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般集万千宠爱于一声的女子，说是没有半点羡慕嫉妒恨便有些假了。只是这世间上的人有千万种，活法也有千万种。总是有些人的日子过在云端上让人艳羡，可也有更多人的日子却只能在烂泥里挣扎连自己都不如。

        这般想或许有些不道德，可事实往往如此，也正是因为如此五丫才能这般撑着不去怨恨世道。因为这老天爷有时候看上去那般不公平可有时候却甚是公平。你或许不是最好的可你也不是最惨的，这便可以了。

        见五丫站在原处发愣，崔婆子用手肘轻轻的碰了碰五丫道：“莫要害怕，我家小姐虽说很是重规矩礼数，可到底是心善之人。你等下进去莫要东张西望，尽量的低眉顺眼些便是，小姐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若是不问你你便别轻易的开口就是，可明白了？”

        “五丫明白了，嬷嬷放心。”大户人家都是这般的规矩，崔婆子这是好意在提点自己，五丫哪里会不懂。

        “嬷嬷一眼看你便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莫要担心，跟嬷嬷进去。”催婆子见五丫虽说看着穷苦些，可言行举止却张弛有度十分得体，半点没有乡下姑娘的小家子气，当下便更觉得五丫是个好的。

        到了湖心亭的前方。崔婆子于五丫交代了一翻便自己率先进了去，让五丫等在外头。半晌有一个穿着桃红色罗裙的年轻丫头走出来见五丫衣着褴褛便有些蹙眉的拿眼大量了一番像是十分不喜。可眼瞧着五丫一副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又想着崔婆子的话，也到底没在为难什么只是不冷不热的道：

        “跟我进来吧。”

        “喏。”五丫也不恼，只是装作听不到低顺的跟在那丫头身后，那桃红衣衫的丫头见此便觉得更加的不屑轻哼了一声这才将五丫带进去。

        “章姐姐刚刚搬来清水镇想是没有看过临山的枫叶，一到入秋整个临山远远一看便如着了火一般，红的能灼了人的眼睛。”

        五丫这才进去便听到一个玲珑清甜的声音传入耳中：“这还是远着瞧，若是进了山里入了枫叶之中便更是觉得美不胜收。一丛丛一簇簇的争相斗艳不说，便瞧那风儿一刮树上的红叶一片片落了下来似飞舞似飘摇破是动人。”

        想来这大概就是崔婆子口中所说的那个于自己带来福气的贾府三小姐了。五丫如今低着眉眼看不到她的容貌，只听着她略带活泼笑意的声音又见她身上绣着满衫彩蝶飞舞的粉蓝衣裙便知定是个好脾气好性子的小姐。想来没她的推波助澜自己也做不成这声音，当下又不由的对这未瞧见样貌的贾府三小姐心生好感。

        “果真这般好看？昀州没有这般的景致到要是有些想瞧瞧。”听贾三小姐说的细致，章大小姐便也有些心动。

        “章姐姐放心，好看的很，怡欣年年都去，年年都看不够呢。只是同眼下时日还早，等再过两月，怡欣约姐姐一同去看可好？”

        “甚好。到时候可有劳妹妹了。若是我一人怕是母亲不喜，有妹妹作陪母亲也可放心些。”章小姐带着浅浅的笑意柔声道。

        “那便这般说定了。”见章小姐答应，贾三小姐显得有些欢喜道：“家中哥哥姐姐均是年长我许多，平日里从来不于我一同玩。历甾街就这么几户人家，能玩的到一处去的柳家姐姐也因着年前被定了人家，如今都小半年了还被关在家里学规矩做女红未出来过。怡欣日日呆在家中无人和说话，着实寂寞的很。好在今日见了章姐姐，怡欣心里头甚是欢喜呢。”

        五丫站立的位置有些偏，那贾府小姐背对着五丫没有看清也是有的。只是那章府的大小姐却是正对着五丫的。五丫进来之时她定是看见的却只装作半分没瞧见的模样旁若无物的于贾府小姐继续吃茶说笑。

        五丫瞧在眼里，却只是安静的站立者听两个小姐谈笑也不说话。这是来时崔婆子于自己交代过，主人家若不问自己便也不要多嘴。赚钱本来就不容易，要赚有钱人家的钱定然会更不容易些。这是五丫敲开章府大门时就想好的，所以心态放着正便也没觉得怎样。

        到是一旁站立着有些担心的崔婆子看着甚是惊奇。她原看五丫就是个懂事的，却不想是个能忍的。

        崔婆子也有些看不透自己小姐忽然这般做的意思，怕是多少有些不喜自己轻易的带着外人进来想给五丫下个脸子做做规矩。崔婆子心头既着急也是欢喜，这丫头当真是个难得。

        章芸慧将杯中的茶水喝净，这才拿眼角的余光细细的打量着站立于一处的五丫。只瞧着她虽说黑瘦些，可细看之下眉目道也算清丽温和，不过到底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丫头长相并不出众。

        只是让章芸慧有些惊讶的是这丫头易于常人的气度，刚刚进来时她便瞧着觉得不对。虽说看着低眉顺眼的可章芸慧总觉得她的低微看着不真。这才假装看不见她不做理会于贾府小姐继续说话。只是这一番瞧来却更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同于旁人旁人不同。

        “那西番的果子酱可是你做的？”

        “正是。”见章家大小姐开口，五丫这才上前一步躬身称是。若是旁人五丫多半会询问‘吃的可好’这类的话语，只是心里头猜测着这章大小姐的脾气到底还是什么也未说。

        章芸慧暗自点头五丫的得体便又道：“想来崔嬷嬷也于你说了，原章府的规矩是不能轻易的于外人拿吃食的。只是你这果子酱个新鲜的物件，我吃着倒是觉得酸甜适宜滋味甚好。刚巧今日贾家妹妹也在，吃着也觉得欢喜。那今日便也破个例于你买些。”

        一听这话五丫欣喜稍稍抬起头来正巧看见章芸慧小巧消瘦的下巴上方那殷红的微微舒展露出一抹端庄清雅的笑容来。

        崔婆子领着五丫出了章府的小门，又将那青黑色的小门稍稍一掩隔去了里头的视线这才于五丫道：“好孩子，可是忍的幸苦了？我家小姐原不是这般的，怕是嬷嬷今日自作主张惹了祸端。”

        “不辛苦，嬷嬷。章小姐也未为难五丫什么，不过就是站着等等罢了并不碍事的。”见崔婆子有些欣慰的拍着自己的手背，五丫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道：

        “咱们村子的丫头娃子哪个不是从小帮着家里头做活计，遇到农忙的时候一整日都在地里头忙着，莫说是那站了，怕是连腰都直不起来。”

        “你能忍得便是个好的。”崔婆子眼里笑意破是欣慰五丫的懂事便嘱咐道：“等下回去时小心些。身上的银钱可要收好了，莫要轻易在外头露了白。

        另外那果子酱你若是还能做便在做一些。我看大小姐吃的是欢喜，想来这两日会多做上一些分于家中的姐妹。且等下贾府三小姐回去时，于情于理大小姐定也会送上一罐子，这般算来只怕剩余的那一罐也留不得多久。”

        “嬷嬷说的是，五丫回去便再做一些，只是这西番的紫果子产量不高甚是难寻，想来也最多只能再做上两罐子。到时候五丫在于小姐送来。”

        “如此甚好，只是这果子酱虽说香甜新鲜，但多吃了总是会腻些，嬷嬷寻思着你不妨再过小半月送来可行？”

        半月？五丫想了想西山上熟透的野葡萄也被自己采摘的差不多了，怕是剩下的也不能马上采摘，等上半月却是刚好的。”

        “五丫听嬷嬷的，过个小半月后在将这果子酱送到府上来。”说罢五丫微微垂下眼帘从怀中摸出那刚得的银钱袋子从一头寻出一块二两的银锭子往崔婆子手中塞去：

        “嬷嬷这是五丫孝敬于你的，银钱不多，嬷嬷闲来无事买些茶吃吃莫要嫌少。等来日五丫再好好孝敬于你。”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崔婆子显然没有想到五丫会将今日刚刚得来的银钱拿出来，连忙摆手要将银钱退回去，随后又似乎觉得自己太过严厉了柔了柔语气道：“丫头，你的心思嬷嬷懂。不过嬷嬷自己有月钱，平日里无事也出不得府，这银子你于我也是无用的，你若心里有嬷嬷，时常来看看便是。”

        崔婆子是个心善的却不是个没心思的，她在这章府做了有三十来年了。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自然懂各中人情世故。往日不是没有人如五丫一般塞她银钱托她办事寻她说好话，她都是能推则推免的于自己找了麻烦。

        可这推却也不是全然都推，有些人有些事那该收的能收的银钱她也定会全收了，这也是内宅里头丫鬟婆子间生存的规矩门道。有些时候你若弄不清其中关系且故作刚正不阿便是断了旁人的财路怕也祸事。

        崔婆子的手劲不小，五丫怎么推都无法将那银钱推过去，便有些怯声怯气的道“嬷嬷莫要生气，是五丫唐突了。今日之事嬷嬷这般帮五丫怕是会惹了大小姐，若是嬷嬷回去因着五丫被罚了可怎生是好？五丫是个没脑子的本是心中有愧想要好好孝敬嬷嬷，可这做出来的事情却反倒让嬷嬷恼了，嬷嬷可莫要生五丫的气才好。”

        崔婆子到底是有些心疼五丫，年纪轻轻的便要学着她们这帮老的去猜那人情世故：“嬷嬷不怪你，其实今日之事若是换了旁婆子你这般做便是对的，若是不做怕是往后便难进章家门了。

        只是你前头也说了看着嬷嬷觉得甚亲，其实嬷嬷看你也觉的甚亲那便不要讲这些虚的。这银钱你自个儿好好收着，于自己买身好衣衫吃些好的。看你这身子骨都瘦的皮包骨了，嬷嬷看着都心疼。”

        五丫低头看自己的衣衫，到底还是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从今早到现在接二连三的被人当作乞丐虽说心里有些懊恼，可这懊恼的背后到底是尴尬无奈的。若是可以谁又愿意将自己打扮成犀利哥呢？又不是博版面挣头条。

        世人都觉得狗眼看人低不对，可事实上大部分的人依旧在以貌取人，包括五丫自己。这几乎是所有人在社会生存的一种职业本能。

        根据对方的衣着谈吐去判断他的社会背景最后来确定对方于自己会处在一个怎样的关系，是顾客是贵人是对手还是朋友往往都是从最初的这些表面去判断，也就说通常说的眼力见。

        听崔婆子这般一说，五丫又自己细细一思量也觉得给自己换一套体面的体的行头是必要的，这不是虚荣，而是自己在要生活在这个世界所必须的自我包装和掩饰。

        说白了就是通过人靠衣装来换的让旁人的基本尊敬和平视，毕竟这个世界是吃饱了撑的有钱没事做只能扮成穷人去普通穷人的变态屈指可数。

        “嬷嬷于五丫讲的五丫心里头甚是感激，却不晓得要如何才能报答才好。”说罢五丫眼里头有些发热隐隐有泪光闪过。崔婆子虽未将话讲明白，可是那言语间隐约的提点之意五丫哪里会听不明白？这是作为过来人对于小辈的怜爱之意。

        这一世，对五丫不好的人甚多，对五丫好的人也不算少，可那些好意都毕竟是隔着心的。而这个不过是初次见面的崔嬷嬷却是真的于自己好，话语虽不多，却是实实在在的般推心置腹。

        “好丫头，便知道你是个通透的。你若心里头惦记这老婆子，有空便多来这里走走于嬷嬷说说话。”崔婆子含笑将手头的银钱从新钱袋子中于五丫放好道：

        “怕是你回去也是要走些路程的，一个女孩子家又带了这般多的银钱定是不安全，便早些回去莫要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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