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秦五丫朝着许三点了点，示意他坐到一旁的老榆木雕莲鹤扶手椅上。

        随后便指了指摊在八仙桌上用一方镇纸摊平的年画问：“听你当家的说，这年画是你去年从东边置办来的？”

        “回夫人的话，这画是小的去年入冬前去了一处叫蛟州的地界，正巧了赶上庙会瞧见的，因着我老子娘信这个便特意带了两张回来。”许三恭恭敬敬的答道。

        “蛟州？听这名儿可是靠海了？”秦五丫好奇道。

        “正是。蛟州在极东之地，其三面绕海，只唯独朝西处有一官道可同明州府。

        明州府有两间铺子是堂里的生意，为此小的每年都要往明州府走上几趟，得空了也会去蛟州走走，那里的鱼鲜十分美味。”

        许三虽是规矩，不过到底年纪小，只一提到吃的，难免眼睛也亮了起来。

        “原是如此，那你今年可曾去过？”秦五丫问。

        “今年开春时去过一趟，若是无事，想来入秋后再去一趟就是了。”许三的目光落在年画上若有所思片刻方才又道：

        “夫人可是要小的去一趟蛟州，置办这些年画？”

        “不忙。”

        顾半夏摇了摇头，笑道：“我且先问你，你从蛟州带来的两张年画，其上画的可是一样的？”

        “那庙会摊子上，放了许多仙女童子的喜庆小画，只因着我老子娘惯来求败的都是菩萨娘娘，故此小的带来的两张都是相同的。”许三想了想道。

        “你可确定了是一般无二，连上头的笔触都分毫不差？”秦五丫又问。

        虽不知道秦五丫为何要这样问，不过许三也还是认真的思虑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道：

        “应是一样的。”

        “你可还要将这张拿回去对比着你娘屋里的看看？”秦五丫提议。

        许三对自己的记性很有信心为此道：

        “夫人，小子自小读书不成，可记性却好，定是不会记错的。”

        “如此倒真要绕你去蛟州跑一趟了，你若明日便启程，以最快的速度到蛟州需要几天？”

        秦五丫的手指不直接的轻轻敲打着案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去脸上的急促之色。

        “最快？”

        许三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秦五丫的意思道：

        “若是快马加鞭千万云州府，从柳江走水路入海，最快也需要一个半月的功夫。”

        “一个半月？！”

        单过去便要一个半月，来回岂不是要三个月？

        秦五丫的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距离白家老太太的寿辰最多还有二十余天，这点时间如何跑一趟蛟州。

        只怕等许三将会水印术的匠人请来，黄花菜都凉了。

        许三是个惯会看脸色，见秦五丫的脸色不好，便知道秦五丫许是觉得一个半月的脚程有些长，不由试探着问：

        “夫人让小的走一趟蛟州可是为了那两张年画？可一定是要绘了这菩萨像的？”

        “并非。”秦五丫摇头：

        “我并非真是是为了两张年画，自然上头画了什么也都不打紧。我要找的是会应制这年画，懂水印术的匠人。”

        “懂水印术的匠人？”

        许是没有听明白秦五丫的意思，许三又试着问道：

        “夫人是说要找会制这年画的匠人？”

        “正是。”秦五丫点了点头。

        “那夫人即使派小的走一趟蛟州也未必能将人请来。”许三想了想道。

        “这话怎么说？”秦五丫奇怪。

        “那日我与庙会上的摊贩闲聊过几句，听那摊贩的口音有些像梧州府的人便多问了一句，方才知这摊贩果真不是蛟州本土人，而是一个走南闯北的走货匠。

        且大多的时间都是留着梧州府的，为此才带了梧州府的口音。”

        许三挠了挠头，神色略有些腼腆：

        “小的从前是许家庄人，许家庄就在梧州府边上，为此才听的出梧州府的口音。”

        “梧州？”

        秦五丫虽看过一些关于大历朝地质杂文，却依旧对大多数的地名有些陌生，便干脆直接问：

        “这又是在何处，你若过去需要几日？”

        “梧州府倒是离云州府极近的，若从云州府上的官道往西南方向走，需走上七八日。若是从镇上走，不过云州府，抄了小路，只最快五日就能到了。”

        许三常年跟着方达走镖，对大历各州府的地形十分熟悉，只也知道许多寻常人不知道的小道。

        五日？来回不过十日，加之寻人的一两日功夫，许还是来得及的。

        秦五丫想了想，便从袖口取出一张印了大历官印的百两银票来递给许三：

        “那你明日便启程，替我走一趟梧州府。打听一下梧州府境内可有擅长制重画，或者懂水印术的匠人，若是找到了，便即可将那人与他做活的工具都一并给我请来。”

        说道此处，秦五丫顿了顿，又道：

        “若是没找到也无妨，不过不管有没有消息，你十五日之内必定赶要回来，可知？”

        “是，夫人。”许三一边答应着一边将银票收进了自己药腰的钱囊。只收进去前却是看了看面额，见上头的数量足有一百来不免咧了嘴，又问：

        “夫人给的银子可有些多，等回来我将剩余的再给夫人送来？”

        “不必了，刨去你沿路花销和打尖的银钱，只要你能将人请来，剩余的便算我叫你跑腿的幸苦钱。”

        “谢夫人客气。”

        许三闻言眼珠子一转，笑着道：

        “放心夫人，梧州府里有与我相熟的小子，都是惯会打听的。若真有夫人要找的这人，便是掘地三尺，我也给您带来。”

        送走许三，秦五丫在屋里歇了小半个时辰，却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便干脆带着年画又走了一趟来客居。

        先是将年画让吴掌柜细瞧了一二，又将从许三处得来的信息与吴掌柜道了个清楚方才问道：

        “吴掌柜，你可听说过水印术？”

        “你说的‘水印术’我倒是从没听过，不过既然已知道有这手艺人，打听打听总是能有消息的。”

        吴掌柜想了想道：“你将这年画留在我这处，我这两人就去托人打听，若是有消息再遣了伙计唤你过来就是。”

        “便也只能先如此了。”秦五丫点了点头。

        吴掌柜见秦五丫的脸色还有些凝重不由笑道：

        “我听你说的这法子，便知道是个可以偷懒的。若是真能寻到自然最好，若是实在不成，你也无需太过担忧了。

        左右不过再多找些人来点色就是，只要银子肯花出去，便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这话说的不错。”秦五丫闻言，果然人也精神了起来。

        那四幅照着小画都是线条极为简单的简笔画，若是真要往头上填色，其实是也并不需要多少功底，但凡是细致些的人都能做。

        虽数量多了些，可如吴掌柜说的一般，一人不行便叫十人，十人不行还能叫百人，只要银子肯画花下去还怕找不到人手吗？

        从来客居出来，这几日一直压在秦五丫心头的大石头也算先去了一半。秦五丫心情大好，又想着时辰还早，便干脆往镇东沿着清水河的那条商街面走去。

        昨日她替张山收拾鞋袜时，发现他的两双厚靴倒是极好的，只如今都六月了再穿可不得悟出痱子来。

        至于柜子里倒是也收着两双去年的千层底单鞋，只都是穿旧了的，不是鞋底子早就磨薄了，就是鞋面有脱线的地方，只怕今年在拿出来穿也穿不了许久。

        秦五丫不善做这些针线伙，便想着干脆在铺子里挑两双现成的。

        反正昨日她收拾那些鞋袜时也正巧了拿了布尺将张山的脚码给记了下来。当时因一时不知道放哪里便干脆丢进了钱囊里，现下拿出来倒也方便。

        历甾街河对岸的那条商街上铺子极多，那些个铺子里的物件也是顶好的，只价钱稍微贵了些。

        若是从前秦五丫定舍不得到那条街上去逛，只如今傍身的银钱多了，便也没了这样那样的心疼。

        再则说鞋子终究是贴身的物件，手艺好的自是更结实耐穿许多，手艺差了的许还会隔脚，统共也差不了太多银钱，何苦委屈自己。

        秦五丫随意的逛了一小会儿，忽见一家门面颇新，瞧着像是新开的成衣铺子便走了进去。

        这铺子虽是新开的，可货色倒是极多，秦五丫只看了一会儿便有一女伙计迎面而来。

        见秦五丫穿着得体又梳着妇人髻，那女伙计便笑着招呼道：“这位夫人，铺子里新得了几匹江南来的缎锦，后院里的绣娘照着云州府最时兴的花样做了半袖，六月里穿最是舒适，夫人可要瞧瞧？”

        “不用了。”秦五丫摇头拒绝，方才又问：“你这处可有男子的袜娃卖？”

        “自是有的。”女伙计闻言将秦五丫引至铺面的东南侧。

        从下方的抽柜处抽出一、二两层小屉，指着这两层笑屉内正六排样式完全不一样的男子鞋袜道：

        “夫人想要什么样式的？”

        “可能拿与我瞧瞧？”秦五丫打量了一圈顺手指了第二层小屉内，朝里的一双深灰青的布鞋问。

        “这是自然的。”

        女伙计见秦五丫挑中的只是一双宽式和布料都十分寻常的布鞋不免有些失望，不过脸上的笑意倒未减半分，客客气气的将那双深灰青的布鞋取出递给秦五丫。

        秦五丫接过鞋子，先是摸了摸料子，见这料子似乎是棉麻混制的，摸上去的手感要比一般粗麻要细致舒服，且又因着混制了麻料，稍稍扯动时自能发现这布料远要比寻常细布结实耐磨，不由暗自点头。

        虽因着纺织业的不发达，大历朝的布料都贵的吓人，只一分价钱一分货，论结实耐用的话，秦五丫重生前那些机制的布料还真比不上。

        见料子舒服合适，秦五丫又仔细的摸了鞋面里里外外的针脚，见阵脚缝制的很是细密，线头线尾也藏在了夹层里，若不是秦五丫有心，到还真是不易察觉。

        不过这般却是正好，也省的线头落在明处会不小心磨了脚。

        “夫人看的可中意？”女伙计见秦五丫仔仔细细的将那布鞋都挑了一遍，倒也不恼。

        俗话说，挑剔是买家，不语是看客。

        做惯铺面伙计的人都是能瞧脸色的，自是能分辨出那些是随路看看的，那些又是奔着来买。

        像眼前这位夫人这般，只一进门便说要看男子的鞋袜，便是有目的，这样的买家但凡物件瞧中了多半是舍得花银子的。

        且这位夫人至始至终只挑了一双，虽不多问，可里里外外的细看，便八成是挑中了。

        想着年轻女伙计的神色不自觉的就比前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便是这双了，你这处的尺数可全？”秦五丫问。

        “夫人可带了尺数，我与您瞧瞧。”

        那女伙计倒也没夸口，说自己铺子里的鞋袜尺寸一定是齐全的，便是留了余地，怕有些客人的身形特殊，脚下的尺数也惊人，这般也少不得要让后院的绣娘再另做了。

        秦五丫从钱囊里取了尺数递给那女伙计，那女伙计一看心中有数，笑着请了秦五丫到一旁的闲坐上，奉了茶水，这才告退撩了铺面后方的帘子去了后院的仓库。

        秦五丫等的时间并不长，只浅浅的压了一口茶水，那女伙计便捧着一方布囊从新回到了铺子，将布囊递给秦五丫道：

        “夫人看看，可是您要的？”

        秦五丫点了点头，从布囊内取出布鞋，见款式果真是自己要的，又拿了尺数对比了一二，见并无差别方才道：

        “我便要这双，多少银钱？”

        “一两三钱。”女伙计答。

        “一两三钱？这价格可高了些。”秦五丫微微蹙眉，“一两三钱我都能挑一身不错的成衣了。”

        虽然因大历朝的纺织业不发达，布匹棉物价钱都极高，可一双布鞋终究也不是真身的衣裳，根本费不了多少料子，如何会这般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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