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文豪野犬》一周目

欧洲当局的异能组织，钟塔侍从本部。

        所有人都盯着屏幕，上面正用大写的字标红着“警告”这两个字。从几分钟前开始，无数程序进入错乱，数据监测页面被一片乱码覆盖。三角形的红标统一集中在横滨的位置，人工合成的女声毫无情绪地播报着监测结果。

        “能量超负荷，监测显示横滨区域内产生特异点。”

        “特异点能量在10s后将超越预估峰值。”

        “警报，警报，特异点能量超负荷聚集。”

        “错误！错误警告！无法检测！能量持续上升！上升速度加快！”

        “预期方案a被推翻……预期方案b被推翻……预期方案无一具有可行性……进行逻辑重算，尝试校正当前算法……”

        “很遗憾地告诉您，录入数据并计算后可得，当前没有任何方案可以解决该项危机，地球被拯救的可能性约为00000001。”

        面对这样荒诞的结局，他们沉默着，好像说不出话来。

        然后能听见有人小声地骂：“该死。”

        这一声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有人在哭泣，神经质地走来走去，大骂这该死的人工智能是不是出现了错误。还有人趴在桌子上，像放弃自我一样不断地喝着水，像决定在世界末日前先把自己溺死……在这样的人群之中，沃尔斯通·克拉福特本人的反应不同寻常。

        ……怎么形容呢？

        她太镇定了。

        就站在屏幕面前的博士本人，脸上也被不断闪烁的警告光镀上了一层红色。但她就是站在那里，眯着眼睛，不闪也不避地打量着屏幕上的数据值。

        作为有着天才之名的少女，沃尔斯通·克拉福特在这里受到的重视是值得一提的。虽然她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古灵精怪，让别人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但毫无疑问，沃尔斯通本人的价值无与伦比。

        这个在旁人看来古怪的少女踮起脚尖，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代表横滨地区的位置上。

        她的目光中有着执着与期待，在那样闪闪发光的情绪下。沃尔斯通本人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祝愿。

        “别让我失望啊，季燕池。”

        那个两年前来到她的研究所，开诚布公和她讨论了许多事情，之后又陆陆续续依靠着书信进行着交流的人……如果是那个连她也要为她身上发生的奇迹所惊叹的女孩——

        一定可以做到的。

        无论是挽救这个危机，还是向这些家伙证明我们认为的思想——人类是无法被控制的，人造异能特异点的实验应该得到停止——你一定能做到这件事，就像你曾经无数次把我的思路推翻重构那样。

        我的朋友，你可要活着回来。

        ……

        季燕池步入了正在发酵酝酿着什么的魔兽吉格内里。

        黑暗裹挟住她，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季燕池调整着自己略微有所改变的呼吸，脸上却不见动容之色。

        很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像世界上所有负面情绪——确切地说，憎恨——的集合。然后这样的憎恨凝聚起了复仇的火焰，实质化的能量汇聚于一起，组成了“魔兽吉格”这一生物。

        她得知，荒霸吐本身并不只是对魔兽吉格的模仿，也是一种反思。

        从中原中也的指示式中就可以看出来。

        “汝、容许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觉醒。”

        容纳污浊，不要让■■苏醒，只是勉强对字面进行理解的话，大概是这个意思。

        被誉为神明的荒霸吐，是带着“容纳”的特质而诞生的。如果祂要展现出真正姿态，则必然是如人类形态一般的高度凝聚体。

        而作为恶魔的魔兽吉格，则完全是“释放”这一特质的体现。释放愤怒，释放憎恨，毁灭世界——所以才会是现在的姿态。

        庞大而宏伟的能量集合体。

        本来，如果按照原有的思路思考下去的话，那么没有她的存在，被魏尔伦杀死弟弟的n一定会唤醒魔兽吉格。

        最后大概会让荒霸吐与魔兽吉格战斗吧？就像擂钵街爆炸时那样，当时阻止了被释放出的荒霸吐的人，正是魏尔伦君。

        中也君和魏尔伦君，他们是相对又相似的存在。而为了守护这座城市，中也君势必会念出那个指示式，将自己进行初始化，并因此而无法得知自己究竟是否是人类——毕竟他是如此坚定，且深爱着横滨的人。

        但是开“门”会很痛。

        而且如果那样的话，中原中也一定会因为太宰治的安排而和他争吵，并因为自己背负着的他人的性命而感到悲伤……旗会的人的性命，村濑警官的性命，他都会无条件地背负在自己身上，并继续前行着。

        至于太宰治呢？会不会因为魏尔伦的事，而对“为什么要活下去”这件事感到更加迷茫？

        怎么想，都是现在的情况要更好。

        ……既然她的存在可以完美解决这些问题，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何况到现在已经足够了，她需要让有些人知道的东西已经清楚地摆在他们面前。相信世界上最顶尖的存在都已经开始关注着这里，并进而为“世界末日”这样的危机感到无力。

        就像游泳的人用手臂划开水面，让自己前进那样，季燕池很顺利地在引力波中前行着，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她想。就在刚刚，她所寻找的东西也大概是有一点头绪了。

        季燕池本身也是具有特质的。

        非要形容概括的话，或许她是“平静”，另一种角度上的慈悲。她觉得这一特质很具有神性感，其拥有者不会愤怒，不会喜悦，没有感情，只是注视着。

        “平静”能够安抚其他人的灵魂。

        除此之外，要不要做些什么，这种事情并不是凭借自己的本心来进行决定，反而完全取决于事件所造成的影响程度。“平静”是绝对的理性化，用数值来衡量一切的结果，完全与人类背道而驰。

        但是很明显，她现在在情感的天平上已经有所偏颇，这才能让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

        “想要你寻求到能够改变……（被消音）的方法。”

        这是她进入“这里”的原因，因为承诺才产生的目的，也是她马上要抛之脑后的借口——她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遵从本心，把拆了她家的魏尔伦好好痛扁一顿。

        万籁阒寂的黑暗之中，萦绕在季燕池手侧的白色光辉异常明显。那不是任何异能力诞生时会发出的光，没有异能力会产生那样的光。冰冷、理智，下面却像掩埋了一百座火山一样，随时会爆发出来，把这个世界破坏掉。

        这团光在她的手中缓慢变化着，成型、溃散、成型、溃散……如此反复。如果仔细辨认，能看出来那团白光里孕育着有形之物。

        一本古老的书籍。

        它的封面上写着什么，但凝神去看时，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反复数次后，就像意识到徒劳一样，那簇光芒很人性化地停止了努力。它转而将自己覆盖于季燕池的手上，薄薄的一层，表面不断产生着波纹。

        就像是在尝试进食的活物的口腔那样，令人不适地蠕动。

        与“造神计划”所匹配的东西。

        书。被封存于现在的横滨。

        它自然不是以本体出现的。其本体受异能特务科镇压，无法出现于现世，但是投影是可以做到的。

        书是人类创造的东西，代表着“部分人类企图操控其他人命运”这样的东西。也因此，它可以被视为“欲望”的具现——因为她的出现，书在“醒来”之后，产生了一种本能。

        它想要占据某人的躯壳，真正地活过来。

        恐怕制造出书的那些人也无法想象书现在的异变。哪怕只是极微弱的可能，但是，是的，书产生了灵智，不再甘于自己只能受摆布。

        它感到世上与自己最契合的身体就在此处，所以它出现了。

        季燕池——只是安静看着书的徒劳无功。

        书想要吞噬她。

        做梦。

        她收拢手指，感受着自己指尖的冰凉。而那些白色的光就像泡泡破开那样，毫无抵抗能力地粉碎了，它变成飘散在空气中的轻快碎片，围着季燕池舞动着。

        她清浅地呼吸着。

        面对魔兽吉格风暴那样的动静，这呼吸太渺小了，就像是飓风之下的蝴蝶，除了被摧毁，翅膀被撕裂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当蝴蝶展翼时，太平洋的彼岸也可能会产生一场风暴，没错吧？

        季燕池早已走到了魔兽吉格的中心处，随着她呼吸的节奏，逆向的引力场开始运作。自季燕池身侧两步之外始，与这里完全背道而驰的东西正在降临。

        起风了。

        起初只是微弱的涟漪，连最细心的人也要非常费力捕捉才能发现。然后能量在此处汇聚，逐渐由小溪发展为洪流，割裂着重力的漩涡。

        与地狱火焰完全相反的温度，像水一样柔和，如同冰雪一样寒凉，它侵蚀着黑暗，消磨着魔兽吉格憎恨的意志。

        在外人看来，魔兽吉格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它大张着自己的嘴，像是要狠狠吼叫，又像是要得到喘息的空气——并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得到了解脱。

        “重力场减弱，异能力的相位空间正在解除。”读取着自己检测出的信息，亚当感到不可思议。

        按照目前的能量汇聚体来看，欧洲当局派发的“奇点武器”对魔兽吉格是无效的。根据计算，魔兽吉格所汇聚的能量已经达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虽然不知道它现在还没有爆发的原因，但亚当知道，那份力量爆发的话，整个世界都会被毁掉。

        想必欧洲当局也早已经注意到了这样的场景。

        面对毁灭的绝境，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只是机器人的亚当无法评判“人造异能”和“特异点”这样的举动的对错。但他知道，按照现在的数据，特异点可以轻易毁灭世界这件事是肯定的。

        ——然后，这样的力量正在被削弱。

        亚当注视着身体正在缩小的魔兽吉格。

        季燕池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自己正上方的黑色团状漩涡。她知道，魏尔伦正在那里沉睡着。

        纯粹的黑暗会令她感到不适，就像入睡时进入梦境那样，思绪是纷乱的，人在海中沉浮——偶尔也会想起一些别的东西。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如果你是被创造出来的生命，来路和归途都已经注定，无论怎样做，最后都要受控制，那现在又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活着，在明知道自己会毁灭一切之后？”

        在毁灭的风暴之中，她自言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在问前方的谁。

        那里本来应该是没有人的。

        本来。

        但在季燕池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太宰治的身影。

        他看上去和平常一模一样，打着哈欠，像没睡足一样伸着懒腰。绷带遮住他一只眼睛，也让他脸上的困倦不那么明显，他看着季燕池，无所谓那样摊着手，他的回答是很平常，很理所当然的语气。

        “在意那么多干嘛？你呀，就是太在意别人，所以才活得超——累的。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你怎么像中也一样想这种问题，无聊。作为我的长期饭票，继续活下去，和我在一起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样吗。”虽然是这样问了，但季燕池实际上没有反问的意思。

        “是嘛，如果想不明白，不知道理由的话，那干脆抛弃思考，就那么去做好了。有的时候就算不考虑别人，只考虑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太宰治走近季燕池，他解下自己眼睛上缠着的绷带，恶劣地笑着，然后用它绕过了季燕池的脖子。

        “如果感到被控制，就把操控你的人都杀掉，谁设计了你，就狠狠地报复回来。作为港口mafia的成员，就是要有这样的觉悟才对！”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太宰治用自己的绷带在季燕池的脖子上绕圈。最后打结的时候他故意收紧了手指，然后又像怕她感到不舒服那样迅速放开。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在打上一个漂亮蝴蝶结的同时这样说道：“就像——这样，收紧手指，把敢操控你的人都勒死。不难吧？很简单吧？去做给我看看。”

        季燕池眨了眨眼，摸上自己的脖子。就算知道那里只有黑色丝带的choker，并没有什么绷带，她的语气里也带着无奈的笑。

        “……拿你没办法。”

        “看在漂亮蝴蝶结的份上，那我尽力试试看吧。”

        她舒展着自己的手臂，双手十指交并，就这样尽力向外伸手，引发出“喀啦喀啦”的可怕声响，是让人一听就觉得“被打会很痛”的声音。

        季燕池的头发在这风暴之中飘零，她单手解下choker，随手把头发抓在一起，然后用丝带在上面缠绕，打了一个让它不至于散开的结。

        然后，她蹬住地面，纵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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