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明城玉番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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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
我向他保证,等他长大了,长成一个男子汉之后,我一定会带他去看塞外风光。
他很高兴,一直到琬娘催他该睡觉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你今儿太宠了他了。”
烛光下,她的侧颜温婉动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我都听说了,将军今儿是背着他回来的,他都多大了,还这样,幸好娘是个开明的,不然的话,少不得要挨责骂的。”
对了,我依稀记得,从前娘提起过,说琬娘的生母早早便病逝,后来家中又来了填房,生了个弟弟,事事都欺侮她。所以也就形成了她行事作风都很小心谨慎的风格。
“是你多心了。”我安慰:“你没看今晚娘多高兴?她喜欢我对他好一些,再说,那是我的儿子,我不对他好,对谁好?”
没想到这句话却叫她瞬间红了眼眶。
“怎么了?好好的哭起来了,可是我说错话了?“
她连忙背过身去擦眼泪:“没有,我今儿是太高兴了,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高兴。”
一席话,说的我也不胜唏嘘。
诚然,我的确不是个称职的父亲,甚至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出生,也错过了他的成长,一直到他长大,才迟迟归来。
想到这里,我轻轻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叹气:“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她猛然转身,扑到我怀中,轻轻抽泣。
这一刻,我似乎能体会到她心中的苦。
我们何其相似,都在痴痴的等候一个人的转身,苦苦的恋着,却疏忽了身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的回眸。
“此生,是我对不住你。下辈子,一定别遇到我。”
原本以为很难开口的话,却在这一刻从顺如流,或许在潜意识里,我已经无数次的跟她道歉过吧。
许久,都没听到她的声音。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全心全意的陪着儿子,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也多。
其实他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孩子,像足了她,相处的越多,我就从他身上发现了越多的优点。
他很善良,也很勇敢,明明自己一点功夫都不会,却在看到别人被欺负的时候会挺身而出。但是内心也会很敏感,不过,在我的陪伴之下,逐渐的,他开朗起来。
渐渐的,春花凋谢,夏花飘零,秋天来了。
秋天的时候,他告诉我,想要我陪着一起去郊外远足。
又有些扭扭捏捏的表示,能不能亲手给他做一只纸鸢。
我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会做纸鸢?”
“祖母说的,她说您做的纸鸢最好了,能飞很高很高的。”
这句话,叫我瞬间陷入了回忆。
小的时候,我总是会给橙儿做纸鸢,在禁宫那一片蓝天之上,带着我们的梦想,就这么的飞舞着。
曾经是为了她,如今,却是为了他。
我看着他渴望的眼神,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明天一早,等着你的纸鸢,我们一起去放飞他!”
于是,我开始剪裁,选竹,画画。
那小子其实很喜欢老鹰,那便做这么一张吧。
许多年没做,手已经有些生了,可熬了一个时辰,最终还是做了出来。
他肯定会喜欢的。
我笑着将那纸鸢举起来,却突然听到外面有太监的声音响起。
“王爷,奴才奉长公主之命,特意请您进宫一叙。”
我一怔。
橙儿找我?
这么晚了?
然而我心似箭,不知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皇上的龙体欠安,还是别的。可这太监的嘴巴紧的跟瓶塞一样,什么都问不出来。
没办法,我只有加快了脚步,希望能再快一些。
依旧是在坤宁宫。
夜凉如水,月挂中天。
坤宁宫里静悄悄的,那太监也只是送到门口,便只有我一人进去。
不想其他,直接进去,却见她独自坐在烛光之下,双眉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橙儿!”
我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焦急的探索着她的面容:“你没事吧。”
她缓缓抬起头,失焦的双眸在这一刻回笼,带着些茫然:“你来了?”
“怎么了,是不是皇上龙体欠安,还是?没关系,有我在,不用怕!”
我太担心,以至于没有发现,她颤抖的身子,和噙着泪水的双眸。
“二牛哥哥。”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好似要飘走一样。
“二牛哥哥,你先吃一盏茶。”
她松开了我,将面前的茶递到我面前:“这是我亲手泡的枫露,我记得是你最爱吃的。”
我接过来,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你的一切,我从未忘记。”橙儿凝视着我,在看我喝进去之后,忽然眼泪便掉了下来:“若是有一天,我做错了事,你要原谅我。”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了?”我笑了:“记得上次见面,你也说了这话。放心,不管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不会生你气的,因为你是我的”
腹中突然传来的疼痛,打断了我的平静。原本以为是不是着凉了,可一阵疼过一阵,当那铺天盖地的剧痛席卷而来的时候,再看她痛苦的神色,我终于明白了。
“橙儿。”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亦或者,一开始我就隐隐感觉到了。
她泪如雨下:“二牛哥哥,你虽然交出了兵权,可西北士兵到将领,谁都不认,整日里闹腾要你回去。国家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我,我也经受不住,再来一个西北王了。”
我艰难的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别哭,橙儿,你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想当什么王。”
我唯一想做的,只有那个为你披荆斩棘的二牛哥哥。
为你遮风挡雨,划去一切忧愁,而不是像此刻这样,让你这样的伤心,这样的为难。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二牛哥哥,或许你会痛恨我的狠心,怨我的歹毒。可上位者久了,我逐渐自己都迷失了自己,什么亲情,友情,最终都抵不过这权力的诱惑。”
她大哭起来:“我真的好难过,为什么,为什么?”
她是问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她没说完的话,我懂。她掉的眼泪和挣扎,我也都明白。
“橙儿。”
我感觉到腹中火烧火燎,知道是毒性已经开始蔓延了。
“橙儿,别哭。”
“还记得小时候吗?在太学,我被人欺负,你站出来,挡在我面前。”
“你为我受了伤,当时,我真的很后悔,自责极了。”
“别说了。”她拼命的摇头,泪如雨下:“别再说了。”
“橙儿。”我继续道:“从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要在你身边保护你,好好的呵护你,一辈子,都不能叫人欺负了你去。”
“所以现在,我完成了,我很高兴。”
腹中一疼,一股黑血喷了出来,引得她尖叫,扑过来抱着我:“二牛哥哥!”
看着她眼底的心疼,我是真的高兴啊。
在西北的那些年,无数次在沙场上,我都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我死在敌人的刀下,橙儿知道了,会伤心吗?
不,还是不要了,她那么的胆小,若是知道我死了,又要将一双眼睛给哭成杏核了。
还有,我要为她守住西北,这是我的责任,和她赋予我的信任。在西北没有完完全全的安定下来,我不能死。
抱着这样的念头,多少次,我都坚强的活了下来。
却没想到,最终,是倒在了她的怀中。
这样也好,也好。
我们之间,早已经分不清楚你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心中也是有我的。
只可惜
困意一阵借着一阵,橙儿还在哭着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唯一弥留之际,还想着的一件事便是。
我还答应了明天要带他去放纸鸢呢,看来,又要叫他失望了。
我可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
不再看橙儿的脸,终于,放心的睡了过去。
怀中的人已经逐渐冰冷,她的身上和他身上,全部都是血污。
橙儿的泪干了,嗓子也哑了,到最后,木然的抱着他的身子,谁来也不肯松开。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还是宫婢们让小公子在外面叫着他母亲的名字,才缓过来。
等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她双目依旧泛红,却换了一声干净的素色衣衫,鬓间带着一朵东珠攒成的花朵。
“宣:端王爷,护驾身亡,为国捐躯!”
丧钟长鸣。
许多年后,地府中有一个奇怪的鬼。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我。
功德簿上记载,我是三世善人,下辈子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之身。
然而我心中却有一桩未曾了却的心事。
忘川河的水冰冷刺骨,转眼间,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三百年。
三百年来,我看到了母亲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看到了琬娘眉眼温柔,甚至看到了儿子矫健的身躯。
却唯独,没有等到她。
三百年太久,久的我都快忘记了她的容颜。
鬼差说,她手中的杀戮太多,身上的戾气太重,按照规定是要先受一番苦难,直到洗脱了自己身上的冤孽才能转世投胎的。
我选择了继续等待。
当等待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之后,日子似乎好过了许多。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忘川河,看着鬼差身后的锁链串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她们无不例外,都是面无表情,神色木然。
据说,这是因为要入畜生道的缘故,事先便被锁了魂魄的关系。
而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了她。
她看上去还跟从前一样,是那样的漂亮,只不过,那张充满朝气蓬勃的凤眼此刻却呆滞的望着脚下,机械的挪动着脚步。
我急忙上前,却被孟婆拦住。
“别去了,不是说看一眼就好吗?如今她早就忘记了前尘往事,要去投胎,你又何故要叫自己再难过一回。”
我苦笑:“这么多年,已经习惯在她左右,等了三百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说罢,不顾她的高呼,径直上前。
越过层层叠叠的鬼,终于来到了她面前。
“橙儿。”
我哆哆嗦嗦的捧着她的脸,让她的脸与我相对。
她的眼珠木然的转过来,黑漆漆的看着我,满是茫然:“你是谁?”
我眼眶一热:“我是二牛哥哥,橙儿,你还记得吗?”
“善人,您不必再浪费时间了。”鬼差好心提醒:“她的魂魄现在都不在了,说白了,留着这一具不过是个壳子罢了。”
果真,她一点表情都没有,如同个提线木偶,呆滞的站在一边。
可她就是我的橙儿啊。
尽管没了前世的记忆,尽管魂魄已经残缺,但是——
我伸出手,轻轻的触摸上她那光洁的面庞。
“以前你生病,脸上留下了这些,很是难过。我们便说好,若是有朝一日,你走丢了,便以这个为凭证。”
我泪如雨下,摸着她的脸,声音哽咽:“橙儿,现在,我找到你了,死生锲约,与子同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此,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
鬼差目瞪口呆:“你疯了,她是要入畜生道的,难不成,你要与她一同坠入畜生道不成?”
我凄惨一笑:“我原本以为,这三百年来,我可以忘掉她。若是她下世富贵,我定会放手,绝不纠缠。如今,她一人去往那孤苦缥缈之地,我又怎能忍心。”
母亲也好,琬娘也罢,此生都以圆满。忘掉了这辈子的记忆,来世,她们会活的更好,有一个孝顺的儿子,体贴的夫君。只有她,只有我的橙儿。
忽然,我感觉到手上一凉,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滴血红的眼泪。
橙儿缓缓的抬起图,望着我,眼眶不断渗出血红的泪珠。
“二牛哥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数年之后,我望着树上悠然自得的橙儿,不禁苦笑:“橙儿你又顽皮了,明知道我上不去,却还故意如此。”
她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冲我龇牙咧嘴:“谁叫你昨儿要偷看阿花洗澡的。”
我委屈极了:“我怎会看它?只是恰好从水边经过,何况,在我眼中,它就是只母老虎,哪有我橙儿的模样乖巧好看。”
她脸颊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我知道,这个表情代表她心里舒坦了。
可是橙儿总是口是心非,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那你蹲好了,让我骑你头上,带我去山头走一圈。让人知道,你是我的,叫这个山上所有的母老虎们都不敢再肖想你。”
“是,师父!”我趴下了身子,任凭她作威作福。
天蓝的好似碧洗过一般,偶然飘过几朵白云,还有蝴蝶不时环绕在我们身边飞舞。
“橙儿。”
“嗯。”她的声音有了些困意。
“往后再生气,不许再上树了。”鬼知道我方才急的真是快要发疯了,满山头的去找她。
“看你表现。”
“橙儿。”
“说。”声音已经有些不耐了,谁叫她总是在这样好的天气容易犯困呢。
“就这样骑在我头上,骑一辈子吧。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六道轮回,我都陪在你左右,好不好?”
许久没有得到答复。
就在我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头顶上忽然有些湿漉漉的。
紧跟着,便是她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傻子!”
“只有你才会这么傻,所以我要紧紧的抓牢你,不然,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能去欺负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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