,脖颈处就感到一阵冰凉,他因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使劲的向下转动,就见到一股股鲜血顺着从脖颈穿透咽喉的明亮剑尖,向着地面滴落。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血液向外狂涌,挤压气管的“嗬嗬”之声,剑尖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他的视线,然后鲜血疯狂的从缺口处向外狂涌而出,他的视线被红色遮挡,模糊一片,他的身体随之无力的倒在地面上的血泊之中。
原来我的血是这个味道吗……
旅店老板听着士兵缓缓离开的脚步声,和旅馆内隐约传来的惨叫声,眼前逐渐陷入黑暗。
……
首领看着眼前的住客缓缓停止哀嚎,然后从失去生息的躯体胸膛上缓缓抽出长剑,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有着几滴飞溅的鲜血,那双眼睛毫无温情,只有彻彻底底的冷漠残酷,以及一丝很难察觉的麻木痛苦。
他在屋内静静站了一会儿,窗外的阳光在渐渐暗淡,屋内的空气弥漫着血腥味,窗外乌云正在凝结汇聚,遮挡着灿烂的阳光,太阳似乎也不忍见到旅馆内的种种残酷,选择将自己藏在低沉如墨的乌云之后。
首领转身向着屋外走去,滴滴血液顺着剑尖滴落地面,随着首领的行走在地面上画出了一道红色的细线。
这个房间才仅仅只是开始,他的脚步踏出房门。
“轰——!”
一声巨响从头顶的楼上传来,首领的脚步一顿,神色微动的仰头看向头顶,一些粉尘从震动的楼层上洒落,从他眼前飘向地面。
……
两名士兵从楼梯走上二楼,耳边除了楼下传来的隐约求饶声和哀嚎惨叫声,就只有自己回荡在面罩之中的呼吸声,以及前进中的脚步声。
二楼相对于一楼似乎过于安静,这种对比让两名士兵心中生出微微警惕,对视一眼之后,相互防备着对方的死角。
突然,一名士兵向前走动的脚步一僵,握着利刃的手微微颤抖,呼吸声突然加剧到身旁的同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另一名士兵发现同伴的异常举动,连忙四下环顾,架剑警戒起来,视线中没有任何敌人,只有一只小鸟因为乌云的凝聚产生的沉闷感而从窗外快速飞过。
“你怎么了?”士兵收回长剑,回头看向同伴,却发现同伴几乎站都站不稳,于是连忙伸手扶住快要摔倒的同伴,然后打开同伴的面罩,确认情况。
结果在打开面罩,看到同伴脸庞的一瞬间,士兵的瞳孔缩了缩,取开面罩后,他看到同伴的脸色变得煞白一片,微张着嘴尽力的吸着空气,眼中的恐惧几乎就要满溢出来,士兵扶住同伴的手,也能够感受到甲胄之下同伴颤抖不止的躯体。
发生了什么?士兵脸色凝重起来,看着似乎见到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而恐惧得几乎无法行动的同伴,无法理解这种情况的他正要开口呼喊支援,就看到同伴骤然长呼了一口气,煞白的脸色也稍有消退。
但眼中的恐惧仍在,扶住同伴的手也还在跟着颤动。
“我……我没事!”同伴推开士兵扶住自己的手,咬牙站了起来,那股刚刚突然出现的莫名其妙的恐惧,几乎将他压垮,如果那剧烈的恐惧多持续那么一会儿,毫无疑问会使他失去所有战斗能力。
然而另一名士兵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惧,这让他不解的同时,也不知如何解释,于是索性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真的没问题?”士兵再次确认,眼中有着明显的怀疑。
“当然没有问题!”同伴有些羞恼的举起手中的长剑。
同伴举剑的动作又快又稳,确实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士兵点了点头,说道:“继续任务吧,二楼似乎有点问题,楼下的动静二楼的住客不可能听不到,但是二楼还是那么安静,我们小心点。”
同伴被他这么一说,脸色也肃然起来,结合刚刚的那股恐惧感,他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重新合上面罩,两人再次组成了之前的行进阵势。
就这样相互防备着对方的视野死角,他们来到二楼过道中的第一间房间。
士兵举起长剑,对着同伴示意了一下,看到同伴点头回应,就转身缓缓上步,双手紧握长剑,插进门缝之中,正要砍断门栓,然后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那扇房门自己打开了。
在两名士兵警惕的目光中,那扇房门自己缓缓打开,一道高大健壮的身影随着房门的打开,而渐渐映入两名士兵眼中。
那高大健壮的身影见到门外的两名士兵似乎毫不惊讶,早有预料的样子,脸色平静的与两名士兵对视了一眼。
两名士兵从这一眼中读出了高大健壮的男人,对两人的漠视,那种异乎寻常,平淡至极的目光,看着全副武装的两人却和看着两个乞丐,两个孩子,两个死物般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赤*裸*裸的毫不把两人看在眼中的眼神,让两名士兵心中陡然生出莫大的怒意,不约而同的,沉默着挥出了长剑。
一者直直劈砍向高大健壮身影的脖颈,一者斜斜撩向胯下,两名士兵的攻击既果决狠辣又相互配合默契,无论是放在战场之上还是面对身手高超的剑术大师,两名士兵这绝佳的默契一击,都足以成为绝杀!
然而,面对两道划破空气从不同方位袭来的剑光,高大健壮的身影面色平静的微微张开嘴唇,缓缓吸了口气。
褐色眼瞳中那两道凌厉的剑光,划破空气的弧度轨迹一清二楚,两名士兵逐渐狰狞的表情也清晰可见,这对于常人来说几乎绝杀的一击,对于罗夏而言,却不值一提。
因为,在他眼中,这两道剑光太慢,太慢了。
他只需要微微侧身就可以轻松躲过两人的攻击,但本着速战速决,既然无法避免与里斯军队的正面交锋,就迅速击溃这批来袭士兵,遵循克拉兹易吩咐离开里斯的心态,他轻轻的吸了口气。
在两道剑光及身的一瞬间,随着那口空气吸入体内,罗夏那如钢铁浇筑般的躯体骤然紧绷,脚下微微用力,木制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高大健壮的身体瞬间消失在原地,几乎极限的擦着两道剑光的缝隙,罗夏撞开还未彻底打开的房门,欺身而上,在两名士兵的狰狞表情还未完全露出时,就两只手各自抓住两名士兵挥剑的手腕,然后狠狠撞击在两名士兵的甲胄之上。
在这股超出常人的强力冲击下,两名士兵身上的甲胄在接触到罗夏躯体的一瞬间,就被挤压扭曲变形,随后深深扎进里面本该保护的脆弱躯体。
甲胄撕裂声,骨骼碎裂声,还有内脏或被骨骼扎破,或被震碎的细微声,都被随后罗夏抱着两名士兵狠狠砸进墙中发出的剧烈晃动和声音掩盖。
“轰——!”
罗夏缓缓松开两名士兵已经变形的手腕,一滩滩鲜血从镶嵌在墙内的两个已经成为血肉罐头的甲胄底部滴落。
罗夏就在鲜血“滴答”声中,向着楼梯走去。
……
“哐~”
房门发出的剧烈哐当声还在屋内回荡,紧接着一声更为巨大的轰鸣伴随着晃动响起。
耳中被哐当轰鸣充斥,脚下的地板微微晃动,埃蒙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原本走到门前,正在开门的罗夏已经不见了,跟着不见的还有那两扇房门。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进屋内,传入埃蒙的鼻尖,刺激得他一个激灵,连忙向着门外跑去。
跑去屋外的途中,他紧紧攥住手中的匕首,希翼能够从中获得一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在他跑向房门之外的短短时间内,楼下又传来几声剧烈的轰鸣声,伴随着轰鸣的是房屋的晃动,即使知道不合时宜,但埃蒙的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房屋垮塌的担心。
他跑到房门之外,第一眼就看到镶嵌在墙内的两名士……两个血肉罐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冲入他的脑海,让他几欲脚下不稳,最后还是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使劲干呕起来。
良久之后,堪堪停下干呕的埃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突然发现惨叫哀嚎声似乎消失了。
他恐惧的颤悠悠的站了起来,根本不敢将目光第二次投向对面的墙壁上,而是双手握着匕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却发现屋内几人正皱着眉头静静等待。
恐惧在埃蒙心头萦绕,但与此相伴的是强烈的好奇,这股对于发生了什么的好奇驱使着他颤抖着身体向着楼下走去。
……
首领收回看向头顶的目光,快步走出房间,然后一眼就看到那道从二楼楼梯缓缓向下走来的高大健壮身影。
以他的目力可以清晰的看到高大健壮身影身上沾染的血迹,那必是他下属的鲜血。
首领目光中的凶厉和冷然更盛几分,手中的长剑微微抬起,脚步微动,但还不等他完成冲锋的动作,被他目光牢牢锁定的高大健壮身影突然消失。
“什么?”首领震惊的微微睁大双目,自己握剑的手传来剧痛,好似被两块巨石碾压的剧痛感袭上脑海,他的眼前一暗,那高大健壮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握剑的手传来的巨石碾压般的痛感只是眼前之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首领的瞳孔倒映着高大健壮身影的脸庞,那张坚毅的面孔上,褐色的眼睛漠然而平静,首领可以从那双褐色眼瞳中看到自己恐惧狼狈的表情,这让他心中陡然生出强烈的屈辱。
耳边这时才响起一阵轻微的木制品碎裂的声音,在罗夏背后,那连接一楼和二楼的木制楼梯,最下面的一阶似乎被重物撞击而已经碎裂成好几块。
“啊……”强烈的屈辱和莫大的恐惧让首领涨红脸庞,眼睛通红的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握拳打向眼前的高大健壮的身影。
但那只手被罗夏轻易抓在手中,在首领不知是痛呼还是咆哮的声音中,松开了抓住首领握剑的手,然后双手抓住首领的胳膊,猛然向后一摔,被抓在罗夏手中的首领就像是轻飘飘的稻草被罗夏抓着摔在背后,然后双手用力,猛然向前方地面砸去。
“轰~”
道道犹如蜘蛛网般的裂痕,随着中心处那具被掼在地面的躯体蔓延而出。
罗夏松开微微抽搐的胳膊,避开蜿蜒而出的一滩血液,看向了听到动静从各个房间出来的士兵们。
他缓缓捡起首领的长剑,轻轻抖了抖,剑身晃出一个明显的波动,波动中,细微的断裂声伴随着士兵们的质问呼喝声响在罗夏耳中。
“轰~”罗夏踩裂地板,冲向了那些士兵们。
……
等到哀嚎惨叫声消失之后,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许血迹的罗夏,走到旅馆门前,在旅店老板的尸体旁停了一下。
他学自安常,故作漠然平静的眼神终于破防,安静的注视了一会儿这个相处了三个多月的旅店老板,他抬头看向旅馆之外。
雨,终于迫不及待的挣脱乌云的束缚,向着大地欢呼而来,旅馆外在雨中肃然立着一队甲士。
雨滴打在士兵甲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原本包围旅馆的另一队士兵们,在旅馆内传来轰鸣时,就被另一个领队集合,队列在旅店门口,准备进去支援,然后罗夏就出现在了旅店门前。
罗夏的目光复又变成漠然平静的样子,没有理会雨幕中传来的,另一个士兵领队的质问,随手丢掉取自首领,但已经断裂的长剑,沉默的用躯体分开雨幕,撞向队列在雨幕中的士兵们。
……
埃蒙颤巍巍的从楼梯下来,走到最后的时候,脚下一空,他低头看去,最后一阶楼梯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碎裂。
但此时的埃蒙根本没有在意这些问题的心情,他小心翼翼的将目光投向一楼各处,然后比之二楼那面墙壁还要惨烈许多的景象映入他的眼中,这让他的肠胃又是一阵翻滚。
他拼命忍住全身上下都在疯狂咆哮着逃离这里的冲动,僵硬的挪动着脚步,向着旅馆外走去。
他的鞋底早已被根本无法避开的汇聚成一片的滩滩血泊浸湿,行走在这对于埃蒙来说地狱般的旅馆一楼,从楼梯口走到旅馆门口用了多长时间,此时的埃蒙根本无法察觉,但他知道绝对要比以往长很多。
当他走到门口,有些麻木的目光看向旅馆外时。
静静沐浴在雨幕中的罗夏也恰好回头看向他。
雨水混着鲜红顺着罗夏紧握的拳头滑落,与地面上聚集起来的红色雨水相会,在罗夏的四周以各种形态躺倒着几十个甲胄碎裂的甲士,雨水会变成红色的源头就在这些此前包围旅馆的甲士身上。
“已经安全了,”罗夏回身平静的对着埃蒙说道,“你去把哈达叔他们叫下来吧。”
“我们该离开了。”
他抬起脚步,溅起一圈圈红色的涟漪,向着旅馆内走去。
目睹此景的埃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双腿发软下,一屁股坐在了潮湿红润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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