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文豪野犬》一周目

身处一片蒙昧的混沌之中，魏尔伦正在沉睡。

        他感到了不可思议的平静——或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平静也说不定。绝望，憎恨，愤怒都远离他而去，魏尔伦开始困倦，并在无知无觉中进入睡眠，身侧不再有异乡的风声鹤唳。

        而在外界，魔兽吉格没有移动。祂正以全新的眼神，稚嫩的目光巡视着这个世界。

        那是刚刚诞生的婴儿睁开眼睛后才会有的举动。

        随后，缓慢的呼吸着。

        仅仅是这样缓慢的呼吸也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这座山彻底被吸平了，以魔兽吉格为中心，形成了宇宙级别的黑洞，无论是什么，靠近祂之后就一定会被吸入，然后毁灭。

        季燕池仍然在仰望，她所处的地方已经到了山脚的高度，因为其他位置都坍塌了。而n也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嘴，用最纯粹、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扫视着四周。

        所有东西都毁了。不管是那些价值千金的仪器还是官方隐藏多年的秘密研究设施，在魔兽吉格的吐息之中，它们都一视同仁地被摧毁。就像人的脚踩在路过的虫子身上，虫子的粉碎甚至没有让人感到过一丝半毫的为难——也并没有那样的实感。

        这样的现象——发生在荒郊。

        所以现在只是造成了一座山的消失而已。

        如果降临在城镇之中，想必在产生的片刻之中，就能造成以万计的死伤吧？

        在数小时之前，设施里的其余人员都遣散了，特地早早地送走。那些都是这个国家宝贵的财富，势必不能在灾难中折损。而他本人抱着对研究最热忱的热爱，对未知最执着的探索留了下来，决心见证这应该被载入历史的瞬间——然后，执行最后计划，通过魏尔伦的威胁让季燕池自愿束手就擒。

        计划到这里就可以中止，转为以“妨害国际”的罪名扣留季燕池这一特殊研究素材的特殊预案。

        但是，在唤醒这股力量之后，n战栗了。

        他扪心自问，这真的是人类能够掌握的力量吗？

        那是自然的力量，是天灾啊。

        过去无数研究者也进行过针对台风、地震、火山爆发的研究，但是是徒劳的。人无法掌控那样的力量，也无法阻止它的到来。不管每一次的天灾会毁灭多少财物，又造成多少死伤，它是一定会如期抵达的，而人类没办法改变任何。

        或许只能利用。但将这样的力量困在人类的身体中，真的能够达成目的吗？被当成试验品的人，如同魏尔伦一样充满憎恨的人，在他们的影响下，这样的力量恐怕只会被用于毁灭世界，而不会用来为他们的国家作出贡献吧。

        虔信的研究人员，n，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研究产生了些微的质疑。

        但他并不慌乱。

        针对所谓“人造异能”的特异点，他们是有完整的一套方案的。在异能者牧神打下的研究基础之上，他们已经走出了很长的距离。

        从唤醒到控制，再到强制的休眠，最完美的案例是荒霸吐，他们一直在研究他，从擂钵街一直到港口mafia。

        在了解到他所在的位置之后，没有对中原中也这一个体执行强制回收手段的理由是，他们发现了非常奇特的反应。

        “中原中也”这个人格所感知到的情绪，也会影响到他自我异能力的输出阀值。他们期待在他的身上看到更多的可能，或许也能够反向验证“人类灵魂确实对异能力具有影响”这一论题。

        至于魏尔伦，“温柔森林的秘密”已经被破解了。尽管对他的了解和研究都不如荒霸吐那样深刻，但是作为另一只荒霸吐，有些东西是共通而适用的。

        n能够控制对方，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的感觉，只是人类面对自然本能的恐惧和敬仰而已。n安慰自己，并企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季燕池身上。

        在她之前，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异能者。随意调动异能力，不在意输出阀值这样的限制，就连他人的异能力也能使用——完全不合常理，完全不合异能规则，但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她究竟是什么有所猜测的钟塔侍从要对她进行保护。但无论如何，横滨政府这边是不会放手的。

        n扣紧手指中的阻抑装置，眯眼打量着上面的数值。

        他骇然变色。

        虽然魔兽吉格看上去很平静，但其体内的能量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高度。比他们所做出的预估峰值还要高出三倍有余，在这样的情况下，毫无疑问，面对高密度能量，阻抑会失效。

        ——不，那不可能！牧神的资料里，乃至在他们的研究中，这都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事先明明推演过无数遍，能量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强度……那已经不是违不违背异能规则的事情了，魔兽吉格现在的能量规律，就连宇宙能量必经的循环也不遵守……

        ……怎么可能……

        季燕池突然出声，吓了n一跳，他收敛自己慌乱的心神，去听她到底在说什么。

        她在说：“那是‘异变’啊。”

        异变？

        季燕池有着看穿一切的眼神，她注视着平静的魔兽吉格，就像在注视一面镜子一样，毫无多的情绪反应，声音平缓：“异变。既然魏尔伦君会在我的影响下达到可以完全自控的兽性状态，那么为什么魔兽吉格不会在被唤醒之后，产生能量峰值改变的变化？”

        “异能本来就是很不讲道理的东西，何况是被这样对待的异能者，就算他要毁灭世界，似乎也不足为奇。”

        “n先生，你想错了，天灾是可以控制的。但人类不能。”她说。

        “叮——”

        “叮叮——”

        “叮叮叮——”

        n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在这样的电磁干扰中还能有信号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非要猜原因，是燕池小姐的缘故吧？她身上的奇迹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

        作为早就在名单上消失的人，他的这部手机上只有一个人能打过来。

        他的弟弟。

        村濑，正在为一些愚蠢案件奔忙的家伙，立志成为一名警察，并为此而努力着。就算是他也不想否定自己这个愚蠢弟弟的热情，反正等他明悟到那种事根本没有意义，只有他做的事情——荒霸吐计划——才能改变这个国家的根本，他自然会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同时，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在魏尔伦名单上，所应该遭遇暗杀的人。

        n摩挲着自己的手表，无意识的。那里曾经储藏着作为钥匙的特殊金属，或者说指示式。

        因为荒霸吐计划的本质，所以要想中原中也被乖乖的带走的话，魏尔伦会找上他——最容易接触到的渠道，就是他的这个弟弟。

        本来指示式的准备，应该是用来给弟弟复仇的。但弟弟没有死掉，因为魏尔伦的目标是……季燕池。

        而不是他。

        所以魏尔伦才会一路冲撞进来，之后种种都是应急预案中涉及了的计划，并最终发展成现在的局面。

        他不得不承认了。

        他太渺小，无法控制如此宏伟之巨物。

        用颤抖的手指按下接听键，n屏住呼吸，尽力忽略着狂暴风声的干扰。

        “嗞嗞……兄长？重力使没有来，是计划出现了什么变动吗……嗞嗞……郊外出现了很强烈的变化……嗞嗞……紧急避难……嗞嗞嗞……到底发生了什……嗞嗞……请尽快……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伴随着杂音，这通电话因为没有信号而被挂断了。

        n抬起眼睛，意识到季燕池正在向前走。

        朝着魔兽吉格的方向走。

        他慌乱地伸出手，企图拽住她的衣袖，徒劳地振动着自己的声带：“喂，你等等！”

        他什么都没能拉住。

        “你到底要去干嘛！”

        “去阻止他。n先生，你还有力气，转过身逃跑吧？现在这里还是安全的，再过一会就来不及了。”

        n不可思议，他感到双腿无力，于是缓缓地跪了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他不断重复。

        为什么要放过我，明明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明明……你在因为我的做法而愤怒啊。

        他被季燕池放过了，她没有要杀掉他的意思。

        “这不是放过，这是让你活着，然后去向被你伤害过的人赎罪……比如，为中也君做些什么，作为荒霸吐的研究人员，你应该有这样的资格和能力。”

        “而且，我不是说过了吗？来这里是我的私人原因。既然不是工作时间，要怎样解决问题，也应该是按照我的意愿来处理。”

        n不再说话了。

        他坐在原地，不知道想了什么，突然一下子撑着地面站起，向应急预案中的飞机停放处跑去。

        去他的荒霸吐计划！n恶狠狠地想，真该让那些支持这一计划的王八蛋来看看现在的场景，世界末日不过如此，他们企图控制人类？哈！真可笑，人这种东西是控制不住的，为此衍生出的2383行之类的字符串都是在扯淡。任何人造的东西，都只是在对人拙劣的模仿，而当这样的东西真正成为人的时候，都一定会如魏尔伦一样——失控。

        他算是想明白了，只有真正的人类才能控制住异能力，因为异能是从“心”产生的东西。

        但就算跑得跌跌撞撞，甚至时不时摔倒，显得n这种文职人员格外狼狈，身体到处都在受伤。他也在扭过头，看着季燕池微不可见的背影。

        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就是这样看着而已。

        ……

        季燕池仍然在前行。

        然后，就是非常突如其来的事情，她的衣袖被人拽住了。拽住她的人气喘吁吁，像跑得太过急促，所以呼吸不畅通，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来。

        “喂。”

        这是另一个人叫她的声音，照例懒洋洋的，不过还带着其他的情绪。

        季燕池微不可察地叹气。

        虽然是在预设中有很大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果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克制地闭了闭眼，顺着对方拽她的力道转身。她叫了他的名字：“中也君……还有，太宰……君？”

        “哎，你还知道我们两个叫什么，这不是脑子没出问题吗？”

        “既然脑子没出问题的话，盒子小姐怎么就想到一个人来处理这种事呢——难道港口mafia的人在你眼里都是废物吗？”

        ……糟糕。他更生气了。季燕池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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