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灵芊儿的身世之谜

黄泉路走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忘川河，河面时而血浪滚滚，时而水平如镜。

        河上有一座桥，灵芊儿知道，这是奈何桥，刚刚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男女老少正排着队等着喝孟婆汤。

        灵芊儿走到桥头的石碑前，仰头观看，这石碑很高，上面刻满了名字，闪着光旋转着。

        钟寒道：“三生石，刻着世人的姻缘。”

        灵芊儿浅浅一笑：“骗人的。”

        钟寒道：“我也不信这个，遇到心爱的人就要努力去追，而不是相信这块大石头。”

        他瞥了一眼灵芊儿，她呆呆地望着三生石，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

        灵芊儿忽然听到了低沉凄厉的呜咽声，钟寒搂住她肩膀，指了指忘川河，道：“河里面的亡魂很多，大都是不能投胎转世的，也有为了心爱之人守望千年的。”

        灵芊儿问道：“不是说喝了忘川水就能忘记一切吗？那还怎么守望心爱的人？”

        钟寒道：“活人喝了忘川水才会忘情，痴情鬼不肯喝孟婆汤，宁愿在这里等上千年。你看这些往返在奈何桥上的鬼使，他们可曾在意这些亡魂了吗？”

        灵芊儿不明白钟寒的意思。

        钟寒垂着眼帘看着她，说道：“鬼的样子可憎可怖，不管他有多可怜，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但那天界的小仙仆呢，眼含泪花，就会有一群仙使上前来安慰，哪怕她是因为偷了东西而被责骂了。

        “世人的眼中，鬼就是腌臜的，漂亮可爱的仙仆就是纯洁的。不过，鬼也会投胎转世，再次为人，得道成仙，仙仆也会屡教不改，除去仙籍，坠落凡间。”

        灵芊儿俯身摘了一朵彼岸花，轻轻扫了一下钟寒的脸，道：“你说了半天就是想告诉我，世人会被一个人的外表迷惑，近美恶丑。”

        “嗯，还有呢？”

        “还有……就算面对世人的恶意、诽谤，也要自强不息，不忘初心，别真的成为他们口中的那种人。”

        钟寒微微一笑，这丫头聪慧，一点就通。

        “人活在世，要多疼疼自己，凡事无愧于心就行了，怎么舒坦怎么活，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哎呀，你把我像囚犯一样关在亡城，这也叫无愧于心？”

        钟寒伸手狠戳了一下灵芊儿的额头：“哪个囚犯像你一样天天吃好的喝好的，还有专人伺候，我都快把你养成猪了。”

        “我……”

        这时，一个道士从忘川河里爬了出来。

        他用两手粗鲁地抹去了脸上的水珠，慢悠悠地往奈何桥走去。

        灵芊儿见到这道士，顿时吓呆了，揪着钟寒的衣袖指着那道士，结结巴巴道：“钟寒，一痴……一痴道长。”

        “啊？”

        道士走进了奈何桥上唯一的一间木屋中。

        钟寒抓着灵芊儿的手腕快步追了过去。

        木屋的门开着，钟寒站在门口礼貌地行了一礼：“婆婆。”

        孟婆眼前一亮，平日里来她这木屋的不是鬼使就是判官，如今见到这一对相貌出挑的年轻男女，心中不免欢喜。

        孟婆将二人迎了进来。

        钟寒问道：“婆婆，这位道长是谁呀？”

        孟婆道：“他啊，是个可怜人。”

        钟寒道：“能跟我们说说吗？”

        孟婆道:“他八百年前闯入这里，说是要找红娘，这整个鬼界都被他寻了个遍，他找不到人就说那姑娘可能跳了忘川河，不顾鬼使的阻拦就跳进河里寻人。唉，失忆后就被鬼使扔回了人间，可没过多久他又会接着来跳河。周旋几次后，鬼使都嫌烦，也就不管了，任他折腾。

        “长此以往，他变得越来越不正常，记忆时好时坏，人也是有时清醒有时痴傻，在他清醒的时候，我也问过他的过去，可他什么也不肯说。前几日，一个仙官来此，无意中撞见了他，说他很像一位已经去世多年的仙官的儿子，他已经将此事上报给天界了。莫非……你们就是他的家人？”

        “不是。”灵芊儿忙否认。

        “一痴道长竟然没死，那八百年前在逍遥观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和他……”灵芊儿马上停止了猜测，她实在不愿意和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扯上任何关系。

        孟婆给二人倒了两杯热茶，灵芊儿不敢喝，孟婆笑道：“这不是孟婆汤。”

        一痴道长把玩着手里的小木桩，如同三岁孩童一般，他忽然抬头看到了灵芊儿，便放下手中的木桩，捋了捋头发，缓步走了过来。

        灵芊儿紧紧抓着钟寒的袖口，一脸防备地盯着一痴道长。

        一痴道长风度翩翩地坐到他们对面，笑眯眯道：“姑娘生得这般俏丽，不如跟我回去做观主夫人如何？”

        灵芊儿鄙夷地看着他，问道：“你不要你妻子了吗？”

        一痴道长笑道：“在下孑然一身，姑娘跟了我，我保证对姑娘一心一意，同生共死。”

        灵芊儿猛地站起身，隔着桌子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钟寒都没来得及阻拦，五个指印就清晰地烙在了一痴道长的脸上。

        钟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灵芊儿怒道：“那红娘算什么？”

        一痴道长挨了这一巴掌，浑身哆嗦了下。

        “对，我要找红娘，我对不起她。”

        灵芊儿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杀了她，你亲手杀了她，一心一意，同生共死？你当初就是说着这些狗屁的誓言来骗她的吗？”

        一痴道长哭得凄惨：“我没杀她，我没杀她……是她杀了我爹、我师父，还有那些仙官道士……她最后还要杀我，幸亏我跑得快。”

        灵芊儿先是惊愕，接着伸手要抓他衣领，钟寒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芊儿，冷静。”

        怎么可能冷静？

        灵芊儿咬牙道：“你说过会与她一起死，最后连这个都没做到？跑了，你竟然跑了，你这个懦夫。”

        一痴道长哭得更凶：“我不跑还能怎么办？我……打算先杀了那个半妖……红娘中了……中了我一剑还能动，她突然翻身护住了孩子，我这一剑刺穿了她们的……手臂，接着……孩子哭声、红娘叫声、师父和爹的怒吼声，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你们别逼我了。”

        一痴道长的双眼布满了恐惧与绝望，昨日种种仿佛在他脑中一一重现。

        “红娘就跟疯了似的，她变成了一株彼岸花，从那死亡之花中散发出来的妖气有毒，所有人都被毒死了……呜呜呜，那半妖，还那么小，吸入这毒气也一定活不下去了。事情发展成这样，我能怎么办啊？数不清的彼岸花从地里钻了出来，它们追着我要杀我，我……我好害怕啊。”

        一痴道长一口气说完后，又安静下来。

        灵芊儿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是红娘杀了他们。

        她摸了摸上臂，心道：“师父说过，发现我的时候，手臂就有伤，而且那疤痕不管擦什么药都去不掉，我是红娘的女儿没错了。这隐毒，竟是当时吸入的毒气所致，我承受不起的恨、悲、怨，都是红娘的恨意与不甘……”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钟寒一手搂着她并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芊儿我在这儿。”

        一痴道长抽噎了下，耷拉着脑袋继续说道：“我后来听说，那地方成了鬼城，怨气极重，我悄悄回去找过她和孩子，可是除了一座空城和一片彼岸花，再无其他……我便来黄泉找她。”

        灵芊儿看着眼前人，只觉得恶心作呕，强迫自己问了下去：“你负了她，还找她做什么？”

        一痴道长突然不哭了，仰着脸，用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回道：“自然是娶她为妻，一生一世照顾她，同生共死。”

        灵芊儿听不下去了，起身走出了木屋，钟寒紧紧跟在她后面。

        望着平静的河水，灵芊儿问钟寒：“我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钟寒道：“也许是红娘临死前用传送符将你送了出去，给了你一线生机，幸而被闻人箛捡到你，并收养了你。”

        灵芊儿痛苦地捂着脸，手臂上的伤口好像重新裂开了似的，一跳一跳的疼。

        “娘跟我一起受的伤，娘用自己的命护住了我，原来我不是被人抛弃的孩子。”

        灵芊儿放下双手，强打起精神说道：“如果天界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婴儿，一定会来杀了我吧？”

        钟寒轻声道：“孟婆不会多言的。”

        灵芊儿指的不是这个，如果她继续和钟寒待在一处，那钟寒难免会受牵连。

        灵芊儿问他：“你还要我回亡城吗？你不怕吗？”

        钟寒明白她所指了：“要么给我凌云扇，要么跟我回去。”

        灵芊儿想了想，噘嘴回道：“不给！”

        钟寒噗嗤一笑，走回木屋，跟孟婆道了谢，交代了几句，就拉着灵芊儿往回走。

        两人离开后，一痴道长的眼眸又明亮了起来，他问孟婆：“婆婆，那个女孩子，为什么质问我关于红娘的事，她的眼睛，不，她的长相……”

        孟婆道：“也有几分像你呢。”

        一痴道长哭道：“难道是我女儿吗？她还活着。”

        钟寒和灵芊儿并肩走在黄泉路上，两侧的彼岸花争相摇曳，期盼着灵芊儿能停下来看看它们，灵芊儿不为所动，想着刚刚的所见所闻，内心无比煎熬。

        钟寒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扭头看她，知道她心里难受，担心又不敢轻易打扰，只能这样静静地陪着她。

        两人上空忽然出现了许多御剑飞行的道士，为首的琅珂剑在阴暗的上空发出的光芒极为耀眼。

        灵芊儿心里一颤，沈熙沅！

        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钟寒从身后一把抱住了，钟寒捂住了她的嘴，带着她闪到了彼岸花丛中，接着迅速开启了一个防护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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