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通风报信

“这，会不会有些太狠厉了。”林如松眉头紧锁：“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我朝还从未有如此严苛之律。”

        “岂能相谈并论？恩国公是谋逆之罪，十恶不赦！”明程瑞情绪有些激动：“若非皇上仁慈，不让对外公布，保留沈太后最后一丝颜面。按照律令，应该株连九族！”

        林如松不说话了。

        六王爷素来是个温和的人，但那毕竟也是八年前，自从被两宫太后打压之后，从此深入简出。昔日天之骄子一朝跌入泥潭。此等云泥之别，想必心中也定是难熬。

        他不知道姚太后为何要启用六王爷，但他心中隐隐明白。明程瑞遭受了如此大的跌宕打击，看惯了世间冷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温和如初的老六了。他携风带雨而来，势必要卷起一场风暴。

        而恩国公，则是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明景轩大概也对恩国公积怨已久，再加上沈太后此次的手段，足矣消磨掉了这些年的母子情分。他点了点头：“就按照六皇叔说的办吧。”

        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倦色。

        林如松垂手称是，并没有过多言语。

        明程瑞领旨查抄国公府去了，还有一并后续需要处置。可林如松却还站着，一动不动。

        明景轩脚下一顿：“爱卿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多谢皇上，只是。”

        他有些犹豫，眉目之间尽是忧虑之色：“锦儿与皇上一并去的行宫，不知如今，是否还安全？”

        此话一出，明景轩安抚道：“爱卿尽管放心，锦儿那边有侍卫的保护，朕将小安子也放那儿了。他是个机警的，定然照顾好锦儿。如今朝中多事之秋，朕想着将这边事宜一并处置好了，再去接她回来。”

        林如松却丝毫没有因为这番解释而舒展眉头，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

        “皇上，方才六王爷的一番话，皇上可真要此旨意？”

        明景轩却没想那么多：“六叔也是为朕着想，为江山社稷。沈贼一日不除，恐怕难平天下人之愤啊！”

        “可是，沈繁星呢？”

        林如松见少年天子脸上陡然而过的迷茫之色，心底更是担忧：“沈姑娘自幼在宫中，被沈太后养大。皇上要处置沈家人，她也逃不开干系。况且，臣更担心的是。”

        他顿了顿，终于将心里话吐出：“沈姑娘如今也在行宫，跟小女朝夕相处。只要想到这一点，臣便不寒而栗。”

        明景轩脚下一慌。

        “不会的。”他有些心虚：“繁星与沈家人不一样，自幼便十分听话乖巧。何况她也十分喜欢锦儿，爱卿想多了。”

        “皇上！沈太后待皇上如何？若非东窗事发，皇上会相信她拥兵自重，有谋逆之心吗？”他只要一想到女儿可能遭遇不测，便心如刀绞：“臣只怕，沈姑娘之城府，犹如其族人。何况，她自幼跟着沈太后身侧，谋逆一事，她会不知吗？”

        这番话彻底让明景轩慌了。

        是他想的太简单了，若是沈繁星当真知道的话，并且提前做了准备。那别说一个小安子，纵使十个也不顶用啊。

        想到这儿，他急不可耐，站起来喊道：“来人，来人！”

        门外立刻进来两名禁卫军。

        “传朕的话，立刻叫京兆尹带上兵马，去西苑行宫找林锦。朕要看到一个囫囵的人，若是你们发现有人胆敢对她不轨之心，格杀勿论！”

        “是！”

        明景轩的心并没有因为这发号施令而轻松下来，相反，他觉得事情好似还没有完，越来越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让我们将世间往前，推回到昨夜。

        林锦跌跌撞撞的从山上往下面跑，一面跑，眼泪一面热不住的往外飈。

        她似乎能听到山后的动荡，也能预料到小安子的命运。这条命是他给的，她不能辜负了，只有咬着牙，拼命的跑着。

        绣鞋不知何时丢了一只，发髻也松散了。可她好似不知道一样，借着月光拼命的在树林中奔跑着。

        夜黑风高，星子黯淡无光。

        也不知道怎么跑到了一片荆棘丛中，细密的小刺扎到她娇嫩的皮肤上。若是平常，她早就哭出来了，可现在不行。

        与性命比起来，这又算的了什么。

        林锦不知道自己摔倒了多少次，也不知身上新添了多少道伤口。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逃，逃出去，才能活命。

        然而身后却隐约听到了声音。

        甚至，已经听到了有声音喊道：“这里有一只绣鞋，人一定没走远，追！”

        她心急如麻，一狠心，也顾不得那刺，捂着脸，猫着腰，直接从那片刺中穿了过去。

        啊！

        她忍着钻心的疼，撤下手一看，手背上已经是血肉模糊。

        而耳朵和脖子胸前，均是鲜血淋漓。

        可身后却不依不饶，已经能瞧见火光了。她恨不得肋下生翅，却知道只是妄想。

        再身后动静再一次逼近时，林锦终于心生绝望。

        身后是火光，而面前则是一片黑压压巧不清楚的夜——它好似张着黑漆漆的大口，等着林锦自投罗网。

        她凄惨一笑，若是叫他们将自己抓回去，沈繁星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手段来侮辱自己。与其如此，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绝对不能叫她抓住。

        想到这儿，她顿时有了无限的勇气和决心。咬破了唇，顺着那黑夜，慢慢跑去。

        西苑行宫，天色已经大亮了。

        沈繁星坐立不安，姑母说处死之后叫她连夜赶回去。可没有想到，关键时刻，人居然跑了。

        她顶着巨大的压力，命人去抓沈繁星。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见了鬼了，去了那么多人，回来居然说没瞧见。

        “死丫头，我谅你也逃不过我的掌心！”

        再一想她如今容貌尽毁，即便是跑出去又如何？待祖父成事，第一件事便是要下一条命令，撒下天罗地网抓捕林锦。到时候，是圆是扁，还不是任由自己揉捏？

        想到这儿，她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吩咐下去，别再找了。”她对一旁女官道：“叫人过来给我收拾收拾，一会儿便入宫。”

        女官在一旁给她梳头，她想着自己穿上凤冠霞帔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林锦再美又如何？迷惑了皇上又能怎样？如今这后位，还不是她的？

        正美呢，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来传话：“小姐，夫人来了。”

        夫人？

        沈繁星顿时皱起眉头：“哪位夫人？”

        “国公府的大夫人，您的母亲啊。”

        她皱着眉头，不知道徐氏这会儿来为何，但还是耐着性子：“叫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便看到了一身粗布衫子的徐氏。

        若非是姣好的容貌，沈繁星差点没认出来。

        她一身粗布衣衫，头上用块儿花帕子包裹起来。看上去跟庄子上的老太太一般。

        “母亲这是做什么？”

        沈繁星自幼便被养在宫中，与自己父母并没有多少的恩情。特别是徐氏这人，沈太后并不是很喜欢她，说她小门小户，行事脱不开一个小家子气。

        连带着，沈繁星也并不是很看得起自己的生母。

        徐氏一见沈繁星，却过来直接将手中一个包裹递在她手上，忙不迭的将人往外面赶：“繁星快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沈繁星正做着春秋大梦呢，猛然听到这个，顿时一怔，继而发怒：“没头没脑说的这叫个什么话，什么来不及，什么跑的。一会儿我还要入宫去给姑母请安呢。”

        一听这话，徐氏顿时大哭起来。

        “当年我不同意，你祖父却执意要将你送入宫。宫中那个吃人的地方，哪里是正常人能去的。孩子啊，你姑母和你祖父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趁着现在你赶紧跑吧，若是被抓住，那便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啊！”

        沈繁星浑身一哆嗦，死命的抓住她的胳膊：“你说什么？你仔细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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