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吃过晚饭后，叶迢早早的就回了房间。

        身上的黏腻感让她想尽快洗个痛快的澡，露天的餐桌旁只剩下姚旭昇和赵彦生，还有一堆篝火。

        两个相差近十岁的男人坐在桌前，相对无言。

        赵彦生原本准备先起身回房，但想到叶迢这几天因为这小孩产生了不少烦恼，他又坐了回来。倒也不是想和姚旭昇真的聊些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只是他想，或许他能随便说些什么叶迢不好说出口的话。

        姚旭昇虽然窝在椅子里玩手机，但他也时刻注意着赵彦生的一举一动。

        “你”

        姚旭昇抬起了头。

        赵彦生从桌上摸过烟盒，拿了根烟，把后半句话塞了回去。

        姚旭昇说：“你要和我说什么？”

        赵彦生手头的动作不急不缓，“你喜欢叶迢。”

        “”想到昨晚叶迢拒绝自己的那些话，姚旭昇脸上的神情变得别扭起来，“关你什么事？”

        赵彦生低头吸了口烟。

        其实他本不该同姚旭昇说这些的，只是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莫名的占有欲便涌上心头。他想暗暗的宣誓主权，但他恍然自己也没有身份。

        姚旭昇毕竟比他小十岁，之前的成长生活中，他都被保护的太好了，所以到底遇事还是沉不住气。

        “赵彦生，你别说我，你不也是？”他把手机盖在桌上。

        赵彦生盯着他，盯了会儿，然后“嗯”了声。

        姚旭昇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快，他头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来自另外一个男人的压迫感。

        气氛一度凝重了起来。

        姚旭昇有些气急败坏，他觉得凭自己对叶迢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看上赵彦生这样的男人。像是想证明些什么似的，他言语笃定地说：“叶迢不会看上你的，你了解她么？她又了解你多少？”

        赵彦生盯着快烧到头的烟屁股，瞳孔里映着点点火光。

        他没法向姚旭昇解释，关于他和叶迢的感情。当然，他也不必像他解释。

        姚旭昇见赵彦生没说话，自以为占了上风，继续洋洋得意的说：“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有才华，多有名气，你知道叶迢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当过一个地下乐队的主唱吗？你知道她举办过多少场个人演奏会吗？你配不上她的，”

        他斩钉截铁道：“她永远不会找一个你这样的男人结婚。”

        昏暗的灯光下，赵彦生的脸忽明忽暗。姚旭昇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猜不透他心里所想。

        过了几秒，赵彦生把烟按灭了。

        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他说：“我知道。”

        “我知道的。”

        姚旭昇以为赵彦会说些什么别的，但他没有，只是平静的看着远处隐在黑夜里的山峰。一瞬间，他在赵彦生的身上看到了叶迢的影子，他们一样的平静、冷淡。

        无论对于什么事情，什么问题。

        赵彦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睡吧。”

        他转身回了客栈，只留给姚旭昇一个宽阔的背影。姚旭昇看过去，明明他走在风里，却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姚旭昇觉得，赵彦生这个人的本质其实是和叶迢一样的。

        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里，他们才拥有着高度共鸣的灵魂契合。

        /

        叶迢给赵彦生发了消息过去，但赵彦生没回。

        她站在窗户那儿往下看，窗外一片漆黑，她也只看到了姚旭昇。

        房间里没开灯，赵彦生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

        黑夜里，手机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赵彦生边吸烟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微博的下载进度。

        叶迢的微博，他一搜就搜出来了。

        名字很简单，就叫叶迢seven，在搜索排名中排第一名，微博粉丝量有四百多万。

        她最近的更新还是在四月，没有配图，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我自由了！！！】

        微博底下的评叶迢一条都没有回，却依旧有很多粉丝坚持在底下留言，最上面的一条是前不久一个粉丝评论的：【六月了，还能等到迢的更新吗？】

        赵彦生退出了那条微博，接着往下翻。

        有她开独奏会的照片，也有日常的自拍。

        各式各样的叶迢一下子涌入了赵彦生的眼里，那些端庄的，自由的，散漫的，性感而不自知的她，他从未了解过的她。

        赵彦生忽然有了种窥探的感觉，他好像看到了他所不知道的叶迢的一面。

        再往下翻，叶迢设置了微博仅半年可见。

        半年前的，他看不到了。而这半年里叶迢发的那些微博，他来来回回的看着，看了好几遍。

        直至有人敲门，赵彦生才关了手机。

        他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刚刚手机里的人。

        叶迢穿着一条亚麻色的及踝的长裙，双手环在胸前站在门口。她面无表情，像是确切赵彦生一定在房间里面。

        赵彦生侧身，给她让了条道。

        “怎么不开灯？”叶迢走了进来，坐到了刚刚他坐着的椅子上。

        赵彦生按开了灯，房间一下就亮堂了起来，白炽光刺的他眯了眯眼。

        “你在房间里一个人干嘛？”

        赵彦生走过去，坐到床沿边，“没干嘛。”

        叶迢听的出来他在撒谎，但也懒得戳穿他，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捻着裙边上的亚麻细线。叶迢抬头看他，没由来的问了一句，“赵彦生，明天去寺庙，你想问点什么啊？”

        赵彦生愣了下，“我不知道。”

        叶迢“啧”了声，“我都已经想好了。”

        “问什么？”

        “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屋子里安静了会儿，灯映在窗户上映出一个圆。叶迢看着窗户上趴着的小飞虫，目不转睛。

        “叶迢，你喜欢唱歌啊？”

        叶迢有些疑惑，“怎么说？”

        “你大学，不是做过乐队主唱吗？”赵彦生摸了根烟出来，塞进嘴里。

        闪烁的火光间，叶迢看向赵彦生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像在意又不在意。

        “姚旭昇那小子和你说的？”

        赵彦生没说话，两瓣薄唇中间呼出一团烟，烟雾消散，消失在他的眼角处。

        叶迢把这个人放松在椅子里，用手指头想，都能想到一定是姚旭昇说的。她终于放开了指尖捻着的那团细线，“是做过一段时间，毕业后乐队就解散了。”

        “为什么解散了？”

        叶迢耸肩，“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大学时交往的男朋友是乐队里的吉他手，乐队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自然而然就走散了。”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赵彦生蹙紧了眉。

        “那你呢？”他问，“你是什么想法？”

        叶迢说：“现在的还是当年的？”

        赵彦生说：“当年的。”

        叶迢笑了声，“还重要么？”

        也是，不重要了，都过去那么久了。赵彦生心想，他原本想问的是当年的男朋友，但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赵彦生手里的烟才燃到一半，叶迢放在桌上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赵彦生眼神好，只瞟了一眼就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叶昇平。

        这个名字给他带来一种熟悉的感觉，赵彦生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叶迢看了眼手机，任手机在桌子上自顾自的震动着。她没想到，叶昇平会主动打电话给她，而且是在她和赵彦生在一块的时候。

        手机震动了一次又一次，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没有想放弃打通这个电话。

        赵彦生似乎看出来了叶迢的不愿意，他站起了身，“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出去。”

        叶迢抬了手，“没事。”

        在第五次电话响起时，叶迢拿了手机站到了窗前，玻璃窗上映出她稍显不耐烦的面容。

        “喂。”

        她的声音疏远且冷漠。

        赵彦生坐在她身后的床上，看着叶迢的背影。

        叶昇平说：“姚家那个儿子在你那里？”

        叶迢说：“对。”

        叶昇平继续说：“你让他尽快回来。”

        叶迢觉得有些好笑，姚旭昇是一个已经二十二岁的成年人，他有能力决定自己想做什么。她的声线提高了些，尽管叶迢已经很努力的去平复自己的情绪了，“我管不了他。”

        “在国外不是一直都是你带着他？”叶昇平不想听这些。

        叶迢深呼吸了口气，“他姓姚，你姓叶，你别想控制他，让姚叔叔直接给他打电话。”

        叶昇平没理会叶迢的这句话，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叶迢，前段时间的那个热搜我帮你花钱撤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叶迢没说话，沉默了两秒，“我需要你帮我花钱撤了吗？我求你了吗？”

        手机那头的人也沉默了几秒，这样的谈话在他们间几乎是常态了，但碍着赵彦生还在这间房间里，叶迢极力的去克制自己的情绪，说出的话也是用最平静的语气。

        “我可以不管你，但是你不要在外面丢我的面子。”

        叶迢屏息了几秒，就在她以为自己的情绪即将爆发了时，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忽然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给握进了手心里。那只手没那么光滑，甚至有些象征着岁月的茧覆在上面。

        叶迢看过去，和赵彦生对视上。

        那双眼睛纯澈，漆黑，让叶迢一瞬间忘了此刻的烦恼。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叶昇平先挂了电话。

        叶迢把举着手机的那只手垂了下来，刚刚浑身上下竖起来的那些看不见的刺又重新敛了回去。

        “不好意思，让你听见了这些。”叶迢向赵彦生道歉。

        赵彦生没说话，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把握着她的那只手给握的更紧了些。

        叶迢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在此前的任何一刻中，她从未这么平静。

        “赵彦生，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你的父母呢？”叶迢同赵彦生一起坐在床沿边，她垂着眸子，赵彦生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赵彦生说：“很早就走了，上大学那会儿吧。”

        “不好意思。”叶迢说的很快，她好像总是在踩赵彦生人生中的雷。

        赵彦生顿了下，说：“不用老和我道歉。”

        敏感的话题戛然而止。

        叶迢很喜欢和赵彦生的这种相处模式。

        有问有答，但只答不问。

        他们都知道对方身上有属于各自的秘密，但他们从来不会想去深入的探知。

        叶迢站起身，“赵彦生，我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在沉默的房间里落下了回声。

        “嗯。”

        “明早七点，别忘了。”

        “我知道。”

        叶迢走到门口，转身看了赵彦生一眼，关上了门。

        /

        第二天叶迢醒的很早，她睁开眼时外面的天刚蒙蒙亮。

        昨晚她回到房间后，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睡着。她想了很多，直至后面沉沉睡去。

        叶昇平的话在她的脑子里翻涌了很久，虽然这句话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每一次带给她的杀伤力都要和第一次一样大。

        叶昇平是一个极度爱面子的人。

        叶迢从小就深谙，为了这个面子，他不允许叶迢放弃大提琴，也不允许叶迢不成功。在每一次叶迢想放弃的时候，叶昇平总是会想尽办法让叶迢坚持下去。

        只因为他需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坚持认为自己的选择永远是对的。

        上了大学后，叶迢很少再和叶昇平发生争执。

        为数不多的那么几次，都是在她的人生轨迹转折点中，他们爆发了一次又一次的争吵。

        叶迢翻了个身，拿起手机。

        赵彦生十分钟前发了条短信过来。

        【醒了么？】

        叶迢坐起来，给赵彦生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后，赵彦生才接起。

        他先开口说：“你醒了？”

        叶迢揉了揉眉心，觉得昨夜的疲倦要消散了些，“嗯，刚醒，你呢？”

        赵彦生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清晨的嘶哑，“也是。”

        他撒了谎。

        其实昨夜的他几乎一夜未眠。

        叶迢的那几条微博被他翻来覆去的看，直到凌晨四点，他点下了关注。

        “你在干嘛？”叶迢问他。

        赵彦生正在拧房间的门，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然后说：“出门。”

        “你去哪儿？”

        赵彦生站在门口，“去给你拿早饭。”

        叶迢说：“不用。”

        过了几秒，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继续说：“来我这儿，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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