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荒山空庙肝肠寸断（一）

小道士们是一脸的惊愕，师父这是做什么？

        陀斧气得大吼一声，踏着黯芒剑飞速追了下去。

        灵芊儿恍惚间又看到了姚之锦和众天兵的身影……

        上方传来陀斧的呼喊声：“丫头！”

        灵芊儿心道：“前辈啊，你不赶紧跑，冲下来送死吗？”

        廖骞等人正为了他们的逃脱而恼怒不已，忽然见上方掉下来一个灵芊儿，还有在她上方追赶的陀斧。

        姚之锦马上命令道：“准备布阵，一个都别放过。”

        廖骞飞了上去，头也不回地喊道：“我去抓活的，灵芊儿死了可就没什么用了。”

        快飞到跟前时，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一脚踹了下去。

        钟寒张开双臂接住了灵芊儿。

        姚之锦道：“放箭。”

        赵判急道：“等下，灵芊儿要活捉。”

        弓箭手们看看这位将军，又瞧瞧那位将军，几次将弓支了起来，又放下了。

        姚之锦不满道：“抓不了活的就算，怎么能第二次放走他们？”

        赵判和廖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总不能说天帝命他们抓灵芊儿回去，再逼她交出凌云扇吧。

        钟寒心中就算有再多的怒气，也只能忍了，他怀里的灵芊儿已经双目紧闭，没了意识，此时不是恋战的时候。

        莫离和凌纤荷飞到静慧身边，钟寒也飞了过去，趁着三位将军争论之时，往下丢出了数十道烈火符，未等热浪袭来，就带着这群人消失不见了。

        荒山破庙中，钟寒拾了很多干柴，生起了火，他给灵芊儿胸口涂了药，又给她身上盖了一件狐裘。

        凌纤荷梨花带雨道：“师父，我想留下来救你，可是我和莫离哥哥没有妖力，灵姑娘说我们是累赘，我们只能先回千琼观了。”

        静慧呆呆地望着燃烧的火堆，无心回话。

        陀斧放下灵芊儿的手腕，表情凝重，看向钟寒，正想问他什么，却被莫离打断了。

        莫离持剑对准陀斧，一脸怒气道：“你在人间四处抓妖，很多妖因为你失去了进灵山的机会。”

        陀斧冷笑道：“那又如何，还不是我将她们救出来的，我很好奇啊道长，你为什么要杀灵芊儿？”

        钟寒愣了：“你说什么？是她伤了芊儿？”

        陀斧强压着火气说道：“我都带着她们冲出了十方结界，她准备拿传送符的时候，被这老女人偷袭了。”

        血泣出鞘，离静慧脖颈不到半寸时被莫离的宝剑挡住了，静慧也不躲，仍旧呆呆地盯着火堆。

        莫离劝道：“你冷静点，别听那个蛤蟆胡说，道长怎么会？”

        凌纤荷也附和道：“我师父怎么会？”接着问其他人，“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道士们看看彼此，低头不语。

        凌纤荷生气了：“快说话你们，不是师父对不对？”

        静慧平静道：“是我，是我要杀她。”

        钟寒起了杀心：“你承认就好，我也不想跟你废话，受死吧。”

        凌纤荷挡在静慧身前，狠瞪着钟寒：“要想杀我师父，你就先杀了我。”

        钟寒此时恨不得将其余几个小道士一起宰了。

        “我才不在乎多死你一个，敢动我的女人，我屠了你的千琼观都不为过。”

        莫离冷眼道：“你的女人？”

        莫离心中涌出了一万个不可能，即便不是子舒，也应该是沈熙沅啊，你？又算什么？

        “钟……寒……”灵芊儿转头，看到明亮的火堆旁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银发男子，还以为是在做梦。

        钟寒见她醒了，暂时收了剑，走过去俯身道：“你醒了，怎么就把我一个人扔客栈了？”

        不是梦，钟寒竟然找来了。

        “疼……”

        钟寒心疼死了，握着灵芊儿的手哄道：“忍一忍，等会儿我给你烤山鸡吃。”

        钟寒没打算放过她们，转头怒视着静慧，凌纤荷忙张开双臂挡在她师父身前。

        静慧用一种厌恶的语气说道：“她手中有凌云扇，又会万花曲，如今没有闻人箛管教，若她离经叛道，做出危害三界的事来……”

        陀斧哼道：“这丫头不管是面对我，还是面对天兵，都没有过丢下你们的念头，先不说离经叛道，就说这恩将仇报，你还真是胜过她百倍。”

        陀斧说完就推开庙门走了出去。

        莫离走了过来，看着灵芊儿，关心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仅凭着凌云扇和万花曲就要痛下杀手了……

        灵芊儿冷冷道：“你们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莫离道：“师妹，道长她只是一时糊涂。”

        这个时候还帮着她说话，就因为她是那个野妖的师父吗？

        灵芊儿头一扭：“你也走吧。”

        莫离轻声问她：“你不跟我回妖界吗？”

        灵芊儿苦笑：“时过境迁，人事已非，师哥保重。”

        莫离见她眉间透着嗔怒、眼里透着冷漠，昔日的情分怕是早就所剩无几了，如今能来救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静慧等人已经起身，凌纤荷见莫离不动，就过来拽他，并对灵芊儿说道：“不管怎样，多谢你救了我们。”

        钟寒不肯放她们走，灵芊儿拽着他的衣角不松手。钟寒怕扯开她的伤口，只得作罢。

        他们走后，灵芊儿问他：“你怎么找到千窟洞的？”

        钟寒坐在她身边，抱着双臂说道：“我醒来见不到你人，就幻出一个分身，去千琼观等消息，本尊四处找你。后来，在千琼观先等到了莫离，好在他们还记得千窟洞的大概位置，我们三个就直奔你去了。”

        灵芊儿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钟寒拿出一颗丹药，准备给灵芊儿吃。

        陀斧推门而入，手里拎着几只收拾干净的野鸡，闻到这丹药的味道，皱眉道：“你怎么给她吃这个？”

        钟寒不解道：“怎么了？”

        陀斧将野鸡插在火堆前，道：“这么重的麝香味。”

        钟寒还是没明白：“麝香怎么了？”

        陀斧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深思半晌，钟寒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时却难以接受。

        钟寒质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来西北之前就知道？所以你才会抗拒我，还与我讨论起孩子来了？”

        灵芊儿转头不理他。

        钟寒气道：“这事儿怎么能瞒着我？你把我丢到客栈，自己来救人，然后呢？再也不见我了？就因为这个孽种？”

        灵芊儿听到“孽种”二字，转过头来。

        “孽种？你说我们的孩子是孽种？”

        “不是孽种是什么？半妖不祥你不知道吗？”

        灵芊儿吃力地坐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钟寒都说了什么，孽种？不祥？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个孽种，也是个不祥，你干嘛要留我在身边？”

        “为了凌云扇啊！”

        灵芊儿指着破庙门口道：“滚！”

        钟寒起身坐到陀斧身边，翻转着野鸡。

        庙里静悄悄的，只有从火堆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一阵沉默后，钟寒命令道：“这个孩子不准留。”

        他果真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来。

        灵芊儿捂着小腹说道：“这也是你的孩子。”

        “我宁可不要。”

        “那你也别要我了。”

        钟寒觉得她有些不讲道理了，耐心说道：“芊儿，我没说不要你，孩子是孩子，你是你，别跟我混为一谈。”

        灵芊儿不明白，母子本为一体，怎么在他眼里就能分得这么清？

        “孩子是我的，我不会放弃他的，我们不会连累你，我会走的。”

        “走去哪儿？嗜血妖珠会引来天兵，到时候你能保护自己还是能护得住这个孽种？”

        灵芊儿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的孩子不是孽种，我都说了不会连累你半分，你管我……”

        钟寒冲过来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我是怕你连累我吗？我死了无所谓，我是怕你被这个半妖害死，就像你当年害死红娘一样。”

        这句话对于灵芊儿来说犹如万箭穿心，她仿佛看到红娘抱着婴儿，正哀怨地看着她。

        “我也不想害死我娘，可我能选择吗？若是能选，我宁愿不要来到这世上，换我娘一世平安。”灵芊儿捂着脸难过道。

        “也许你的孩子也是这么想的。”

        “我不管他怎么想，我不能放弃他，哪怕用我的命来换。”

        钟寒叹了口气，道：“以我一已之力如何对付得了千万天兵？女人产子，等于一脚先踏入了阎罗殿，就算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不能保证你生产的时候不出意外，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去冒险，更不能失去你。”

        “说来说去，你就是怕死。”

        “我……怕死？我为了你死上千万次也甘愿……我……”

        “你不用怕，我刚才说了，我会走的。”

        “你……”钟寒气得都要拔剑了。

        陀斧阻拦道：“要不要吃点东西？吃饱了再接着吵。”

        钟寒怒道：“还有脸吃东西？饿死她算了。”

        陀斧将烤鸡递了过来，道：“她怀着孩子，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能这样吼她。”

        灵芊儿垂着头，不肯接烤鸡。

        陀斧劝道：“你不想吃，但孩子会饿的。”

        灵芊儿这才接过烤鸡啃了起来，钟寒要给她擦嘴，灵芊儿还在生他的气，歪头躲他。

        半夜，灵芊儿沉沉睡去，钟寒给她盖好狐裘，自己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陀斧起身告别，临走前交给钟寒一个盒子：“这是她给我的丹药，我如今功成，也算是托她的福，这些还给她，还有……”又拿出一道符咒给他，“这个符咒，是初代妖王绘制的，比普通的防护咒强百倍。原是用来防典苍流的，如今也用不上了，送你们了。不过你记住，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就尽快处理，不然等到月份大了，即便处理了，这胎儿也会幻成恶灵终日扰她安宁。”

        钟寒道了谢，关好庙门，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睁眼坐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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