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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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芳尊金光瑶,大逆不道丧心病狂,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怒人怨,终死于云梦云萍城一座观音庙内。
天下万千人为之叫好。从此,世间再无敛芳尊。
——
九天之上,丹上御座,金衫尊者优雅端坐其上,眉间一点丹砂映得容貌越发出色。
长长的睫毛扑了扑,如墨般的眼瞳扫向手中的竹简。
满室静谧中,耳旁却是令人心生不悦的嘲讽。
“啊哈哈哈哈哈!金光瑶,你也有今天!我俩可真是半斤八两啊哈哈!”
薛洋懒洋洋地瘫倒座位上,没个正形,疯狂地拍手大笑:“我死你也死,只不过比我晚了那几天而已啊哈哈哈哈!”
金光瑶额间的青筋跳了跳:“成美。”
薛洋撇了撇嘴角,敷衍地应道:“咋了?”
金光瑶笑里藏刀:“方才你进来的时候,我就派人去请晓星辰来接你。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快到了。”
金光瑶低头沉思片刻:“我看他那模样,似乎对你死前的作为颇有异议。成美,保重。”
薛洋的笑容僵住了。
下一刻,薛洋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内:“金光瑶!有种你别叫道长来!”
金光瑶嗤笑:“呵。”
薛洋夺门而出时撞上了一位身材魁梧之人,不过他并没有多停留,很快就绝尘而去。
倒是金光瑶从御座上站起:“大哥,你怎么来了?”
聂明玦看了一眼逃得只剩下黑影的薛洋,面上微带不悦。
“三弟啊,不必多礼,快坐快坐。”
聂明玦收回目光,转而盯着金光瑶看:“不对,薛洋竖子这么早回来是情有可原,怎么你也回来了?”
聂明玦挠挠头:“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不是和二弟处的很开吗?二弟人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啊?”
金光瑶嘴角抽了抽,尴尬地笑了笑:“啊,这个呃……不劳烦大哥费心了。不过大哥,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聂明玦酸溜溜地睨了金光瑶一眼:“我在下边无所作为,上头又有公积压,索性先回来了。”
“再说你们俩小口度蜜月,我去也是看热闹,热闹看够也就该撤了,何必碍着你们亲热?哎,怀桑呢?怎么还没回来?”
金光瑶咬牙切齿道:“怀桑啊,他在下面过得可开心了,乐不思蜀很正常。”
聂明玦道:“是吗?回头哪日我再找司命看看你俩的命格啊!”
两人寒暄片刻,却因为没有话题,聂明玦很快就离开了。
聂明决走后,金光瑶重新坐回御座上,满腹郁气重新被一番谈话给勾起。
“尊主。”
金光瑶将目光放到座前行礼之人身上:“悯善啊,什么事呢?”
苏涉一板一眼地问道:“尊主可要下去寻泽芜君?”
金光瑶笑得灿烂:“悯善有心了。不过,这事还是不必了。”
苏涉点了点头,很识趣地退下。
苏涉走了之后,金光瑶就摔了一个茶盏,闷闷不乐地窝在宽敞的御座上生闷气。
他再不想去找蓝曦臣了!
就让他一个人在下面快活去吧!
没了他,可能蓝曦臣还会更自在开心呢!
还说什么婚前蜜月,呵,结果呢?
蓝曦臣真是白当兄长,他弟弟都比他还要上道!
三个时辰过去。
金光瑶咒了蓝曦臣许久,火气也还没消,并不打算原谅蓝曦臣。
六个时辰过去。
金光瑶睡醒起来,蓝曦臣还没回来。
金光瑶更生气了。
十二个时辰过去。
蓝曦臣还没回来,金光瑶不想承认自己有点想他。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主动妥协下去找他的!
通过水帘镜欣赏了一会儿蓝曦臣在他死后郁郁寡欢的模样,金光瑶心中大骂他活该!
谁让他不信他!
可心中却有几分莫名酸涩,尤其是在看到对方颓丧的模样之后。
温润儒雅不再,亦无力再布雨润芜地,因为,他自己早已荒芜。
金光瑶的内心有一丝松动,但还是不想这么快原谅蓝曦臣,干脆不去看对方了。
十五个时辰过去。
金光瑶实在忍不住了,决定下界偷偷看一下蓝曦臣。
只一眼,决不会多!
-
十五年后,云深不知处。
兰室内,姑苏蓝氏宗主蓝衣如旧,风骨雅正似乎从未丢弃过。
他笔直地坐在案前,提笔在宣纸上留下一连串的墨痕。
提笔落笔皆是风景,留字满盘风骨。
金光瑶以半灵体的来到对方面前,凑到蓝曦臣面前静静地凝视对方。
气色不好,灵力亏空。
金光瑶抿唇,内心有点不是滋味。
金光瑶想了想,慢吞吞地收回看一眼就回去的念头,一屁股坐在案上,近距离地看着对方,目光未有丝毫偏移。
片刻后,蓝曦臣将笔放下,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痕。
蓝曦臣看了信纸很久,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最后将信纸纳入身旁的一个盒子当中。
一日一封的信。
蓝曦臣眉眼低垂,拿起桌上冷透的茶盏抿了一口,对着杯内残花发呆。
蓝曦臣发了多久的呆,金光瑶就看了他多久。
眼角有些酸涩,金光瑶眨眨眼,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蓝曦臣身边的两把剑——朔月恨生。
“铮。”
蓝曦臣抱着琴,轻轻拔动琴弦,有条不紊地将大量灵力注入琴声当中,悠扬婉转的琴声飘出。
问灵。
琴声停了,余韵了了,可惜却再也得不到回覆。
再也不会。
蓝曦臣自嘲地笑了,他知道自己想等的那个人,不会再回来、更不会再给他回应了。
罪魁祸首是他。
明知如此,可蓝曦臣还是固执的、一遍遍地弹着琴,直到灵力枯竭。
最后一声余韵落下,金光瑶目光闪动,似乎被触动。
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上琴弦,金光瑶指尖微微颤抖,轻轻拔动了一下琴弦。
“铮。”
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无法被翻译,就像是不小心碰到的音符,却让蓝曦臣眼中瞬间拼发出惊喜。
“阿瑶!”
问灵再次响起,可这次,却再也没有回复。
蓝曦臣弹了很久,都不再得到一丝回响,仿佛方才那一声,只是错觉而已。
或许真的是吧。
蓝曦臣颓废地放下琴,眼中带着丝丝的迷茫,呢喃道:“阿瑶,你是怪我的吧……”
金光瑶听到这个问题后恍惚片刻,才慢吞吞地给出答案:“是啊。”
“铮。”
微弱的一声琴响,像是绝望之人捕捉到的一丝希望。
蓝曦臣愣愣地看着琴,久久不敢置信,过了很久,方才哑着嗓子问:“阿瑶……是你对吗?”
仍无回音。
可蓝曦臣却不死心,还在继续说:“阿瑶,你回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
“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对不起我……错了。”
错在当初没有和他站在一起,错在不坚定地信他多一点……
纵使,阿瑶是个坏人。
蓝曦臣过了很久之后才明白,阿瑶和世人私情大义之间,他只能选一个。
当初他没有选阿瑶,他放弃了金光瑶。
阿瑶说他天真,或许是的吧。
如果他早一点发现,不要那么粗心,是不是……
就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阿瑶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蓝曦臣垂下眼帘,却没有再继续下文。
金光瑶看着蓝曦臣失态的样子,并没有多么的欢喜,反而略感惆怅。
十五年,十五个时辰。
金光瑶心软了。
他伸手去摸蓝曦臣的脸庞,可手心却直直穿过对方的头颅。
金光瑶讪讪收回手,咬唇看着蓝曦臣。
春风吹来片片落花,洒满桌案。
金光瑶这才发现,案上摆着的竟是两杯茶。
那杯无人动过的茶,永远都保持着暖人的温度,似乎在等着谁来品味。
“那你呢?”
琴再次响起,蓝曦臣蓦地抬眸,眼神恰好对上金光瑶的,却遗憾地从他身上穿了过去,落到远方。
“……我很好,你呢?”
十五年了,写的信没有回信、弹的琴没有回响、唤的人没有回复。
可如今……
“我吗?我过的怎么样,在你心中很重要吗?”
“很重要。”
金光瑶轻轻一笑,酒窝深深陷了下去,一如当年初见。
可惜,如今却无人见之,明明就在眼前。
金光瑶俏皮地问:“有多重要?”
蓝曦臣坚定地回答:“你比所有人都重要。”
“永远吗?“
“永远。”
金光瑶撑着下巴,努努嘴:“可是……我们只是结拜兄弟而已啊,泽芜君莫不是在骗我?”
蓝曦臣哑着嗓子回答:“我没有骗你。对不起,是我……醒悟的太晚,我……”
蓝曦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蓝曦臣注定说不出口,就算心中有那份意思。
阿瑶有妻子的,也有孩子的。
他……
金光瑶洞悉人心的技术是一流,自然看出了蓝曦臣心中所想。
说其他的金光瑶还能理直气壮,至于妻子和孩子……
回去他就让悯善把谱写命格的司命给拉出来!
金光瑶没有再继续追究这个问题:“我挺好的,二哥。”
蓝曦臣愣了,始料未及。
二哥。
阿瑶还愿意认他这个二哥。
“二哥,我想再听你吹一次萧,好吗?”
蓝曦臣无法拒绝,从腰间抽出裂冰递到唇边,吹奏起来。
曲如当年。
金光瑶闭着眼,用心地聆听着那段曲子。
固然频频出错,固然磕磕绊绊。
泽芜君何时这般失态过?
一曲终,蓝曦臣放下裂冰,声音轻不可闻:“阿瑶,你还在吗……”
“嗯。”
蓝曦臣垂下眼帘:“抱歉……我再吹一次,好不好?”
“好啊。”
蓝曦臣却没有马上行动:“阿瑶,你会走吗?”
金光瑶轻笑一声:“现在不会,看你表现了,二哥。”
这话有些犯规,以前的金光瑶绝对不会这么说。
但眼下……金光瑶也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蓝曦臣没有再问些什么,沉长的箫声响起,回荡在耳边。
日暮西沉,铃随风动。
听着渐入佳境的箫声,金光瑶心念一动,突然坐到琴前,抬手拔动琴弦。
琴声响起,在瞬间和上箫声,如当年一般。
箫声停滞了片刻,随后再次响起。
琴瑟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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