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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宁同河此番求见,事情说大不大,但是丝毫不容易。

        秋仪看着永秀呈上的翻译好的文书,上面小字密密麻麻说明了一切苦衷。

        宁同河本不是朝中的官员,他是江南采石场的管事。

        江南年年水患,朝廷年年采买石头、木材、征用当地的百姓建设水利。可是朝廷的拨款下去了,从未真正到过这些平民商人的手里。

        至于钱的去向,懂的人自不用明说。不懂得人说破天也会自找麻烦。

        采石场不愿让劳工承受,贩卖木材的商人也是如此想的。他们二人苦苦承担了一切,但还是顶不上这窟窿。

        当初兴修水利是几年的工程,不少壮丁是荒废了家里的田地前来帮忙。劳伤累死的补贴都是宁同河与这位木材商人一起支出。

        过去的很多年内,宁同河做的很简单的一件事就是找官府,报官,想讨回一个公道。

        工程是本本分分地完成了,为何真正做事的人拿不到钱呢?

        可是地方官府也无能为力。

        这笔钱是朝廷拨下来的,往往还没有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就会被半路截胡。他们的性命悬在水利的兴修上,自然要隐瞒着让商人们先动工才好。

        宁同河用了整整四年,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原来不是官府不愿给,而是官府没有钱,却还是坚持要开工。

        他跪在冤鼓旁仰天嚎哭了一声。他说,

        “难道你们能做的,就是把商人拖死。从此银货两讫吗?”

        那城主沉默了,让一个下人过去扶起他。回了他一句话:“这事我真的无能为力。但若你能有天找到比贪墨之人官职更高的人……”

        权力,就是决定钱在哪,钱给谁。

        就在这个晚秋,又一次水患,彻底压垮了木材商人。

        他于一个深夜在家中投了井。

        看着昔年老友如今惨状,宁同河同妻子商议后变卖了所有的家产。一半给那对可怜的孤儿寡母,另一半又用了一部分买了个能前往京城的官。

        他最后的积蓄许诺给了秋翰,“黄金千两,只求见贵妃娘娘一面。”

        秋翰没有收下那笔银子,但是帮他递了这封信。

        永宁殿,贵妃一字一字看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是个可怜的人。”

        永秀亲自将绣品翻译成文字,自然知道其中的内容。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他不敢相信这是大齐的官府。

        “官府怎么会没有钱呢?”

        他问出了那个困扰着宁同河四年的问题。

        ——官府怎么会没有钱呢?

        贵妃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明白这个问题的人,是幸福的。

        越往上走,越清醒,就越是痛苦。

        因为会发现势不两立的人们其实是同一批人。周氏、王氏立场不同以外本质都是一丘之貉。再往上走,自己也被裹挟。等到了一人之下,便是无端的痛苦。

        她看着那字字泣血的陈词,深吸一口气。

        “是个聪明的人。”

        这个忙,她会帮,也可以帮。

        “是个幸运的人。”

        这封信来的时间刚刚好。若是早些,她的权力远没有这么大,明哲保身才是唯一选择。若是晚些,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自己也不知道。

        贵妃坐在原地为自己浅浅斟上一杯酒。

        只愿她余生中何时收到这样的信,第一反应都是思考该做些什么去帮助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而并非是将这封信送到周府,去顺水推舟做上一个人情。

        -

        小年到除夕,不过短短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宫中家宴上,太子饮尽一杯酒,目光晦涩地看着上首的父皇。圣上在贵妃的陪伴下精神了不少,竟然不显老态。

        贵妃也是惯能抓住机会的,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成为了整个京城都炙手可热的存在。

        美人红袖添香时的一句玩笑话,就能决定政事。

        这当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一位年轻的官员接着酒意,摇摇摆摆站起来敬圣上。却突然开口谏言圣上偏信妖妃,荒废朝政。

        他字字珠玑,细数秋贵妃干政的所有证据,黄德全想阻止已经为时晚矣。

        “大齐怎能让一个女子左右?!”

        他说完,殿中已是死寂一片。

        圣上勃然大怒:“贵妃是妖孽,你要说朕是那被蛊惑的昏君不成?”

        后来,是贵妃亲自求情才饶了那人一命。

        一百庭棍下去,筋骨血肉模糊一片。刚刚还掷地有声的文臣被扔在宫宴外的回廊中,警示后人。

        宴席散去,那文臣已经在冰天雪地中模模糊糊失去了意识。

        他却突然感到身旁有什么人走来,一个带着香气的裙角擦过他的手。

        等他睁开眼,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妖女,你可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你不如回禀了那昏君,杀了我!让我以死明志!”

        贵妃似乎喝的有些多了,她的双颊染上薄红,此刻脚步虚浮靠在永秀身上。

        她笑嘻嘻地说:“本宫要你的命有什么用呢?”

        那文臣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痛苦和寒冷让他舌根发麻,偏偏又无法动弹。只得狠狠闭上眼睛,不愿去看这妖孽。

        “本宫有一个哥哥,曾经倒是和你很像。”

        她的眼神有些飘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这是不是文臣的通病?劝不过就想死。总觉得血溅朝堂是什么高尚的事。”

        “文人傲骨,一介妇人怎会懂得?”

        贵妃听后也不生气,笑容中却多了几分嘲弄。

        “撞死、吊死、投井。是威胁吗?是祈求吗?还是一场高级的献媚讨好。”

        “你的生死无足轻重,只是满足了帝王的成就感。”

        “他以为自己突破了层层险阻,终于达成所愿呢。”

        她是真的醉了,永秀吓得连忙环顾四周,生怕有人听到了娘娘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地上的人陷入沉默,不知是晕过去,还是受到了震动。

        “想做什么就努力往上爬吧。别把希望寄托在死后别人的怜悯上。”

        她的眼神有些冰冷,语气中意有所指。

        “他们嘴上说可惜是为了自己良善美名,谁记得你呢?”

        -

        除夕夜,仆地。

        军营中灯火通明,汉子们围在篝火边痛快饮酒,放声高歌。

        朝云行的人同仆地曾经的驻军打成一片,好不热闹。

        屋内,齐坞生脱下里衣,他的身前摆放着一枚铜镜。

        仆地富饶的农业和身怀绝技的驻军都隐隐指向一个惊天的阴谋。他知道秋娘娘并不清楚仆地的秘密,但是却阴差阳错将他送到了此处。

        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只有验过才知道。

        「太子殿下让妾查的暗枭,妾已经把令牌打制出来了。」

        「那令牌上的兽纹,栩栩如生呢。」

        衣衫退去,露出一半的肩膀。

        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图案。

        隐隐看去——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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