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言及生死

他的声音淹没在风里，隔着头盔邵野听不真切。解玄踢掉脚踏，踩到邵野脚跟后的空位，索性自己伸长胳膊去捞车把。

        “哎，扶好别乱动。”邵野凭借着过硬的车技，硬是稳住了车身不晃，安然驶过下个岔路口。

        解玄平白多出那十几公分的身高，让他完全契合着邵野的后背将他包裹其中，虎口贴合掌侧，热烫的掌温与被风吹凉的手背肌肤相贴，耳侧头盔发出轻微撞击：“还愣什么，出发！”

        他口令一出，两只手同时默契十足地将调速把手拧开最大，随着嗡嗡发动的声音，车子节奏陡然快了不少，然而持续了二十秒便逐渐趋于平缓。

        解玄像是还没享受够，试图再转一转车把，发现根本没用。

        “第一次骑城市小电驴？”邵野轻笑了下，空出的手啪地也打开自己的面罩：“知道啥叫电动车不，再改装也有限速，它可是电池的。”

        如果邵野此时别过脸，一定能看见解玄迷茫澄净的眼神。这确实是解玄的知识盲区，他之所以觉得自己同样能掌控一台电动车只是因为他会骑单车，而两者看上去差别似乎并不大。

        “别拧了，如果掰断的话，今晚咱俩可就要推着它回去了。”邵野这时候还有心思打趣他。

        “你要不自己试试把？”他猜出他跃跃欲试的心情，把主动权交付出去。

        解玄不遑多让，丝毫不减探索的兴趣。他习惯性眯起眼睛，两个人一起的重量不比单人骑行，方向很容易跑偏，但是濒临失控再回转的感觉非常微妙。

        “我看着呢，你大胆开，骑车摔跤什么的都再正常不过了，咱俩又都戴了头盔。”这种奇怪的安心感解玄甚至不敢细品，转而集中注意力。

        有邵野在前头把关，前进得虽然曲折但全都有惊无险。再加上解玄学习能力极强，摸索到技巧之后稳得跟老司机一样。

        两人最终将车停在山顶，不高，但足够俯瞰眼下绝大部分风景。

        晚风习习，有月亮，也有繁星，好像一开口就会打破某种宁静。邵野余光瞄见那张不设防的脸，倘若未经坎坷，这人现在又该是另一番模样了。或许是高高在上、他连话都搭不上一句的那种大少爷，更别提现在跟他遛狗、吃螺蛳粉、骑小电驴了。

        他有喜欢的人了，邵野此刻脑子里突然想起这茬事。但邵野此刻又觉得挺好，至少证明哪怕直到现在解玄的内心仍有某处柔软，也就一定不会无药可救。而且这么想来，就算自己被他咬那一口，也绝不是发自本心，所以从信息素角度来说，这个人足够危险；但从感情角度，这个人又很安全，由纪什么的一听就是女孩的名字，这样他就可以放心跟解玄做兄弟了。

        邵野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推理小天才。这么一捋，事情就很通顺了。想着以后配合他的治疗也不用觉着尴尬，他此刻格外畅意，连带看解玄也是未曾有过的顺眼。

        邵野甚至更出格地握紧拳头捶上对方胸口，大大咧咧地对他‘兄弟’开解道：“别再说什么烂掉的话，这不是跳得挺活泼。”他特指心脏的位置，“你就是想太多，徒添烦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当解玄忍不住再去看他第二眼的时候，发现邵野已经趴在栏杆上，撑起下颚，摆出一个放松的姿势：“反正我觉得活着挺好，能看星星，看月亮。”

        邵野见他果真用掌心按住心脏所在的位置，即刻附和道：“如果真的停止跳动才是很可怕的事情。”

        他像是找不到合适描述的词汇，半天才挤出个破烂比喻来：“就像是突然变成哑巴，纵然有千言万语，既不能言也证明不来自己什么。会有那么一刻，在真正的黑暗来袭的时候，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那么多遗憾，错得有那么离谱。”

        他轻声骂了句脏话，自己先忍不住后背起了战栗。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邵野又忙试图活跃气氛：“不是有首歌唱的‘如果能重来’，对你来说，现在就很好。”

        他已经开始设想：“你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其他的可能，以后说不定还会带着另一个姑娘到另外一个山头看星星，不过等下一次就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寒酸了，说不定你俩是坐缆车上去的，在海拔一两千米的地方再搭个小帐篷，多美好啊。”

        所以，放过由纪吧，让你自己也解脱。

        “我说不出天上的星星看着你那种矫情的话，”邵野跟着牙酸了下，说了个勉强算有点科学的理论，“不过倒是相信有平行世界。”

        他这是变相承认自己知道的那些事了。

        “所以，要不要许愿看看，让另一个世界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平安长乐。”穿越如果是个神奇的秘密，那么平行世界或许也可以解释得通。

        在这个世界里，确实很难在找到第二个像自己一样幸运的存在了，那就保佑解玄放不下的人能够有另一番际遇。

        “你瞧！有流星，快闭眼许愿。”邵野不管三七二十一，十指合拢闭眼，嘴上振振有词，实则最关键的话却含糊不清。

        院长、老班、还有弟几个和院里一众小耗子，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能把他忘得干净了……最好。

        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是苦于忘不掉。原来不被忘掉，并不是什么好事。

        邵野极快地睁眼瞟了解玄一眼。意外地，他以为骗小孩子的把戏，竟也令这人真的跟着照做了。但邵野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骗不骗人的其实不重要，只要心中真的有重要之人，那么所念所愿皆是信仰。

        风吹开解玄的发，表情再虔诚不过。光是一个简单的注视，就让邵野心跳都比往常快上好几倍。等对方再睁开眼时，眸底那抹不轻易流露的温柔都还未曾散去。

        “回去吧，风凉了。”这人开口惯会煞风景，虽然声音还是那般低沉动人，“这次换我载你吧。”

        邵野立刻道：“那我申请坐后面，刚坐前面可太不自在了。”他都是顾及面子硬端着来的，单纯为了防止解玄一不留神真让两人翻车。

        不、自在吗？解玄装作若无其事地载他，但是车速却放慢下来。

        一路都很顺利，解玄终于得以回到家舒服地洗了个澡。

        新穿的这身浴袍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他擦干头发，顺手拿起搁在沙发上的平板，重新浏览起上次的记录。邵野今天说的话其实不经意间暴露了很多信息，而这些资料中都没有详载。

        回忆起他大谈生死阔论以及平行世界的言说，解玄皱起了眉，任谁说出这样的话他都会觉得是场笑话。包括他的祈愿在内，更像是配合着天真的邵野演了出戏，他的学习能力贯穿各个方面，演得甚至比邵野还像真的。

        只有一点，着实令解玄心情不虞。邵野说这些话时几近真诚，如同信任幻想可以实现一般。解玄心情十分复杂，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在无数次的梦境重回里，什么都是苍白无力，不值一提的。

        手指在平板上下滑动，翻不出任何他想要的信息，解玄这才终于作罢，放任自己沉沉睡去。换做以往，总要辗转反侧个半夜，看来今日确实是累了。

        向来自信的他，今日却唯独漏了一点。人在最细微之处的表现，永远都不是演技能够媲美的。

        又到了万恶的周一。

        邵野到的时候，周亮正埋头专心抄写着，那副字画得龙飞凤舞都快跑出卷子外面来了。

        等他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盖上笔帽才乍然想起什么，回头同邵野说：“我漏了张卷子忘给你说了，这下糟了。”

        其实路过旁边邵野就瞅到一眼，于是他在包里翻了翻，拿出跟周亮刚才写的那张有几分相似的试卷问：“这个？”

        周亮哑然。

        若是仔细瞧，肯定还有几分尴尬在里面：“你写了？”

        邵野挠挠头发，他倒没有那么好的记□□事都记得清楚：“好像是解玄那组多传了一张，他顺手放我桌上了。”

        “这样啊。”周亮原本好心递出去的作业本，在对方还没察觉的时候缩回了手。

        “咱们学校作业可真多，”手都抄麻了的周亮同学同他小声抱怨，“精英、实验和城南，细细数来我们学校的作业量算是里面最可怕的了。比什么也不兴比作业多啊，这不是活受罪么？”

        这个邵野也了解过。

        除了三所中学的自主招生班，仗着招录的少年天才连年下来都能保证重本输送率以外，剩下又有哪个学校哪个班级敢在成绩上打包票。所以城南中学为了提高升学率，一贯采用的是最严谨的土办法：严格的校规校纪以及庞大的作业量。秉持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心态，虽然把学生卡在累死的边缘，但是也获得了无数家长的青睐和好评。

        “‘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学’这话谁说的，我现在去把他弄死还来得及吗？”

        邵野摸了摸下巴：“我觉得你转个学会比较现实。”

        众所周知，实验中学是三所学校里学习压力最轻的，但是成绩却经常在省考里拔得头筹，为此其他几个中学的校长不可谓不急红了眼。

        周亮哀叹道：“来不及了，再说我现在去人家也未必要我，就我这成绩已经没得救了。我只希望老师布置作业的时候能稍微仁慈一点，给我们这些差生一条活路。”

        他说的是实话，连邵野这种选择题随便蒙的，胡写乱花都要费上很久的时间，城南的作业量确实已经到了不合理的地步。而这才只是高二，未来怎么样更是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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