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眼万年

灵芊儿还在不停地挣扎。

        黑蝉道：“手臂都渗出血来了，你听话点，别再动了。”

        灵芊儿又气又恼：“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自己躲到鬼界去？”

        黑蝉道：“不然呢？你想怎样，给你师父陪葬？”

        陪葬？师父打算战死吗？

        “那大家就一起去鬼界……”

        “躲避”二字灵芊儿没有说，因为她听到了一阵琴音，声音极小，但她可以确定，是琴音没错。

        灵芊儿道：“你听！”

        黑蝉轻微地摇头，什么也没听到啊。

        灵芊儿忙道：“快把这符咒撕了，琴声，我听到琴声了，有人在这附近弹奏，没准就是这曲子让妖尸失控的，咱们找到这个人，杀了他，这危机就解了。”

        黑蝉有些迟疑，灵芊儿用脑袋撞了他一下，气道：“快啊，这人可能是女罗。”

        黑蝉一听这话，各种疑问再次浮上心头，他迅速撕下符咒，顺着灵芊儿指的方向飞去。

        “这边……停……下去下去。”

        两人稳稳落在了一个光秃秃的山顶上，四周空旷，视野极好，抬头就能看到远处打斗的兵将们。

        黑蝉顿在原地，尽管听灵芊儿说女罗叛变了，但当他亲眼见到，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他轻声道：“女罗！”

        琴音消失，女罗缓缓抬头。

        灵芊儿手持玉笛指着她，怒道：“我说什么来着。”

        黑蝉还是不敢相信，自从娶了女罗后，他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丈夫，而且他能深深地体会到，女罗是很爱他的，如今怎么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来？

        黑蝉问她：“我可曾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一滴泪从女罗眼中滑落，眼前的两人在她眼中，还真是郎才女貌，璧人一对。

        “夫君对我很好，可是，仅仅是好而已。”

        “所以你对我心生不满，就背叛了我，先是按兵不动，接着扰乱群尸，你希望妖王一败涂地，是吗？”

        女罗哭得伤心，捂着嘴抽噎道：“我没有背叛你，夫君，我只想让妖王败。”

        灵芊儿怒道：“这还不算背叛？黑蝉别听她狡辩，这曲谱是太叔瑥给你的吧？你跟他狼狈为奸，算计着自己的郎君，害我们伤亡惨重。”

        女罗气愤地喊道：“你们死活与我何干？”

        灵芊儿更加大声地喊道：“你个蠢货，这是太叔瑥的离间计你看不出来吗？若是天界胜了，太叔瑥还能让你们夫妻二人活着就是怪事了，典苍流必然会出兵帮他一统鬼界的。”

        女罗幡然醒悟，沉默半晌，低头道：“我只想着，你师父要是死了，夫君就不必再受他的摆布，而你也可以去找钟寒，夫君也……也不会时时念着你了。”

        灵芊儿不解道：“黑蝉念着我？他不是早就爱上你了吗？你现在说这些借口还有什么用，装可怜给谁看？”

        黑蝉缓步走到女罗跟前，女罗以为他是奔着自己来的，眼中充满了期待，结果黑蝉拿起古琴上的曲谱递给了灵芊儿。

        “你仔细看看，以前可有见过？”

        灵芊儿摇了摇头，这曲谱没有名字，只有一行小字：擒纵自如，俯首听命。

        灵芊儿道：“你弹奏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让它们攻击我师父吧？可是你的意念不够，现在妖尸失了控制，见人就杀，连小弦都控制不了几只，何况你了。”

        女罗满不在乎道：“正好让它们灭了天界和妖界，我夫君一统天下。”

        黑蝉垂下眼帘，轻叹道：“我要天下做什么？”

        他想要的只有眼前灵芊儿呀！

        女罗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夫君，女罗对你绝无二心。”

        黑蝉将她扶起，如实道来：“也许一开始，我是受了妖王的威逼，可后来……唉，其实早在一百年前，我无意间在灵山见到芊儿后，就将我的命心甘情愿地交到了妖王手上，为他扫平一切障碍，替他查明一切真相，包括他命我娶你。因为有妖王在，芊儿才能平安无事。那日在怨灵崖，若是我晚了一步，没能救起她，我定会随着她去冥府的，只盼能一起投胎，来世相见。”

        这大概是鬼王说过最甜的情话了吧！

        灵芊儿不再研究这曲谱，转头看向黑蝉。

        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了，黑蝉如释重负，冲她微微一笑，如同两人热恋的时候，这弥足珍贵的笑颜再一次对灵芊儿绽露。

        灵芊儿却不敢面对黑蝉了，她转过身去，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

        “早在一百年前……为了我才对师父唯命是从的吗？为了我，也可以娶一个你根本就不爱的女人吗？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宁可自己受着委屈也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恨你，我恨你黑蝉！”灵芊儿哭着责备道。

        “抱歉。”

        黑蝉还是那个黑蝉，原来她以为的从来都不是她以为的。一直以来怨恨的负心汉、薄情郎，始终都是那个在怨灵崖救了她，痴心不改的鬼王。

        女罗苦笑道：“我挚爱的郎君，心从来都不在我这里，从来没有爱过我半分。你竟然是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我做的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夫君啊，你可知当年奈何桥惊鸿一瞥，我便放下了手中的孟婆汤，就算永不为人，就算要在那忘川河里等上你千年，我也无怨无悔。因为那一眼便是万年。

        “可……你那日在三生石碑前，紧紧盯着的，竟是别人的姻缘。你的眉头不是为了我而皱，你的心口也不是为了我而疼。如今，你甚至连一句责备都没有，呵，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山顶的边缘。

        黑蝉本来就是嘴笨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女罗见他半天不说话，认命地点点头，转身就从山顶跳了下去。

        灵芊儿离得近，立刻冲下去救人。

        黑蝉连一声女罗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见灵芊儿抱着女罗飞了上来。

        灵芊儿抱怨道：“吃什么吃的这么胖，搭把手啊，我都抱不动了。”

        黑蝉忙将女罗接了过来，搂着她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女罗歪头不理他。

        灵芊儿哼道：“闯了这么大的祸就寻死觅活，两眼一闭烂摊子留给别人，你倒是省心。太叔瑥已经死了，以后还会出现第四个鬼王，第五个鬼王……黑蝉本就无心争权，你就不怕他以后吃亏啊？有你在身边辅佐，他才能在鬼界始终有一席之地。而且，你永远不会害他，这也是师父让他娶你的初衷。”

        女罗听完，哭得更伤心了。

        灵芊儿捂着耳朵道：“行了，别嚎了，影响我弹琴。”

        人已经坐在了古琴前，她将琴谱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深呼了口气，力争心无杂念，人琴合一。

        女罗停止了抽噎，静静地看着她。

        琴弦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灵芊儿的纤纤玉指下舞动着，同样的琴曲，竟出现了两种意境。

        黑蝉看向远处，妖尸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反而更加凶狠了。

        灵芊儿停止了弹奏，双手重重地拍在琴弦上，气道：“太难了，根本就没用，除非小弦人在这里。”

        山下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一群黄袍道士争先恐后地跑上了山，有的手里拿着铜铃，有的扛着符咒大旗。

        一行人见到两只鬼和一个妖，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家伙。

        灵芊儿抱着双臂往后一靠，挑眉道：“仙妖大战你们都敢来凑热闹，还真是嫌命长啊。”

        一老道走上前来，看了灵芊儿一会儿，问她：“你是……黄麟山的那个小丫头？”

        嗯？

        灵芊儿也歪头打量着他，忽然想了起来，偷跑出妖界那次，下了船就遇到的那个老道，这世界还真小。

        灵芊儿点头道：“是我，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众人一见他们认识，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家伙。

        老道忧心道：“人间到处是妖尸，见人就咬，各路神仙齐齐出动，也杀不死它们，后来，天忞寺有位高僧用血绘制了一种符咒，能暂时困住它们，我们便带着符咒来这里了。”

        灵芊儿倏地站了起来，上前抓着他衣襟问道：“你说人间都是妖尸？那东城附近呢？安全吗？”

        老道摇头道：“不知啊，不过听说，萧长友的弟子们已经匆忙赶回肃雍阁了，想必那里的妖尸不少。”

        福儿！

        灵芊儿从腰间抽出了白玉笛，没空研究这曲子了，能结束这一切的只有一个办法。

        她丢出了小银剑，黑蝉上前一步拉住了她，仿佛猜到了她要去做什么，还是咬牙问了一句：“难道，你要与这群妖尸……”

        灵芊儿难过地看着他，回道：“嗯！”

        “你会吗？等等，所以你和炎齐天在蚕月轩说的事，就是指共赴黄泉？”

        灵芊儿点点头。

        黑蝉想着各种阻拦她的理由，可是一个也没有，他明白，灵芊儿的女儿在人间，钟寒也在人间，她的恩师还在与妖尸战斗，她怎么可能抛下一切躲到鬼界去。

        黑蝉抓着灵芊儿的胳膊渐渐加重了力道，灵芊儿掰开他的手指，道：“女罗是你的发妻，好好对她。还有，汪临义，还他自由吧。还有……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你这是在跟我诀别吗？”黑蝉心如刀割。

        灵芊儿突然抱住了他，好像两人热恋时的拥抱一样。

        灵芊儿浑身颤了颤：“再见了，黑蝉！”

        黑蝉呆呆地望着灵芊儿远去的背影，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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