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亡城里的妖魔鬼怪（二）

“我赌一两银子阿生赢。”

        “我赌小石头赢。”

        “来来来……这边下注。”

        钟寒摇了摇头，牵着灵芊儿的手朝另一条街道走去。

        一酒馆前摆放着好几个半人高的大酒坛，店小二肩上搭着一条雪白毛巾，热情地招呼钟寒：“城主不和姑娘进来坐坐？”

        钟寒摆摆手，店小二便不敢打扰了。

        一个阿婆拿着一盒香粉朝他二人走来。

        “姑娘拿去用吧。”

        灵芊儿接过来闻了闻，下等货。无奈，对方盛情难却，钟寒一把抢过来说道：“我先替你收着。”

        灵芊儿给了阿婆一个金元宝，阿婆乐呵呵地走了。

        钟寒道：“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是个小财主。”

        灵芊儿道：“我也不知道这百宝袋里到底有多少财宝，小钱袋可能有几千个吧，玉石夜明珠什么的，多得数不过来，都是师父收集的。金子的话，有一座山那么多。”

        她张开双臂，给钟寒比划着山的形状。

        钟寒眯起了眼睛。

        灵芊儿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哼道：“凌云扇就不给你。”

        说完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出了三条街，才喘着气回头看，钟寒没有追来。

        “姑娘。”

        一位穿青衣的俏丽姑娘悄然站在灵芊儿身旁，笑得十分甜美。

        “姑娘，进来喝杯茶吧？”她指了指她身后的茶楼。

        灵芊儿心道：“这么漂亮，是妖还是鬼？”

        “我可不喜欢喝苦茶。”

        “知道了，这边请。”

        她将灵芊儿带到靠近窗户的桌子旁歇息，这里有两个道士在安静地下棋，还有几位少年书生在讨论着诗词歌赋。

        窗外小湖碧波荡漾，青蛙在荷叶间来回跳跃，激起了层层涟漪……

        小湖上架着一座拱桥，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湖边坐着几对情侣，时而深情对望，时而掩面而笑，灵芊儿也跟着他们一起傻笑起来。

        一阵凉爽的风吹过，灵芊儿觉得惬意极了，心道：“什么亡城嘛？这起码有半个瑾陵城大了，还这般繁华。钟寒说他们都不是人，那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又为什么隐居在此？”

        两名少女将整套茶具轻轻放在了灵芊儿面前。

        “这是要亲手给我泡茶啊。”灵芊儿来了兴趣，也无心观看湖岸的风景了。

        少女点燃了小火炉，上面坐着一个小瓷盆，里面装满了清泉水。

        另一个少女轻轻抚琴，琴音细软悠长，接着顿挫有力，步步直上……

        灵芊儿闭目倾听，仿佛看到一少女脚踩着一架高耸入云的梯子，正艰难地往上爬，她心志坚定，撇弃一切也要步入云端去见她想见的人。

        少女穿过云层，看着眼前的一切，默默流下了眼泪，她放开了手，从高空跌落。

        琴音浓烈且悲凄起来，少女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如梦初醒……

        灵芊儿拍手赞道：“好一曲相思离苦。”

        一书生道：“未涉情深处，不知离愁苦。”

        另一书生道：“一拨一弄琴弦断，一颦一笑皆痴念。”

        瓷盆里的水沸腾了，青衣姑娘将所有茶具烫了一遍，又拿起一个略深的木勺子在瓷盆里舀了一勺子沸水，轻轻晃了晃，等水的温度下降一些，就全部倒进了茶壶里，灵芊儿闻到了一股清甜的花果香。

        青衣姑娘道：“想不到姑娘还精通乐理，她叫红豆，琴技高超，如今遇到姑娘，怕是土丘见高山了吧。”

        她递给灵芊儿一个茶杯，茶杯是温的，灵芊儿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丝丝甜味闯入口鼻。

        青衣姑娘双手托住茶壶，琥珀色的茶水徐徐流出。

        灵芊儿抿了一口，芬芳甘甜，第二口，如香蜜般柔滑，滋润着心肺。

        茶楼中的人闻到了茶香，纷纷往青衣姑娘身边凑。

        青衣姑娘在他们开口前阻拦道：“打住，这壶茶可是特意为这位姑娘泡的。”

        道士不满了：“箐娥怎么这般小气，让人闻着茶香而不能饮，实属作恶。”

        箐娥捂嘴笑道：“作恶？这可是上等红茶，你们若是想喝也可以，五十两银子一壶。”

        “区区一壶茶要五十两银子？”

        “你怎么不直接抢钱去？”

        “明摆着讹人。”

        箐娥也不理他们，又小心翼翼地给灵芊儿的茶杯续了八分满。

        灵芊儿随手扔给了箐娥一个钱袋，里面装满了金叶子，箐娥只取出了一片，剩下的双手递还，接着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

        道士一边品着茶，一边啧啧称赞，书生们早已忘记了这世上还有这样清甜的好茶了。

        最穷是书生，最无用的也是书生，少年们忆起往事，惙惙忧伤起来。

        灵芊儿问红豆：“你的琴我可否看看？”

        红豆双手奉上。

        箐娥也给她们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今天姑娘请客，你们都有口福了。”

        少女低头谢过。

        灵芊儿抚摸着古琴，闻着茶香，闭目凝眉，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

        茶楼里的人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家正坐在高山悬崖上，周围是层层云海。

        远处金光突现，所有云彩都被染成了金色，琴音袅袅，仙鹤高鸣，云雾弥漫，祥云瑞彩。

        置身其中，几人早已将悲恸过往抛之脑后。

        琴音戛然而止，众人缓过了神，这里仍是茶楼。

        灵芊儿身边多了一个人，来人正拿着她的茶杯抿着。

        灵芊儿伸手去抢，钟寒举高手臂，灵芊儿够不到，哼道：“我可是付过钱了，没打算请你喝。”

        钟寒冷眼道：“你收她钱了？”

        箐娥和两名少女慌忙下跪。

        “我给姑娘泡的是上等红茶，是请姑娘品尝的，这些人闻到了茶香，也想分一杯，姑娘付了他们的茶钱。”

        钟寒放下茶杯，道：“都别拘着了。”

        众人松了口气，道士和书生各归各位。

        灵芊儿将古琴还给了红豆。

        钟寒道：“怎么不弹了？我喜欢听你弹。”

        灵芊儿歪头道：“听得懂吗你？”

        后又想起，钟寒既然能让狼尸消失，说明他也是懂音律的，又将古琴拿回，问他：“想听什么曲子。”

        钟寒道：“随便，你擅长的。”

        灵芊儿撇撇嘴：“哪有我不擅长的。”

        一曲欢快的琴音响起，钟寒仿佛看到林间一少女骑着红狼越过溪水，追逐着小鹿，她身后跟着一只灰狼，跳起来扑向蝴蝶……

        曲终，灵芊儿的脸上还挂着微笑，她将琴还给了红豆。

        “喝你一壶茶，听我两首曲，你不亏。”

        箐娥点头称是。

        灵芊儿出了茶楼，就往回走，钟寒道：“不逛了？”

        “嗯。”

        “累了？”

        “感觉有些不太好，也说不上哪儿不对，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

        “大多是无家可归的野鬼野妖，有的妖不能去妖界，也不想在人间受苦，就来这里避难，还有些人为了躲避仇家……”

        “还有人啊？那你为什么收留他们？”

        “有的看着可怜，有的能为我办事，有的是来报恩的。那几个书生，写了篇诗词就被皇帝问责，他们捧着自己的脑袋哭得凄惨，被我看到，我就问他们愿不愿意来亡城，他们不想转世投胎，就跟我来了。”

        “他们都像人一样生活。”

        “嗯，生前是厨子，就摆起了面摊，生前是乞丐，到了这里也一样乞讨，茶楼的箐娥，生前就是茶妓，卖艺不卖身，结果被城中的恶霸看上，非要娶回来做妾，没等娶进家门她就被正室毒死了，正室还请了道士，让她魂飞魄散，后来被我救了，她想跟着我，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灵芊儿调侃道：“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这么懂得怜香惜玉，那怎么不带她去霜颢阁呢？”

        钟寒瞪了她一眼，接着伸手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心道：“我的女人才能进霜颢阁，你是真不明白我的心吗？”

        灵芊儿捂着脑门问他：“那你呢？为什么来这里？”

        二人已经走到了逍遥观的门口，钟寒驻足不前，望向逍遥观，忆起了往事。

        “几百年前，我身受重伤逃至此地，虽然知道这里怨气极重，但是为了躲避追杀，我还是冒险闯了进来，追杀我的人都被这里的怨气杀死了，我反倒没事，还有一股温暖的妖力包裹着我，后来，我的伤好了，就将这里当成了我的家。”

        灵芊儿也看向逍遥观，猜测道：“那就是我娘的怨气杀了追杀你的人，她不仅没杀你，还允许你留在这里，为什么？”

        钟寒道：“可能……因为追杀我的人，是神仙吧。”

        “天界的人逼死了娘，娘有恨他们的理由，可是钟寒明明是仙，为什么天界的人还要杀他呢？”灵芊儿心道。

        “你……”

        “行了，你今天问得够多了。”

        灵芊儿不满意地撇撇嘴，钟寒忍不住一笑，牵起她的手往霜颢阁走去。

        灵芊儿忽然停住了脚步，问他：“你说，我娘的怨气至今没有消散，是不是说明，她的魂还在这里？”

        钟寒不知该如何回答。

        灵芊儿拿出小玉笛，吹奏了一曲“问”，过了片刻，没有任何亡灵出现，灵芊儿很是失落。

        钟寒安慰道：“长眠于此也不是坏事，很多亡灵并不愿意苏醒。”

        灵芊儿难过道：“难道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想见吗？”

        这时，郎中背着竹筐慢悠悠地从后山走了下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株彼岸花。

        他来到他们二人身前说道：“姑娘，你体内的毒是因为当初吸入过多的毒气所致，再加上你娘的怨念也一并进了你的体内，这才结成了这难以捉摸又致命的隐毒。这些彼岸花也是由这怨气所结，有了它们，相信我很快就能从中找出制作解药的方法来。”

        钟寒很激动，虽然灵芊儿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但是若能彻底根治此毒，也算了了他一桩心事。

        灵芊儿见他这兴奋的样子，也没忍心给他泼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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