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进组

挂断季母的电话后，季溪澈没有在练习室久留。

        虽然徐导主动向他发起了邀约，可以他目前的处境，想要出演《遇神》，仅凭他愿意还不可能，还需要艺格娱乐的首肯。

        推开练习室的门，门外是空寂无人的走廊。

        季溪澈被雪藏在这间练习室有多少年，这间练习室、包括它所在的一整楼层，都再无人关顾。

        一来是因为季家的指令，季家是豪门，明星艺人们都不好得罪。二来，则是嫌晦气。

        他们都知道季溪澈是被公司雪藏了，人气一落千丈乃至查无此人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季溪澈在里头待得连性情都变化了，变得自卑、胆怯，畏畏缩缩的，让他们觉得晦气。

        季溪澈扯了扯唇，径自下了楼层。

        迎面遇见了很多人，艺人有之，经纪人助理有之，普通的工作人员有之，他们同样看到了季溪澈，无不惊愕地愣在了原地。

        ……搞什么？刚才走来的是季溪澈？

        众所周知，季溪澈自卑得连人都怕见起来，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赶在所有人上班之前到公司，钻进他那间练习室里，直等到全公司最后一个人下班，才怯头怯尾地从练习室出来，为的，就是避开所有人。

        活像只耗子似的，众人心底愈发瞧不上他这番姿态。

        所以潜意识里他们已默认了季溪澈是死也不可能在有人的时候踏出他那间练习室的，可现在竟然？

        并且他在迎面过来时，没有低头缩肩，呈现出畏缩害怕被人看见的姿态。相反，他的肩背挺拔，如同松柏，可不给人坚硬之感，而处处透着坚韧。

        唯一令他们感到熟悉的，大概就是季溪澈那白得不能再白的皮肤，是常年没有见过阳光的人才有的。可以前见了只觉惨白渗人，如今却是羸弱的苍白，让他显得脆弱易碎，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怜惜。

        季溪澈并不知众人对他的打量，或者说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他神情自若地在经理的门前停下。

        门没关全，里头还有个近期刚火的小明星，很能给公司赚钱，经理笑得像一朵花。

        叩叩叩——

        季溪澈屈指叩响门扉。

        经理循声看过来，笑容顿时讶异地凝固住了。

        而季溪澈从容地于唇边挑起一抹笑。

        ……

        经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季溪澈能主动来他办公室，然而，让他更惊讶得还在后面。

        对季溪澈接下来说出来的话，经理可以说是瞠目结舌了。

        “你是说，你想演《遇神》！？”

        季溪澈则是轻轻地笑了一下，仿佛才是对他的诧异不理解一样。

        “徐导把机会给了我，遇神》又是近期最火爆的一部剧。我以为，我点头了，才是情理之中的。”

        这倒也是。

        换了旁人，被徐导看中后，那还不恨不得当天就打包行李进组啊？

        也就是季溪澈，还叽里咕噜地犹豫这么久……

        经理虽是这么腹诽，但是实际情况他又不是不了解。

        他搓了搓手，显出为难的意思：“可你也不是不知道……按季家的意思，是要季枫眠来顶替你的……”

        像季溪澈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爱豆，和经纪公司的交涉中永远处于下位。往往公司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经理表现得慈和亲切不说，并且仿佛自己才是下位的那个。

        而季溪澈状似含笑的眼底却是一派冷静，没有被迷惑分毫。

        在季家对季溪澈长期的反向培养中，艺格娱乐公司扮演的角色是一个顺从的推波助澜者。

        既不支持季家，但也不会跳出来反对。毕竟季家在季枫眠签来后投入了大量股份。他们犯不着为一个小爱豆忤逆股东。

        在看到季溪澈果然越来越消沉越来越胆怯之后，只是啧啧叹气又白养一个艺人，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全然无辜一样。

        在得知遇神那个角色最终花落到自家的时候，艺格无疑是欣喜若狂的。

        可当季家提出让季溪澈把这个角色让出来，给季枫眠的时候，艺格也没有反对。

        在他们眼里，季溪澈早就失掉锐气了。

        天落的馅饼掉到他跟前，他恐怕也不敢捡！

        更何况，他们和季家倾心全力培养的季枫眠，显然更合适。

        所以对这事，艺格没有像季家那样给季溪澈施压，但态度也一直是半推半就的，就等着季溪澈松口，然后让季枫眠顶上。

        此刻经理的故作为难，早就在季溪澈的预料之内。

        他便抬了抬眉梢：“你们以为，我拒了徐导之后，这个机会就一定能落在季枫眠身上？”

        “这个……”经理笑笑，分明有八成的把握，却说得好似微末一般，“争取争取，和徐导谈一谈，总能成的。”

        “哦？”季溪澈则很锋利，尽管语气松松，“没有人规定，《遇神》的那一个角色，只能由艺格娱乐旗下的艺人出演。”

        这一话简直给了经理当头一棒。

        诚然，在季溪澈给让出角色后，由季枫眠来演，他们有八成的机会谈妥，可最后那二成的不可能，却比那八成还要危险。

        就像季溪澈说的，徐导看中的是季溪澈，而不是艺格娱乐旗下的艺人。

        经理的笑容有了一丝破绽。

        季溪澈趁此又道：“不要忘记，季枫眠之前是参与过试镜的。”

        经理面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试镜的人里，徐导一个都没看上。之后才无意见到了季溪澈，立即相中了。

        也就是说，季枫眠试镜这个角色的时候，早就被他pass掉了。

        如果季溪澈放弃了这个机会，那徐导当真会用曾经没看得上的季枫眠？

        “徐导看中我。透露出相比于演技派，他更想要一个贴合角色的演员，一个绝望的人。”季溪澈再道，“在这个空隙里，其他公司的人会不会早有准备？”

        这才是正中靶心。

        对艺格来说，是不是季枫眠上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角色会不会是艺格的人来演。

        经理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好一会儿，之后又没事般地重新带上了。

        “哎呀……说这些做什么？”他笑容可掬地道，“徐导看中的是你，那自然就是你。我这就让人替你去和徐导谈合同。”

        季溪澈在这一刻收起了所有锋芒，微微一笑，彬彬有礼：“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经理连说，然而他看着季溪澈，心惊之际，却也是放心。

        季溪澈在对谈中自始至终都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哪还有往日瑟缩自卑的模样？整个人简直在发着光芒。

        不过他并不关心季溪澈的转变。

        他只知道这样一个人，一旦露镜，带给公司的，是无穷无尽的利益。

        这就够了。

        ＊

        艺格和《遇神》两边的动作都很快，剧组那边自然是希望演员能越快进组越好。

        而季溪澈二话不说，当天就订好了机票。

        下了飞机，剧组派了一辆车来接。

        剧组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离机场有段距离。

        紧赶慢赶这些天，就是为了早点进组，季溪澈都没能得到太好的休息，此刻靠着椅枕，紧绷着的心神渐渐放松，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等再度睁眼的时候，就见窗外郁郁葱葱一片，绿色的植株浓地生长在一起，叶子上面还坠着未消退的雨水，富有了生机。

        季溪澈这才意识到，自己就快要到剧组了。

        想到马上就能进组，就能见到顾翌丰，唇角不由弯了起来。

        而真正进组之后，情形却跟他预想得有些出入。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也是匆匆忙忙地安置好了他们，又被一个电话急匆匆叫走。

        连助理李汉明都发现不对劲了，纳闷道：“剧组这是出什么事了？”

        “我们出去看看。”季溪澈也轻皱了下眉。

        没走多远，便见一个极为年轻的男演员被一众人围在中间，他本人却正嚎啕大哭着——

        “呜呜呜我完了我完了！我把顾影帝带迷路了！我要被封杀了……呜呜呜！！！”

        原来今天早上，刚转组过来的顾翌丰对四周还不太熟，想出去转转，这位年轻的小演员便拍着胸脯说自己熟，可以给顾翌丰当个“导游”。

        然而，他们都是刚转组过来的，小演员又能熟到哪里去？

        再加上地形复杂，最后果真迷了路。

        小演员却也不敢教顾翌丰发现，还想挽留一下，于是又编了个借口，让顾翌丰别动，自己想悄悄去探个路，万一被他发现走回去的路了呢？

        结果，他稀里糊涂地走回来了，而顾翌丰却还在迷路当途，小演员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把他留哪儿了。

        这真是步步都犯蠢。

        然而见他哭得这么可怜，再加上忙着找顾翌丰，剧组也没有太多时间骂他，立马匆匆忙忙地派人去找了？

        虽然附近没什么危险指数超标的东西，暂时还能保持安全，可那是顾翌丰，一点怠慢都不能有的。

        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剧组哪还担当得起？所以都在费心尽力地寻找。

        而剧组其他演员也是万分焦急的，剧组的年轻演员占了大头，本来他们都是极为崇拜顾翌丰的，但崇拜都是来自“这个人很厉害”“这么厉害的人肯定出不了什么事”此类感觉。

        他们大可以坐着发发朋友圈的，和外面的朋友八卦八卦的。

        然而这些天和顾翌丰一同拍戏，相处了，才知道，顾翌丰人是真的好，金光闪闪一个大影帝，无数人心目中的神，却没有一点架子，很好相处，像篮球社的学长一样。

        他们无法不真实情感地担心。

        因此对小演员不是没有抱怨的，只不过知道小演员大抵也是被吓坏了，所以也都纷纷安慰。

        但不管安慰多少遍，小演员都还在哭个不停，还边哭大声嚷嚷着这件事，好像生怕人不知道是把他将顾影帝带迷路的——

        不对，是怕别人不知道他和顾翌丰单独过一样。

        听得他们心脏抽抽疼。

        别是故意在炫耀这事吧？

        请不想和顾影帝有单独相处机会啊。

        这一波，被封杀了也值啊！

        其实谁都知道顾翌丰是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封杀他的。

        哭声惹人烦，众人渐放弃安慰，躺平，顺着他的话道：“是啊是啊，那你等着被封杀吧。”

        这么一说，小演员反而就不再哭了，擦了擦眼泪，刚路过的声音鼻音很重，小声说：“不怪我嘛，是路形太复杂了。”

        说完，嘴角不由得小幅度一勾。

        众人都抬头望天，没留意到，但人群之外一直凝视着那里的季溪澈却发现了这个细微的神情。

        在他身旁的助理李汉明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季溪澈一路以来持续的好心情在此刻凝滞下来了。

        ……呃，大概是错觉吧？

        李汉明摸了摸后脑勺，提取出刚才所有的关键信息，最终化为了提醒：“这附近地形很难认的，刚才过来的路上我就有点感觉了。你也要小心点，不要乱走，免得也迷路了。

        季溪澈现在没有成绩，还是安安分分的，不要给剧组添麻烦才好。

        嗯！

        然而，沉默了许久的季溪澈出声，声音里充满了遗憾：“目前，我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了。”

        李汉明：嗯？？

        季溪澈凝视着那泪水涟涟的小演员，微挑了唇角。

        眼下的大犬对谁都亲近，对谁都友善，也是由于脖子上没个项圈，还没认主。

        而往他身上套圈栓绳的事，自然是……

        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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