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我想和你做结伴南飞的大雁

一孩童问他们：“什么是私奔？”

        灵芊儿脸都红了，解释道：“不是，我大哥脑子不大好使。”

        钟寒一把牵过她的手，举起来给她们看：“我们二人私奔到此，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钟寒随后拿出一块银子。

        村妇们围了过来，互相争抢着，钟寒将银子扔给了一个又黑又壮的村妇。

        这村妇的家很是寒酸，烂泥掺着枯草围成的矮墙圈着一个大院子和两间摇摇欲坠的破房子，枯草的半截露在外面，被风吹得来回摇晃。

        一张吃饭用的矮桌子放在院子中间，外加几个破木凳，还有几个木架子上挂满了鱼干，又腥又臭。

        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倒显得很干净。

        村妇笑呵呵道：“别介意，我家是朴素了点，但是地方够大，我们一家住这屋，那屋我收拾收拾，给你们小两口住。”

        灵芊儿忙道：“我们不是……”

        钟寒道：“多谢多谢。”

        灵芊儿斜眼瞪着他，钟寒装作看不见。

        到了晚上，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渔夫提着满满两篓鱼虾回来了，村妇忙跑过去迎接，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跟在村妇身后，蹦蹦跳跳地叫着爹。

        灵芊儿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家四口，头也没回地问钟寒：“你干嘛非说我们是夫妻？”

        钟寒躺在地板上，双手枕着头，看着上头的残破屋顶说道：“那怎么说？谁知道沈熙沅有没有派人到处找你，说是出逃的小夫妻，不会惹人怀疑。”

        灵芊儿又问他：“那为什么是这里？”

        钟寒道：“没有为什么，我随手抓到了写着渔村的这张传送符，你若是不喜欢这里，还有西海孤岛，塞北梅庄，都是比较隐蔽的地方。”

        灵芊儿也抬头看向屋顶，担忧道：“这要是下雨，怕是会漏。”

        钟寒笑道：“没事，今晚没有雨。”

        村妇轻轻敲门：“出来吃饭吧，我们这地方，别的不多，就是鱼虾多，还新鲜。”

        院子里的桌子上放着七八个大盘子，上面堆满了煮熟的螃蟹、红虾、大海螺还有油炸的小鱼，盘子也是缺边破角，没一个好的。

        这些东西在渔民的眼中可能是再平常不过了，不过在灵芊儿的眼中，那可就是饕餮盛宴啊。

        灵芊儿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以前都是黑蝉偷偷潜入妖界，拿着新鲜的虾蟹来给她吃，自从师父出事以后，真的是很久都没见过这些美食了。

        两个小孩子吃得吧唧吧唧的，皮肤黝黑的渔夫闷头吃，也不说话，村妇笑呵呵地招呼他俩。

        “别客气，这些都是刚抓的，新鲜得很。”

        灵芊儿也不客气，抓过一只大红虾剥了壳就整个塞进了嘴里，还没等咽下去就伸手抓螃蟹。

        村妇笑道：“我还以为收了公子的银子，只拿出这些招待怕是亏了你们，姑娘喜欢就好。”

        钟寒心里笑道：“原来你喜欢这口。”接着挽起了袖子，给她剥红虾的壳。

        灵芊儿从腰间的香囊中拿出了两坛酒，一坛递给了渔夫，渔夫道：“多谢！”

        村妇道：“姑娘别见怪，我家男人只知道打鱼，人闷得很。”

        女娃娃手里拿着虾，目不转睛地盯着钟寒……

        村妇奇怪地问她：“你瞧啥呢？”

        女娃娃道：“他的头发是白色的，老爷爷的头发也是白色的。”

        钟寒纠正道：“这是银，可不是白。”

        女娃娃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说道：“你真好看。娘，可不可以让大哥哥留在咱们家，我天天看他。”

        钟寒将虾肉放在灵芊儿碗里，俯身道：“怕是要伤姑娘的心了，在下已有心上人，此生非她不娶。”

        灵芊儿被这句话逗笑了。

        钟寒莞尔道：“终于有点笑模样了。”

        一家四口吃完了，灵芊儿还在慢悠悠地饮酒，村妇让他们慢慢吃，吃完就放这儿，她回头收拾，之后就识趣地领着两个孩子和男人回屋了。

        四周静谧，海风又腥又咸……

        钟寒见灵芊儿吃得差不多了，擦了擦手，问她：“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些？黑蝉亲手给你做过？”

        怎么突然提起那个负心汉了？

        钟寒道：“我只是好奇，上次在荣国，他好像挺在意你的，恰巧我知道，黑蝉在南海有个地盘，不为人知。”

        灵芊儿道：“不为人知，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钟寒饮尽了一杯酒，说道：“我又不是人。”

        灵芊儿知道钟寒是仙，可是他从来都不提他的过去，她也不好多问。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钟寒似乎很感兴趣，眼睛都亮了，凑过来问她：“什么样的过去？”

        灵芊儿见他这副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斟酌了一番，该从何说起呢？

        “与他结缘，是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次隐毒发作后，我心情很不好，想一死了之，就跳了妖界的怨灵崖，结果没死成，被他救了。”

        钟寒当即甩出了一句：“没出息。”

        灵芊儿用手指敲着螃蟹壳。

        钟寒见她不说了，又问：“然后呢？你就以身相许了？”

        灵芊儿忆起当时，还真是段甜蜜的日子啊，她脸上带着恋爱中的女孩子才有的欢愉，莞尔道：“嗯，算是两情相悦，那时候，他经常来妖界看我，还带着新鲜的鱼虾来给我吃，我们偷偷见面，情定三生。为了能和他在一起，我连命都能舍弃了，就想做个小鬼，与他同途同归。”

        钟寒一脸的酸相，在心里骂了黑蝉一万遍。

        灵芊儿的眼眸接着黯淡下来，叹道：“可惜，他为了稳固自己在鬼界的地位，娶了女罗，还亲自递给我喜帖……我就这样被抛弃了。”

        钟寒问她：“你还恨他吗？”

        灵芊儿道：“不恨也不爱，只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哪怕他说周不死能医我的毒，我也不想跟他去鬼界看他们夫妻俩卿卿我我。”

        钟寒道：“那你还是没放下。”

        灵芊儿倔强地否认：“我没有。”

        钟寒道：“嘴硬。唉，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从一而终的，利益面前，生死面前，不离不弃，是多么的可望而不可及啊。”

        灵芊儿反复琢磨着钟寒的话，利益面前，生死面前，人都会变，黑蝉会，一痴道长会，钟寒说不定也会。

        誓言这东西，当句玩笑，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

        钟寒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不会变，说过的话一定作数。”

        钟寒能猜出灵芊儿在想什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很好奇，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捂着脑门问他：“你是不是在我肚子里放了一只蛊虫？”

        钟寒笑道：“傻丫头，看你的脸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灵芊儿哼道：“一定作数？也不知道是哪个混小子说的，自己改主意了，不仅不带我去鬼界，还把我赶到那个破房子里去了。”

        钟寒啧道：“臭丫头没完了，你要记一辈子仇吗？当时我不是正在气头上吗？气消了自然就去找你了，再说了，你这不也自己跑出来了，能耐的你！”

        灵芊儿好奇地问他：“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离国的？”

        钟寒道：“你跑出亡城，自然是奔着黄泉路去的，黄泉路寻不到你，我就在鬼界四处找你，后来我的探子来报，说有个姑娘跟太叔瑥交过手，接着太叔瑥就派鬼兵去了离国京都，我猜你一定去了那里，就在瑾陵城里到处找你，最后才在青楼发现了你的妖气。”

        “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应该在你的香囊里放一张追踪符。”

        “干嘛拿我当犯人一样守着，我以后不乱跑就是了。”

        忽然，一阵海风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四周暗了下来。

        灵芊儿紧张地抓着钟寒的衣袖，钟寒搂着她的腰，一挥手就将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燃了。

        烛光渐亮，灵芊儿见自己在钟寒怀里，马上不自然起来，甩开他的胳膊坐正了。

        钟寒逗她：“娘子，你总是这样难为情可怎么好？”

        灵芊儿斜眼瞪他，钟寒噗嗤一笑，一手支颐暧昧地瞧着她。

        他的一头银发被月光映得莹莹发亮，目光中是一片柔和，每一次眨眼似乎都在向灵芊儿传递着爱意。

        灵芊儿转头不看他，余光却又拼命地往他脸上跑。

        “芊儿！”

        这一本正经的声音……

        灵芊儿转过头来。

        “黑夜其实并不可怕，真正的恐惧，是恐惧本身。有我在你身边，我希望你不再害怕黑暗，我想成为你心里的光，你活下去的勇气与意义。”

        钟寒手一挥熄灭了上方的蜡烛，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凡人的一生又苦又短，咱们的一生是又苦又长，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就像结伴南飞的大雁一样，相互鼓励，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眼前是他模糊不清的轮廓，唯有那丝丝银发格外清晰。

        “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我能信你吗？”灵芊儿心中充满了疑问，还有对未来的恐惧，不知道是该先问，还是先答。

        沉默半晌，感觉对面的男人靠近了些，灵芊儿没有躲。

        耳边传来细细丝语：“你不用疑惑，也不用害怕未来，我不在你身边，就必在前方等你，你只需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我！”

        灵芊儿感觉对方的呼吸从她耳边慢慢移到了唇边……

        “哎呦，这灯笼也确实该换了，包不严实，一点风丝就能给它吹灭了，你们等等，我去拿蜡烛来给它重新点上，这黑灯瞎火的可怎么吃饭。”村妇嚷嚷道。

        灵芊儿感觉对面的男人退到了原来的位置，还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灵芊儿莞尔道：“不用了大婶，我吃完了。”

        她匆忙回到了小屋里，留钟寒一人在黑暗的院子里吹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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