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虐心的情缘（二）

“红娘，你爱我吗？”看着红娘失落的眼神，张仙蓦地甩出了一句。

        “我应该爱你吗？”红娘抚摸着玉箫，淡淡地说。

        “你嫁给我，难道不是因为爱我？”

        “师父说，若日后遇见特别爱我的男人，就嫁了……所以……”

        “唉，因果报应。”

        “报应？”红娘不解。

        张仙仰头看向月亮，长叹了一口气：“我啊，以前就喜欢待在烟花之地，我对那些漂亮女人说了不少动听情话，却没有一句是真的，如今，我倾心于你……你却不爱我……”

        “一定要爱你吗？陪你到老，还不行吗？”

        “你是妖，我是仙，咱们不会老。”张仙慢慢转头看向爱妻，微微一笑，“你刚刚说会陪我到老……那是不是也会陪我一起死？”

        “你不弃我，我就陪你一起死。”

        “我当然不会丢弃你，我会为你遮风挡雨，为你挡刀挡剑……”

        红娘噗嗤一笑：“如今三界太平，哪需要动刀剑……”

        话音未落，红娘忽然一阵干呕，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耳边传来了师父的声音：“我怎么能看着我心爱的女人死在我面前呢？”

        “师父……师父……”

        红娘颤颤巍巍朝张仙伸出了手。

        “红娘，你说什么？”

        “师父……”

        红娘慢慢闭上了眼睛。

        “红娘，我这就带你去找郎中。”

        张仙抱起红娘，转身一顿。

        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白衣人。

        一人道：“妖气竟然是从道观里传出来的。”

        另一人关心地问道：“她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红娘微微侧头，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隐约见到两个穿白衣的道士，怒火一触即发，她从张仙怀中挣脱，一跃到二人头顶，玉箫攻向其中一个道士。

        这道士将身边人推开，迅速拔剑回击：“沅儿小心。”

        沈熙沅试图阻止：“褚师兄切勿动手。”

        玉箫没有击中褚安君，红娘头重脚轻，意识渐渐不清，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师兄，不可滥杀无辜。”

        “哪有无辜的野妖，她没印记，你没看到吗？”

        “你们也配看到我师父的真身！”红娘怒吼一声，眉间出现了一片鲜红细长的彼岸花花瓣，双手紧紧攥住玉箫，妖力源源不断地注入……

        褚安君冷笑一声：“妖孽，敢在我面前放肆！”

        长剑挥出，狂风四起。

        屋顶的瓦片被掀开，屋旁的柳树弯下了腰，柳条打着横在风中摇摆……

        碎石、柳叶被风卷起，被褚安君的灵力环绕，渐渐幻成了一个高约两丈的巨人。

        巨人慢慢朝红娘走去，硕大的脑袋遮住了上方的月光。

        你永远都不知道命运在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转变，刚刚还是夫妻二人在月光下卿卿我我，眨眼间，就要阴阳相隔了。

        红娘的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小声喃喃道：“师父，我来了！”

        突然，巨人的拳头停在了红娘的眼前，接着被一击击散！

        灵力散去，风也停了。

        沈熙沅刚准备收剑，却见褚安君的剑尖已经到了红娘的眉间。

        生死间，一只手捂住了红娘的眼睛，她随后被一人从身后抱住，接着一个转身，她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褚安君的剑刺破了张仙的肩膀，剑气随即被张仙周身的灵气反弹了回去。

        “你竟不是个普通小道，你是神仙？”褚安君惊讶地问道。

        “什么神仙，在下不过是一个无名小道，道长，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您这样棒打鸳鸯，到底是为何呀？”张仙道。

        “仙竟然跟一个野妖厮混？”褚安君不满道。

        “厮混？道长，我们可是拜过天地了，她是我的妻，我是她的夫。况且，我们夫妻二人安静地隐居在此，碍着谁的事了吗？您这样提着剑，上来就要杀人，到底是替天行道，还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怒火啊？谁惹了您，您就去找谁算账，欺负弱小算怎么回事？”张仙讥讽道。

        “我……”褚安君羞得脸都红了。

        “阁下误会了，我跟师兄路过此地，忽然感应到了一股邪气，我们以为附近有邪祟作乱，这才……”沈熙沅道。

        “如今看过了，二位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张仙下了逐客令。

        “这毕竟是个野妖。”褚安君不想放过红娘。

        “褚师兄，她没有做过伤人的事啊，咱们怎么能随意斩杀？”沈熙沅问道。

        “沅儿，不要被她的外表所迷惑，若她真的没有害过人，怎么会在人间流浪，不早就去灵山了？”褚安君的剑直指红娘。

        红娘摸了摸小腹，似乎找到了刚刚不适的原因，她趁张仙不备，点了他的穴，然后走到二人身前，一个公狮子头出现在了她的眉间。

        褚安君手中的宝剑咣当落地，半晌后，他才从惊恐中走出来，捡起剑，对着红娘深鞠一躬，然后紧忙带着沈熙沅离开了。

        张仙的穴道被解开后，他紧紧抱住了红娘：“你怎么点我的穴？冲锋陷阵也应该是我呀，你要是出了事，我可不会独自一人活下去。”

        如果不是半妖出世，红娘大概会一直幸福下去吧，一直以为这个男人会与她同生共死，患难与共。

        张仙的剑刺穿了红娘的胸膛，婴儿重重摔在了地上，红娘除了哭，还是哭，眼前的张仙哭得更甚。

        红娘流着泪求道：“你杀我，我理解你，你是被师父和父亲逼的。可是孩子，咱们的孩子，你总要给她一条活路吧？”

        宝剑从她胸口拔出，红娘亲眼看着张仙剑指婴儿，红娘跪地，一个翻身护住了女儿。

        红娘的手臂往下淌着血，小婴儿的手臂也溢出了鲜血，哭得差点上不来气。

        张仙木讷道：“对不起，我不能连累我的家人，身为儿子，我愧对张家，杀了这个半妖，我陪你一起……一起死……”

        红娘抚摸着婴儿的手臂，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这痛比失去师父的时候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红娘道：“孩子别哭，娘陪你一起死，加上你爹，你爷爷，还有这群道貌岸然的道士……”

        张晨骂道：“你个下作的烂货，害我儿子，害我张家，你受死吧！”

        宝剑出鞘，直奔红娘，张仙怔怔地看着，没有阻拦。

        红娘转头，眉间一片彼岸花瓣闪着光，周身妖力环绕，弹开了张晨。

        红娘慢慢变成了一株彼岸花，从中散发出的妖气充斥着整个逍遥观，妖气还在往城里蔓延。

        众人闻到这妖气，均呼吸困难，灵力尽失。

        风岚捂着鼻子喊道：“妖气有毒，快跑。”

        彼岸花嗤笑一声：“跑？我说了，要你们陪葬，那就一个也别想跑。”

        亡城百姓看到这不祥的妖气，全都吓得四散逃命，有的人还忙着回屋拿值钱的东西，背着包袱刚跑到街上就被人流撞倒在地，碎银子散落一地，也没人去捡。

        不到半个时辰，亡城就成了一座空城。

        逍遥观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再没有怒吼的道士和凶神恶煞想要她们母女性命的阿公。

        张晨仰面倒在逍遥观大门口，面部发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空。风岚御剑没飞出多远就摔落下来，一百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横在逍遥观外的草地上，个个死状凄惨。

        只有张仙跑下了山，山路两旁接连冒出了朵朵彼岸花，彼岸花一路追打着他，不知道是张仙跑得太快，还是彼岸花放慢了脚步，最终让他跑了。

        彼岸花重新变成了人，红娘奄奄一息，艰难地爬到了婴儿身边。

        红娘心疼道：“你竟然还有气，难道你命不该绝吗？可是，你是半妖，日后没有娘的保护，你怎么生存下去？”

        婴儿哭了一声，这哭声虚弱无力。

        红娘点点头，拿出一张传送符握在手里，依依不舍道：“娘将你传送出去，若你死在荒山野岭，那便是你的命。若你被人救了，娘愿你万千宠爱集一身，良人相伴不离弃，挚友在侧共风雨。最后，记住了，绝对不要爱上道士。”

        小婴儿似乎听懂了，停止了哭泣。

        红娘将一丝妖力注入了婴儿的额头，一片洁白的水仙花瓣印在了婴儿的眉间。

        “这样就能瞒住你的身份了，不会有人知道你是彼岸花。”

        红娘晃了晃脑袋，突然单手掐住了婴儿的脖子：“活下去做什么？任人欺凌吗？”

        小婴儿被掐得难受，伸出了双手，白嫩的小手打在了红娘的胳膊上。

        红娘倏地松了手，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不清，仅存的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她无声地倒了下去。

        传送符落在婴儿的身上，眨眼间，小婴儿就不见了。

        每一朵彼岸花都垂着头，轻声地哭泣着。

        红娘走在黄泉路上，几步就摔一个大跟头，鬼使见到了她，一溜烟地跑去给黑白无常报信。

        黑白无常赶到奈何桥的时候，红娘正站在奈何桥的围栏上。

        白无常道：“小弦，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黑无常怒道：“谁杀了你？”

        小弦哭得伤心：“我差点杀死我的孩子……”

        白无常道：“快下来，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

        小弦哭道：“太痛苦了，我什么都不要记得。”

        白无常劝道：“你现在是死人，就算跳了忘川河，你也不会忘记任何事的，除非喝碗孟婆汤，不过你现在三魂七魄不全，又不能转世……”

        小弦绝望道：“转世做什么？再经历一次痛苦吗？”

        白无常道：“不转世也别跳进忘川河里遭罪呀，听话，快下来，谁伤了你的心，咱找他讨回来就是了。”

        黑无常道：“就是。”

        小弦使劲摇了摇头：“郎君负了我，女儿差点被我掐死，她还活着吗？被人救了，还是一个人躺在地上哭呢？”

        她恨自己背叛了师父，恨自己轻信了一个男人的誓言，被甜言蜜语骗上了床，她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又肮脏无比。

        “我若在这忘川河里守上千年，会不会修来我与师父的半世情缘？师父若是知道我嫁过人，会不会嫌弃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小弦笑得凄苦，笑得悲凉。

        “再见了。”

        她纵身一跃，跳入了忘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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