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这时候人渐渐少了，一碗蒜香四溢的锡纸花甲米线很快煮好。

        赵静从老板娘手中接过米线，走近店里，找了空位，开始吃。

        揭开锡纸，一股浓郁的蒜味扑鼻而来，她随手拿过桌子上的辣椒油，往碗里倒，用一次性筷子搅拌了一下，开始吃。

        吃着吃着，适应了蒜味之后，辣味上来了。

        赵静被辣得不住吸气。

        她把摆在桌子上的饮料用吸管戳开，喝了一大口。

        冰冰甜甜的杨枝甘露，解了辣。

        椰汁和芒果的味道，协调得很好。有果粒在嘴里翻滚，牙齿一咬，酸中带涩的味道，伴随着西柚的清香，冲击着芒果和椰汁的甜香。

        吃完花甲米线，赵静走出小店。

        她抬头一看，天变成深蓝色，很深的蓝色。

        她走出小吃街，也往地铁口走去。她的家就住在锦绣广场旁边的锦绣园小区。

        地铁上没有座位，赵静站着，靠在地铁不开的那一侧门上。

        地铁上很安静，人们都在玩手机。

        赵静看着上方的地铁路线，三站之后，是“锦绣广场”站。

        从地铁c口出站，赵静的心突然跳了起来，毫无预兆的。她在期待，抑或想要逃避，身体驱动着她，朝着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而去。

        赵静在想，她会不会遇到林寻，还有他女朋友。

        她回家要从地铁a口出，但是她选择了地铁c口，直达锦绣广场。

        夜晚的空气重新充斥赵静的鼻腔。

        商业广场来来往往的人们，少有赵静这样独自一人的。他们成群结伴，或欢笑，或聊天，或甜蜜。色彩缤纷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给他们画上了最合适的花纹。在这样的情景下，仿佛独自一人，成了一件罪不可赦的大事。

        但赵静不会被这种氛围所绑架。

        她看到，在一个木制长椅上，坐着两个人，具体来说，是一对情侣。

        远远看去，长椅后有用作装饰的欧式庭院灯，暖黄色的灯光撒下，给灯下的情侣，增添了暧昧和融洽的气氛。

        长椅很宽，两人坐得并不太近。林寻一只手举着手机，细长的手指拨弄着屏幕，手机的灯光隐隐投在他脸上。他身旁，坐着一名女生，高马尾，五官艳丽又妩媚，表情张扬而夸张。

        赵静的心，今天一直不安分，直到现在。

        她的心，好似受了重重的一锤，终于，血条空了，然后落了下去。

        林寻旁边的女生，一边跟他聊天，一边喝着一杯饮料，具体来说，是“杨枝甘露清爽版”。

        两个小时之前，还拎在赵静手里。

        赵静想，噢，挺正常的。

        她回到家，家里依旧空无一人，父母都在国外，赵静独自一人在国内上高中。今年，她读高三。

        赵伟强和方芳对赵静并没有什么要求，他们提供给赵静富裕的生活，让她成为一名自由的学生，一名孤独的女儿。

        自己煮了一碗面条，赵静拿出手机，想把林寻的备注改掉，又停了下来。

        管他呢。

        把手机一丢，赵静拿出平板，看起了动漫。

        赵静觉得，自己对林寻的兴趣在慢慢减弱了。她不再故意点开林寻的微信头像仔细观察，也不再去那家海鲜自助餐厅吃饭，不再去家附近的锦绣广场买东西。

        生活，好像只是落入了一颗石子，等荡起的涟漪完全散去，水面又趋于了平静。

        钢琴兴趣班趋于尾声，暑假也要结束了。

        这个热烈明亮的夏天，已经在挥手告别。

        赵静想学一首曲子，“luvletter”。很久之前听到它，她就沉迷在那旋律里，不可自拔。

        钢琴兴趣班的张老师说，想学可以，先把基础打好。赵静这个夏天才第一次接触钢琴。

        赵伟强是个暴发户，起先做点小生意，后来遇到机遇，生意越做越大。

        赵静在高一开始，生活才真正开始富裕起来。

        她才真正有机会去接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钢琴算一个。在这之前，她都是个平凡的，懂事的，沉默的学生。

        这天钢琴课下课，赵静坐地铁回家。

        一进地铁，有个坐在座位上，低垂着头的身影，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赵静毫不犹豫坐在了他旁边。

        一股淡淡的香味涌入了她的鼻腔，这香味形容不来，有一部分，像是青草的味道。这味道赵静从没闻到过，当然，之前也没离林寻这么近过。

        林寻一直低着头，他坐在最边上，头靠着旁边的塑料挡板。发丝垂下来，把脸挡住。

        赵静默默观察了一会，心里确认了，他在睡觉。

        确认了之后，赵静的目光大胆了起来。

        今天穿着一件白t，没什么花纹，仍旧是那条牛仔裤，手放在腿上，掌心向上，五指无意张开。发质看起来很软。下颌角和垂下的头发，形成了和谐的两条平行线。

        赵静手痒了起来，她想摸他的头发。

        或许是赵静的目光太过炽热，林寻动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赵静来不及收回目光，和林寻撞了个正着。

        和他的人不同，林寻的目光非常淡，即使是发现了一个偷看他的人，他眼里也没有什么情绪，连最基本的疑惑，也没有。

        这让赵静的心理压力少了很多。她对林寻笑了一下，说：“好巧啊，林寻。”

        “好巧。”

        林寻坐直身体，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伸到赵静面前，“你打一下你的名字。”

        赵静看了一眼林寻，然后接过手机。

        手机纯黑色，国产货，机身纤薄，拿在手里很轻。没有手机壳，带着林寻身上的温度。

        屏幕上是微信备注的界面。

        原来他一直没有给自己备注，他还能把自己的脸和微信对应起来，自己是不是得感到幸运？赵静腹诽。

        她脸上表情不变，输入自己的名字，然后捏着手机的一角，递回手机。

        林寻也没仔细看，将手机收了起来。

        他对赵静说：“你把上次买的饮料店店名发我一下。”

        他没说别的，但赵静一秒钟就想到了他女朋友。

        她想拒绝，但看着林寻那张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赵静说：“杯子上贴的纸条上有名字。”

        林寻说：“杯子被扔了，我来不及看。她也没记住店名。”

        看来他没告诉女朋友那杯饮料的来历。

        赵静突然觉得好笑，自己请人喝饮料，这人不仅把饮料给他女朋友喝，而且到头来还来问她饮料在哪买的？

        太阳穴有一根筋突然胀了起来。

        “你女朋友让你帮她再买一杯？”赵静看着林寻，说出的话变得锐利，眼神也变了，直直看着林寻，似乎要看出点什么。

        这个直接而审问一般的问题让林寻的瞳孔震动了一下，他抬起目光看向赵静，辨别着她的表情，在思考这个问题，究竟是来自于她的猜测，还是来自于眼见为实。

        林寻张开嘴，想问些什么，说出的却是：“她说味道不错。”

        赵静笑了，她说：“噢，是的，确实是这样的。”锐利的刺被收了起来，刚刚好像是幻觉。

        “刚刚的问题只是我随便问的，饮料给你了就是你的，你给谁喝是你的自由，我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饮料名字我有时间就发给你。”

        有多少随便，是冲动之后的遮羞布，又有多少随便，来自于内心情感的迸发。

        赵静突然对地铁路线图非常感兴趣，她仰起头去看面前上方的路线图，下下站就是“锦绣广场”。

        她听到林寻顿了一下，说：“我知道的。”

        林寻在“锦绣广场”站下了地铁。

        赵静没动。等地铁再次开动，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才想起来，自己的微信头像是自己的一张照片，她去旅游时拍的，离得不近，但能看清她的脸。

        噢，赵静想，原来没有记住。

        这一次偶然遇见，打乱了赵静的心。当她冲动之下把自己锐利的一面展现给林寻时，有些东西，似乎就不在她的掌控之内了。比如，想起林寻。和林寻有关的任何东西开始没有预兆地出现在她脑海里。搅乱她的情绪，让她陷入混乱的漩涡中。

        赵静觉得，这是她自己对自己的惩罚。

        这天结束了钢琴课，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

        赵静从张老师的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离开，又遇到了她这个暑假经常光顾的水果摊。摊主是个漂亮姐姐，看上去二十多岁。赵静对漂亮姐姐很有好感，所以尽管路边水果摊不止一个，她每次只在漂亮姐姐这挑选水果。

        买了几次，水果姐姐竟然记住了她。

        她还没走近，水果姐姐就叫她：“妹妹，来了啊！今天给你留了几个水蜜桃，都是又大又甜的。”

        这个漂亮的水果姐姐竟然记得自己每次都会买几个水蜜桃。

        赵静受宠若惊。对于别人展示出的善意，她不知道怎么应对才是最好的方式。但其实，这没有最优解的吧？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处事方式。

        她应了一声：“谢谢姐姐。”

        然后上前去挑选水果。今天她默默挑选了很多，什么贵她买什么。

        水果姐姐看着赵静挑，看到赵静挑的水果比平时多很多，她打趣赵静：“今天怎么买这么多啊，胃口好？”

        赵静红了脸。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这个姐姐发现了。

        “别买太多，不然吃不完会浪费的。以后要吃水果，再来我这买！下次给你留半个最甜的西瓜！”

        赵静认真应下。

        这时又来了新的顾客，在挑选水果。

        买完水果，跟水果姐姐告别了之后，赵静像往常一样，要走向十字路口，等红绿灯过马路。

        在赵静准备离开时，她身后的机动车道，有一辆本应该减速的摩托车，却突然急剧加速起来，眼看着赵静就要走向这辆摩托车正在行驶的机动车道。

        有人发出惊呼声。

        正在给客人称水果的水果姐姐也注意到了，她下意识冲了过去，拉了一把赵静。

        赵静感觉自己背着的书包被一股大力扯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从马路上退到了人行横道。下一秒，一辆全力加速的摩托车就从她面前驶过，引擎过载的声音刺耳。

        赵静瞬间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妹妹，过马路小心点儿！”水果姐姐拉了书包赵静一把，眼看着赵静又要摔倒，又扶了她一把。

        赵静意识到，是水果姐姐救了她。

        刚刚要不是她拉了她一把，她现在可能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旁边有人也看到了刚刚发生的情景。都夸水果姐姐人美心善，还要赵静以后过马路小心点。

        赵静给水果姐姐鞠了一躬。

        她注意到水果姐姐脚边躺着一些摔烂的水果，应该是刚刚着急碰到的。

        她连忙掏出钱包，就要给水果姐姐赔钱。

        水果姐姐当然不要。

        赵静却一定要给，眼看着小姑娘眼眶都红了，水果姐姐才松了口，收下了赵静的钱。

        眼见着天黑了，赵静临走之前，信誓旦旦对水果姐姐说：“姐姐，以后我一定多多照顾你的生意。”

        水果姐姐一笑而过。

        这或许是炎热的夏天里的一个小插曲，赵静却牢牢记住了这一份善意的恩情。她买水果的频率也提高了很多，因此，她和水果姐姐的关系更加亲近，她也知道了水果姐姐姓苏。她叫她苏姐。

        眼见着苏姐水果摊上的水蜜桃渐渐消失，这个意外频出的暑假也接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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