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参商（一）

谌独月抱着碗往边上挪了挪，假装没有听到旁边的动静，边上的人却不依不饶地凑了过来。
  “这位好看的姐姐，大家此行都是去猎杀魂兽，不如同行吧，还可以互相照应嘛。”
  离星斗大森林外最近的就是这处小镇，来来往往的魂师络绎不绝，都是自负实力之辈，如此没皮没脸硬是要凑上来组队的倒是少见。
  “你、你、你！月姐姐有我一个人照顾就够了，你是哪里来的……！”
  焱重重地搁下碗筷，瞪着这个不知为何主动贴上来的臭弟弟。
  “你是谁？你我初次相见，互相不知底细，还是不要同行的好。你不怕我把你丢到林子里喂魂兽，我还怕你背后捅我刀子呢。”
  大小姐已经退到了凳子边边角角，实在没地儿了，叹了一口气。
  “那你记好我的名字，不可以忘记。我叫参商，父母早亡，一个人流落在这个镇子上，好几日未吃过饱饭了，你忍心赶我走吗？姐姐你就收留我嘛，我有东西和你交换哦。”
  “哦，那你认识我们是谁吗？”
  “武魂殿黄金一代，谁不认识。”
  谌独月皱起眉头和焱交换眼神……这个人的接近绝不是临时起意。
  “那你……是想加入武魂殿？”她试探着问。
  “不不不！”参商起先头摇得像拨浪鼓，渐渐地又泛起一丝犹豫之色，“也，也不是不行。”
  他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确保没人注意过来，压低了声音，“我可以带你们去找雨娑聚梧兽。”
  谌独月眼皮动了动，信手掏出了《世界魂兽大典》，翻到植物类魂兽索引页：“雨什么？”
  “不用翻啦，我比书知道的多！聚梧兽，植物系魂兽，性情温和，又天生喜欢庇护弱小的魂兽，所以数量极其极其稀少，其不仅提供魂环，根茎枝叶都是珍贵的天材地宝，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转阴阳的功效。”
  “江湖骗子都是你这样说的。”大小姐呵呵一笑，似信非信。
  参商单薄的身上穿着有些不符年纪的灰色长袍，那宽长的袖袍都快垂到他膝盖了，怎么看都像个装神弄鬼的小神棍，神棍都还是夸奖他了，大小姐内心笃然他就是个江湖小骗子！
  “唉，我们一起去，你们不吃亏不上当。魂环归你，我只要它的一截神木。”
  “啧啧啧，你有这么好心？怎么不自己去啊？”焱问到了关键。
  “我打不过。”参商回答得倒是极为坦然。
  一边说着一边抖开自己的长袖，费劲地将手伸出来，释放自己的武魂。
  一柄如雪长剑凝聚在他的手里，其上的魂力波动孱弱，他这般年纪了还是仅有两个魂环的大魂师，打不过看来倒是一句实话。
  “行吧，今晚带我们去看看。”
  大小姐吃饱喝足了，碗筷一放，看了看天色。
  “好嘞！”
  参商大喜过望，理直气壮地挤上了桌，毫不客气地就狼吞虎咽起来，半点全无小神棍斯文败类的气质。
  “月姐姐，这次出来咱们也没带点帮手，是不是谨慎些……”焱压低了声音，犹豫道。
  谌独月轻轻笑笑，并不改变计划。
  这次确实和历次抓魂兽不同，她甚至拒绝了比比东给她安排人手，特意来磨炼自己，焱也顺便捎上帮他扛箱子……反正他们也要进林子，带个大魂师进也是进，大不了大难临头各自跑，自己也没保证说要照顾他。
  天才不努力也会变平庸，许是在内卷之王胡列娜的影响下，又许是想将心爱之人护在身后的玛丽苏总裁DNA动了，大小姐决定要发奋努力了。
  参商似乎对星斗大森林异常熟悉，带着他们很轻易地就进入了万年魂兽所在的圈层。谌独月并没有特意释放月引弓的气息驱赶魂兽，但他们这一路静谧的反常。
  直到撞见有腰粗的藤蔓拦住去路，参商提剑劈砍，却只在藤蔓上留下一分浅浅的痕迹，其上渗出一些宛若血迹般的淡绿色汁液。
  “顺着这些藤蔓就能找到它的本体。”参商伸出手指沾了些那渗出的液体，判断道，“再往前走会遇到它设下的瘴气，一种致幻类的毒气，并不致死，但踏入其中的人都会迷失方向，这也是它的自保手段。极少有魂师能找到它的本体，而胡乱攻击砍掉它些许枝枝叶叶的，对聚梧树来说无伤大雅。”
  “既带我们来此，想必你有破解之法咯。”谌独月双手抱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自然是有的。”
  参商笑道，招呼焱上前，捻着手上的液体，不明就里地抹在他的手上。
  “你干嘛！好恶心……”
  焱疯狂地甩手，一句话还没说完，绿色半透明的粘液就腐蚀进他的皮肤，他顿时失去意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
  嗖——
  “唔呃呃呃！等等等等等，他没事！我能解释！”
  参商低头看着已经射进自己胸口的箭矢，无奈地摊手。
  变故来的太突然，参商的突然发难令人猝不及防，谌独月引弓瞄准，不敢放松警惕。

  见参商轻描淡写地将残月之箭从胸口拔出来，就着胸前的粗麻袍摁了摁贯穿的伤口……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甚至连眼角都没动一下。
  这个人没有痛觉？还是不死之身？！
  “你……？”
  大小姐皱起眉头，她的内心远不如面上的那般平静……妈的，这是遇上了个什么妖魔鬼怪！
  就算是如此粗暴的处理方式，参商的伤口居然也很快就止血了。
  他双手捧起箭矢，恭敬地举过头顶，似乎是想还给她。
  “聚梧树的汁液是毒，其冠顶的灾厄花心则是药。我们取到灾厄花给他服下，焱兄弟不仅不会有事，还会因此大受裨益。他是以火为主属性的魂师吧，这一毒一药之间，可不亚于仙品药草鸡冠凤凰葵的功效了，就看那凤凰真火他能承受几分了。”
  “所以你这是以焱的性命要挟我，必须要为你猎得聚梧树了？”
  “不敢不敢。”参商连忙弯腰作揖，“我暂时弄死焱兄弟只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们虽然在森林里，但我能保证，此刻此处，不会有任何魂兽来打扰。”
  “请容许我重新介绍自己。”参商的保证此刻自然是无人相信的，他也只好面对指着自己的寒锋泠泠的箭矢，接着往下讲，“想必你多少也有几分猜测了——我并非人类。”
  谌独月讶然，反应过来瞳孔都骤缩起来。
  “你、你、你是化形的魂兽？！”
  化人形，吐人言，能修炼的……至少十万年的魂兽！
  “嗯……你这么说也不算错啦。但古往今来，化形的魂兽皆为生灵，我更想称呼自己为——剑灵。”参商并指一勾，如雪长剑飞停在他身前，他摩挲着手里的残月之箭，似乎在将两者比对，发出惋惜的声音，“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
  长剑微微一震，化为一滩银水，重新聚合成了一块斑驳的石头，有着小山一般的外形，浮在他的手掌中。
  “这就是我的本体……不记得多少年前了，我还是座山，或者说是块石头。”
  “那时候神界大战，当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清楚的，我的灵识产生之初看到的画面就是我被劈成两半的身体和残存的月神气息，也就是这箭矢上的气息……”
  “机缘巧合之下，无人在意的一座山石有了灵识，想来这只是月神的无心之举，但月在山中行，山在月中明，明月处处有，此山月最明。且不说是月神大人给了我灵识，就算不是，我与月亮亦有亘古万年的夜夜相伴，我又怎么会要挟你，做任何不利你的事呢？”
  “我的修炼和魂兽虽大体一致，但还是有些许不同。你们人类知道的是魂兽修炼十万载便可化形，可我修炼了远不止几十万年，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久到时间对我再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以参商星宿为名，聊记时间。今夕何夕，斗转星移，我曾是一座山石，亦沉入过海底，我曾雄伟壮阔，亦消磨成一颗沙砾……我本来并不打算化形，直到那天我在森林里再度感受到月神的气息。”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娓娓道来这般沧海桑田的故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老妖怪的演技出神入化，反正苍天有眼判断的他说的确是实话。
  大小姐脸色有所缓和，拉弓的手也放松了些。
  “其实你上一次出现在星斗大森林我就想去找你啦，但你身边一直有封号斗罗相随，我不敢贸然接近。”参商羞赫的挠挠头，“毕竟旁人可不会听我讲这么久的故事，就算听了，那也会把我抓走当魂环。化形之后的修炼倒与普通魂兽无异，需要与人类相处，我怕被人捉走，也不敢往人类世界去，便只好游荡在星斗大森林附近等你再来。”
  “我打算把自己锻成一把剑来着，我以为当年劈开我的是一柄剑，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箭。”他再次摩挲着手里的箭矢，摇头一笑，“淬炼本体需要历经极为艰难的过程，锻以火、覆以土、淬以水、砥以金、存以木……我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啦，许是命运的安排吧，你恰好又来了，我取得神木完成最后一步，就可以和你一起去人类世界啦，那个时候就算是封号斗罗，也难以看出我的真身。”
  “那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把你当魂环？”
  谌独月扶着焱坐起来掐他的人中，毫无反应，看来还真得去取那朵灾厄花。
  “嗯……不怕啊，可以每天和月神贴贴，我还挺愿意给你当魂环。”
  参商沉吟片刻，忽然哈哈一笑。
  “你也看到啦，我虽然化形了，可我不会中毒，也没有痛觉，事实上无论我是沉在海底还是化为沙砾，我的感觉都是一样的。所以，就算化为魂环，于我而言不过是再换个角度感受世界罢了。”
  “……”
  大小姐被他的贴贴恶心到了，就算是几十万年的魂环都觉得恶心。
  参商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不信自己，进一步解释道。
  “魂师猎杀魂兽吸收魂环我见过太多太多了，因为魂环的存在，魂兽的死亡只是肉体的死亡，灵魂会锁在魂环内成为魂师的力量，甚至有条件的还可以复活……我本就不在意自己肉体的模样，若能成为月神的魂环，我求之不得！”
  “别！你还是在意在意吧，我这庙小装不下你。”
  耍横的怕不要命的真是人间真理。
  “嘎嘎嘎，那我们还是先去杀聚梧树吧。”参商爽朗地大笑，重新凝聚出长剑，“我不受瘴气的影响，可以带你直接找到它的本体。虽然我保证了这里不会有魂兽来，但你肯定不放心留焱兄弟一个人在这里，还是带他一起去吧。”
  就算不用谌独月自己辨别方向，可瘴气也多少影响了她的平衡感。
  大小姐摇摇晃晃地踩在剑身上，勉力维持平衡，参商悠哉悠哉地盘坐在前方，屁股就像长在剑上那般稳当……当然焱也很稳当，趴在后面，去世的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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