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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三十三章 赠词予卿


  罢相出外的诏令已下。

  官家在诏书中的吕惠卿道,朕不次拔擢,预谋政机(对你吕惠卿着实不薄啊),但你却不能以公灭私,为国司直……言者交攻,深骇朕听。可以本官守陈州。

  诏书虽是简短,但乃官家亲手所书,从中吕惠卿不知天子对他是真有情,还是没有情。

  从章越回朝,到了沈括叛之,再到蔡承禧弹劾,最后苏辙,曾巩,邓绾弹劾皆到。便是言者交攻,直至罢相。

  不过短短月余间的事而已。

  得了诏命后,吕惠卿以为自己平日的罪人太多,无什么人上门看望相送。

  但事实出乎意料,似马上出京的章惇,邓润甫,李稷等都上门看望。

  特别是章惇,王安石复相之后,似元绛等原先投靠吕惠卿的新党官员都着急着和吕惠卿划清界限,似邓绾这般甚至还公然倒打一耙。

  唯独章惇之前对吕惠卿如何,今日依旧如何,丝毫不为众论而改。

  吕惠卿对章惇深感欣慰,疾风知劲草,章惇可以改名为章劲草了。

  吕惠卿对章惇道:“子厚,你本是三司使,如今被贬湖州,可谓错过了大好前程。”

  章惇道:“丞相回朝后,执政略显保守,除了三经新义修成外,不见当初的刚执,实负了拗相公之名。”

  “其实在章某看来吕公执政胜过丞相,这也是为何章某一直支持吕公之故,而非其他。”

  吕惠卿点点头道:“我与子厚在政见上确实多有不谋而合之处。可吕某之败并非输在权谋不如于人,而恰恰是输在政见上,输在了国是之上。”

  章惇道:“吕公这治理天下,岂有一蹴而就的道理,当今便是拘泥于异论相搅治天下,而失了为政理民的虎气。”

  “顾虑当扫在一旁,虽千万人吾往矣!”

  “说得好!”吕惠卿忍不住击节而叹,“此道理不说新党之内,便是天下又有二三子可以明之?”

  吕惠卿心道,可惜子厚这般大才,没有施展的余地。随我一同被贬了。

  章惇起身道:“吕公,昔廉颇落魄门客皆散,又起为将。其门客复来便道,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

  “章某虽在湖州,却愿随时听公吩咐!”

  说完章惇洒然而去,吕惠卿目送章惇离去,对吕升卿道:“这章七是可以宰天下的!”

  吕惠卿送走章惇后,换了常服到平日常往的茶肆中坐了坐,听了会读书人议论庙堂大事。

  临走时,吕惠卿给茶博士一块银饼。

  茶博士都惊呆了连道:“这位客官,使不得,使不得。”

  吕惠卿笑了笑道:“你答我一句,吕惠卿是何许人也?”

  茶博士心道,吕惠卿不是奸臣吗?

  但茶博士何等机灵人,心想此人莫非是他亲信或亲戚。茶博士道:“吕公丹心为国,或许因世人愚昧,故不解罢了。”

  吕惠卿也知对方言不由衷,却也很受用道:“我明日就要离京了,看在多年情分此赠予你!”

  说完吕惠卿负手离开茶肆。

  “真是古怪人。”茶博人愣神了一会言道。

  离了茶肆后,吕惠卿与吕升卿走在大街上。

  却见一群公人围在一户人家门前。但见公人用大枷拿了青壮男子数人,并推搡地走出家门,随后妇人和孩童追出,抱住要被拿走男子的大腿大声哭泣。

  “求求端公,饶我家官人这一次吧!”

  公人骂骂咧咧地道:“饶了你,又有谁饶了我。你们息钱都已欠十日不还,要我如何宽限?”

  “咱们已在想办法了,但是这些日光景不好,货卖不出去。真的没钱,实在还不起。”

  “还不起就拿你的屋子来抵,不行,就拿你这几个儿女来抵。”

  ……

  左右路人见此都是不忍。

  “这市易法真是催人命哦。”

  “不贷钱,便不让你营生。贷了钱,却又还不起。”

  “要怪就怪那杀千刀的吕相公吧!”

  吕惠卿站在一旁听了脸色一变。

  吕升卿道:“兄长,不和这些没见识的小民计较。”

  吕惠卿摆了摆手道:“愚兄生平最恨人言语我的不是,但这一次就算了!让那些公人将人先放了,不要坏了新法的名声。”

  吕升卿让一名随人去公人说项,自己对吕惠卿道:“是兄长,这市易法本是良法,都给下面这些官吏用得差了,但也不是个个如此。”

  吕惠卿冷笑道:“这话还是让章度之与王介甫去争吧!”

  “这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片刻公人得了言语已是放了,一家老小不知是谁放了他们,围在一处爹娘儿女们抱头痛哭。

  ……

  吕惠卿回到府里。这宅子是他问人租下的。

  吕惠卿执政日子短,所以没什么家产。他为官倒是清廉,只是对几个弟弟却是睁一眼闭一眼。

  如今要走了,吕惠卿也要命随从要将家宅内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给人家。

  这时候吕温卿道:“兄长,章度之派人来送一封信给你。”

  吕惠卿接过信问道:“送信人在哪?”

  “正在客厅,此人名叫陈瓘,也是建州人士,谈吐很是不俗,不过以往没见过。”

  吕惠卿琢磨道:“章度之派了生面孔来我府上送信,是不愿让他人知道,他与我有所往来。想来他与王介甫又闹翻了,故向我示好来了!”

  吕升卿,吕温卿闻言不由微笑。

  吕惠卿拆开了信,但见信首写了一首词。

  汴河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

  信看到半截,吕惠卿暴怒而起,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什么泰山崩于前不动于色,什么几十年涵养气量,此刻瞬间都皆化为乌有!

  但见吕惠卿手指着南方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章三!”

  “建州小儿!”

  “实乃匹夫也!”

  吕惠卿一键三连后大骂,就是老家俚语脱口而出,对着章越好一阵大骂。

  吕升卿,吕温卿面面相觑,他们几时见得兄长如此失态过。

  吕升卿,吕温卿从地上捡起信看过章越那首词,也是差一点没缓过来,几乎当场气晕过去。

  “这寒门竖子,我吕温卿与你章三不共戴天!我撕了你。”

  见吕温卿欲撕信,吕升卿连忙道:“莫撕,信还有后半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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