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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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婧公主的婚事, 不出半月便有了定夺。皇帝同意乌斯王藏澜桀的求娶,文婧公主将在五月跟随藏澜桀返回乌斯,到了乌斯再举行仪式。
在文婧公主离京前,楚橙进宫与她见了一面。
这是个春日, 公主府春光灼灼, 芳兰飘香, 一入府就能感受这座府邸的主人是何等的好心情。婚期定下, 礼部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因为是远嫁,诸事准备起来相当繁琐, 小到喝茶的备盏,大到公主首饰衣着, 无不仔细齐全。
不仅如此, 皇帝钦点了几个心腹侍卫和嬷嬷跟去乌斯, 保证文婧公主到了陌生的国度不会被人欺负。楚橙到时, 公主府忙忙碌碌,一眼望去没有闲人。
这段时间文婧公主待嫁闺中,听闻楚橙来了忙跑到前院来迎。她身着一袭紫衣, 满头珠翠闪闪夺目,笑着将人迎进屋,两人坐下说悄悄话。
文婧公主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许多, 一坐下就拉着楚橙说个不停, 从再见孟盐的欣喜,到得知他是新任乌斯王的震惊, 说到自己即将到来的婚事, 脸腾的一下红了。
楚橙笑话她几句, 又心疼起来:“公主能觅得良人, 我自然替你高兴。只是乌斯路远,公主这一去想回来就难了,乌斯毕竟是T 异族,生活习性与大周不同,可想过成亲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楚橙本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扫兴,但是担心公主天性单纯,一股脑热冲动远嫁又后悔。毕竟过日子那是柴米油盐的事,与想象中大有不同。
“我知道表嫂是为我好,但我都想过了。”文婧公主眼睛里有亮亮的光,“嫁人就如同冒险,嫁过去前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我很确定,这个人值得我冒险。最坏的打算,他若待我不好,不管山高路远我定要和离回来的,谁也拦不住我。”
知道她不是吃亏的性子,楚橙就放心了,嘱咐了几句,送给文婧公主一套玛瑙打制的头面,又帮着打理出嫁的事,见时间不早才离去。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五月,这天陆长舟回府,告诉了楚橙一个消息。小皇帝不放心长姐,要陆长舟亲自送文婧公主到乌斯,顺便巡关西北和东北。
巡关的事是年初就定下的,原本定在八月,但文婧公主要远嫁乌斯,时间就提前了。
陆长舟说完,见楚橙眉头紧蹙,安慰:“你可是不高兴了?生气我没提前和你说。”
楚橙摇摇头,“你是摄政王,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何时启程?”
“三天后。我随乌斯离京,到达乌斯后再去西北,东北,最后回京。”
每一任大周的新帝,继位之后都要亲自出京巡关,为的就是看看周边属国是否臣服,大将们是否守护好大周的边界。周文恩年幼,这事自然得陆长舟来做。
而且经过差不过一年的调整,朝堂稳定,人人各司其职,已经到巡关的时候了。
这么远的路程,楚橙一听心沉了沉,咬唇:“要去多久?”
“至少半年。”
楚橙眼睛就红了,委屈巴巴的:“这么久啊……”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掉眼泪不合适,立马抹了抹眼角,背过身去,说:“出发在即,那我去帮你收拾行李。”
刚走了两步,人就被从身后抱住了。陆长舟胳膊揽住她的细腰,将下巴嵌进她的颈间,也十分不舍。
成亲两年,算起来两人其实没分开过,上一次去颍州楚橙还能跟着,但巡关兹事体大,楚橙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去。
她强忍着泪,说:“你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祖母,家里一切不用担心。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如果有时间记得给我写信。”
不等她说完,陆长舟亲亲她的侧脸,“我知道,你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不用担心。”
离京的事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几日陆长舟非常忙碌,一面筹备巡关的事,一面交待内阁几位心腹,辅佐好小皇帝。诸位大臣,连同周文恩也十分懂事,再三保证摄政王不再期间,定不会出乱子。
很快就到了陆长舟启程的日子,这天清晨,文婧公主的花轿一早出了公主府停在城外,皇帝带着百官相送。
摄政王府内,楚橙T 早起,正在最后一遍检查陆长舟的行囊,东西不能带太多,但每一样都是能用上的,担心骑马冻手,楚橙还用羊皮缝制了一双厚厚的手套。
此时天亮不久,楚橙尚未忙碌完,忽然被陆长舟抱回了内室。仆妇见状,识趣地退到屋外,还顺手关上了门。
楚橙挣扎着,莫名:“做什么?”
当陆长舟将她放在桌上坐好,又关严实窗子时,再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楚橙便明白了。
桌上的纸,笔,还有茶盏都被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没有人在乎这些。
想到即将分别半年,又对上陆长舟明目张胆打量的眼神,楚橙就大着胆子去解他的腰带。
而陆长舟非常配合,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向她靠近。他的眼眸幽深,里面好像燃着火,就这么一动不动盯着楚橙,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变化。
楚橙脸红的不行,咽了咽口水,稳住呼吸,不急不缓地解腰带,再是外袍。
哪知陆长舟却已经等不及了,咬着她的耳垂道:“宝宝,我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出门,你磨磨蹭蹭的每一秒,都是浪费。”
“知……知道了。”楚橙硬着头皮说,咬牙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解下碍事的衣物。
这个清晨,楚橙格外疲惫,地上散落的纸张,碎瓷片,还有凌乱的衣物,一地狼藉。
结束时楚橙乌发被汗水打湿了,躺在被窝里没有力气动一下,她昏昏欲睡之际,感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头上,陆长舟眸子里染着点笑意,说:“乖乖等我回来。”
时间飞快,一晃陆长舟离京已经两个月了,七月盛夏,焦金流火,蝉声不绝于耳。这日,楚橙陪伴陆老夫人到浮屠寺进香。
天气炎热,寺庙门口的树荫下,僧人正在发放解暑的绿豆粥,人群熙熙攘攘。楚橙和陆老夫人进入寺庙正堂,烧香祈福。
此番来浮屠寺主要还是请求佛祖,保佑陆长舟和陆绍在外平安,二人潜心跪拜,上完香走出正堂,陆老夫人拍拍楚橙的手说:“听闻浮屠寺的送子观音特别灵,我方才特地跟观音多说了会话。”
楚橙反应过来,脸唰地红了。以前陆长舟在京时,他们二人那么努力都怀不上,现在分别大半年,就更加不会有了。
“你不用担心,祖母就随口说说,这事也是看天意。”怕她有负担,陆老夫人赶忙安抚。
浮屠寺周围好山好水,既出来一趟,二人便决定去溪边坐坐。然而才走出不远,楚橙忽感到一阵头晕眼花,肚子也不舒服,胃里泛酸水感觉想吐。
众人见状,忙围上去将她扶回禅院,唤大夫过来看。
陆老夫人忧心忡忡,“是不是中暑了?都怪祖母,大热天的非要拉你出来上香。”
她一阵自责,楚橙心中却有一种预感,不是中暑。
很快,她的预感就成真了。
大夫来了,诊过脉后,拱手向陆老夫人道喜:“恭喜夫人T 贺喜夫人,王妃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脉象稳定这是好事啊。”
两个月……
楚橙眼前,就浮现陆长舟出发的那天,将她摁在桌上这样那样的场面,难不成就是那天怀上的?
无心插柳柳成荫……楚橙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她面庞臊红,怔怔地没反应过来,陆老夫人一听,当时便乐了,问:“此话当真?王妃身体如何?”
“好的很,就是暑气侵体有点虚弱,服用一些温和的药调养就是。”
诊断之后,大夫留下药方就走了,陆老夫人却一直兴奋地在禅院中走来走去。她抓起楚橙的手,说:“你瞧,浮屠寺的送子观音有多灵,我前脚才求完,后脚你就有了。”
她笑得开怀,当即派人给浮屠寺捐了一笔银钱,说要给观音重塑金身。
接下来的的日子,楚橙就一直在府中待产,陆老夫人和赵氏轮流陪她,同时楚橙估摸着陆长舟这时应该还在乌斯,就写了一封信叫人尽快送去,告诉他要当爹的消息。
楚橙料想的没错,陆长舟这时确实逗留在乌斯。
七月的乌斯,天气凉爽正适合出游,更适合举办婚宴。今日是乌斯王和大周公主成亲的日子,举国上下同欢,陆长舟一行人也被留下来喝喜酒。
因为公主千里迢迢远嫁,成亲一切婚俗尊崇大周,热热闹闹一整天,新娘文婧公主候在婚房中,听外面一阵脚步声,是乌斯王来了。
文婧公主就感到一阵紧张,自从答应和亲乌斯,她和孟盐一直就没见过面。这么久过去,也不知对方还记不记得她的模样。
她惴惴着,直到红盖头被掀开,视线变亮。文婧公主抬眼望去,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
孟盐正一脸紧张地望着她,因为喝了酒,他脸红脖子红耳朵也红,嘴里磕磕绊绊吐出一句:“臣……拜见公主。”
明明他已经是乌斯王了,但面对文婧公主时,孟盐觉得自己好像从那个沉稳的君王,变回了只敢偷看公主的小侍卫。他完全不敢直视文婧公主,只看了一眼便垂眸看着她的裙摆。
文婧公主看到孟盐仍在发抖的手,忽然有几分好笑,又有点嫌弃。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文婧公主起身,动手卸下头上的凤冠和珠钗,孟盐局促地站在一旁,愣了愣,终是鼓起勇气上前,说:“臣……来伺候公主。”
他脸红的更厉害了,文婧公主故意逗他,冷冷摇头,“不用,你忙你自己的去。”
然后,孟盐就有点失落。
快一年没见,公主是不是不喜欢他了?孟盐知道,让公主远嫁乌斯是委屈她了,但他发誓,定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二人各怀心思,收拾完上了榻,文婧公主睡在里侧,孟盐睡在外侧,一动不动。
文婧公主就有点恼,这个孟侍卫,以前看他挺机灵的,怎么在床上木讷成这样。她是女子,虽然贵为公主,但也是第一次成亲,难不成要T 自己主动吗?
她沉着脸,质问:“你离我那么远作甚?怕我吃了你不成!”
孟盐身子一抖,果然靠近了些,“臣……担心扰了公主。”
新婚之夜,乌斯一国的王面对新妇,竟耳根红了个彻底。文婧公主又气又好笑,心中劝自己罢了,嫁都嫁过来了,谁让她就是喜欢孟盐那副好欺负的样子呢!若孟盐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她还就不喜欢了。
文婧公主扬着下巴,说:“愣着干嘛?还不抱我!”
孟盐一惊,嘴角却不住地上扬,“臣……臣以为您不愿意。”说着,他终于靠近,伸出胳膊抱住了文婧公主。
“你这个呆子……”文婧公主说完,见孟盐脸更红,心情莫名就好了些,用命令的口吻说:“亲我一口。”
……
而这个夜晚,陆长舟住在驿馆,终于收到了楚橙的信件。出来两个多月,其实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写信,记录一些途中见闻和对妻子的相思,等到了驿馆再让人把信送出。
一灯如豆,陆长舟展开信件,看着那一行行娟秀的小字,仿佛能看见楚橙执笔写信的样子。就连那薄薄的信纸,好像也带着属于她的香气。
陆长舟一字一字阅读,唇边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读到信的末尾时,眼睛忽然瞪圆了。
他的手开始颤抖,呼吸一滞,倏然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看上去很是焦躁。
陆长舟怎么也想不到,楚橙偏偏在他离京的时候有了身孕。他远在千里之外,恨不得今夜就骑马赶回去。但是不行,乌斯只是巡关的第一站,之后还有西北,东北一带,等他回京……不会赶不上楚橙生产吧!
想到此,陆长舟心揪紧了。
听闻女人生产最是危险,简直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当年陆宛芙就是在生产他后去世的。一时间,陆长舟悲喜交加,开窗面朝汴京的方向,久久凝望。
第二日一早,陆长舟拜别乌斯王启程去西北。原本乌斯王和文婧公主还要留他几日,却被陆长舟婉拒了。牵挂有孕的妻子,他只想尽快巡关结束回京,一刻也耽搁。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摄政王带着一行人,没日没夜的赶路,每到一处驿站就换一次马,除了必要的休息,从不停留,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了西北边境。
西北是陆绍在驻守,周边几个小国也安分,巡视起来不花时间,二十多日便完成了。
这天,陆长舟在帐中写完西北巡视的奏疏,晚间军营中燃起篝火,军民将士同乐。因明日便要启程去往东北,摄政王一行人早早就回了帐子中歇息。
陆绍拎着一坛酒走了进来,给陆长舟倒一碗,笑道:“喝吧,一碗酒耽误不了。”
知道儿媳有孕,陆长舟着急回京,陆绍就笑了,“你小子,真看不出来是个疼媳妇的,藏得够深。”
陆长舟波澜不惊,摄政之后,他情绪就愈发内敛了,“先前儿子也不知,T 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一个娇娇的小娘子,让他牵肠挂肚,乱他心扉的人。
想到这么多年,陆绍都是孤身一人,陆长舟眉心微蹙,建议:“父亲年纪尚轻,可想过再娶一房继室?”
陆绍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身体康健,若下半辈子就这么孤孤单单的,与黄沙作伴真是可惜了。
这其实也是陆老夫人的意思,自从陆绍与长公主和离以后,陆老夫人就有意让陆绍再娶,这次知道陆长舟巡关要经过西北,还嘱咐陆长舟好好劝说陆绍。若陆绍答应,陆老夫人在京就帮他先看着。
陆绍活到这个岁数,并没有体会过情爱的滋味,于他而言,对侯府,对母亲,对小辈的责任高过一切。而年少时对长公主的情谊,他甚至不知道那能不能称之为心动。
他摆手:“罢了罢了,我常年在西北,军中不能有女子,成亲也是耽误人家。”
陆长舟知他在此事上执拗,没再说什么,这时,一个随行的官员站在帐外禀报,说想出军营一趟。
陆长舟想也不想就回道:“明早启程,张大人有何急事要出军营?”
那位姓张的大人进帐,不好意思道:“下官知殿下日夜兼程,忙于巡关大业,不敢耽搁。只是听闻前方山上有座观音庙,当地百姓非常信奉,求什么都灵验。臣……臣前日收到家书,拙荆这两日快生了,臣牵挂拙荆又自责不能陪伴左右,想去寺中为拙荆祈福。”
见摄政王蹙眉,张大人连忙补充:“殿下放心,臣去去就回,绝不耽误明早启程。”
那座寺庙前些天寻关时陆长舟路过,进香的百姓确实多。陆长舟一向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但想到怀有身孕的楚橙,犹豫片刻站了起来。
陆长舟道:“走吧,我同你一起去。”
陆绍看出他所想,古怪地看儿子一眼,无可奈何地笑笑。他这个儿子,碰到妻子的事,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陆绍忍不住揶揄,“我记得,你十五岁那年老夫人带你去寺庙祈福,你当时回来可是和我碎碎念,鬼神乱力一事神神叨叨不可信呢。”
“有吗?我不记得了。”陆长舟面无表情道。
毕竟出来已经许久了,远离家乡诸位大臣都牵挂家眷,有好几个人想去,于是陆绍派一小队人马跟着,众人趁着夜色出发了。
寺庙不远,翻过一座山头便是,深夜寂静,香火袅袅燃着青烟。
陆长舟走进一座小院,面对镀金大佛,双膝缓缓向下,跪在了中间那只蒲团上。
无论贵为平阳侯府世子,还是如今尊贵的摄政王,陆长舟倨傲一生,不曾向谁低头,妥协。但这一次,他无比虔诚地跪了下去。
为了妻子,陆长舟什么都愿意,因为楚橙是他唯一的弱点。
镀金大佛目光微凝,平静地俯瞰众生。陆长舟三拜过后,心中默念所愿,出门上马远眺汴京。
那是他和她,家的方向,他归心T 似箭。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结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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