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生生不息

当一个在你梦境里出现了上千次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时是怎样的体验，这个话题估计只有他能解答。

        很微妙，新奇，就像臆想中的人走进现实。她是那样的鲜活生动，在普世的人间烟火中成为了许多人的光芒，熠熠生辉。

        在顾杉月的事上，他似乎有一部分天然雷达。例如在那些还不曾相遇的日子里，每一次梦见她，他或是惊醒，或是一夜酣睡。但等从梦中醒来时，他的心脏都会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跳动。

        事后回忆起来，在冬奥后台的背影只是一晃而过，常人压根就不会注意到。那瞬间就像是某种神秘的召唤，他的视线呈现出了像单反相机对焦时的画面，万物变得模糊，在她身上聚集的焦点指引他的眼神看了过去。

        无论她出现在哪里，他总能最快在人群中找到她。

        在酒店收看转播时，轮到中国选手他都能从镜头里一眼捕捉到缩在角落里的小人儿。

        而在闲暇无聊时自言自语关于她性格的猜想，也在后来的相处中得到了印证。

        她确实是一位非常温柔的人。

        他自认在迷信方面未曾遇到敌手，若说为何对顾杉月有那样直截了当的心动，以致于能打破一贯的作风甚至是做出让姐姐都困惑的决策。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相信所有的相遇都是命运的安排。

        就像站上冰场的契机是因为幼时粘着姐姐不想分开，最后却阴差阳错的登顶称王并制霸了这么多年。意想不到的插曲时时刻刻都在人生上演，例如突然发作的哮喘，赛前热身的冲撞，以及在成名后最深刻的自我折磨期间邂逅了他的伊甸园。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被神明眷顾的人，自己之于世界的意义，对支持他的人将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见证他的一次又一次用生命讴歌的花滑表演时会有怎样的触动。这些一直都是赋予他力量的源泉。即使伤病和脆弱的躯体几次三番的在赛前出了差错，但抱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绝与神明的祝福，他很多次化险为夷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顾杉月不喜欢问为什么，也几乎没问过他一些大家都好奇的问题。

        实际上三连冠之后的表演滑他可以不参加的，因为脚伤已经肿成了冰鞋都穿不了的情况。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就说尊重他的选择，给出的条件看似强硬实际上是在那几天轻松压制了他爱乱动弹的毛病。

        从十四号开始陪着自己进行赛后训练，他问过她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她摇摇头，乖巧的抱着医疗包坐在场边：“除了4a严令禁止，其他的想做什么都行。但请羽生选手抱着对自己负责也对20号的表演负责的态度练习，时间一到我就会让你停下的。在此之前请尽情享受吧。”

        心里被沉甸甸的信任塞的满满的，她好似有天生能读懂他想法的奇异功能。即使什么都不说，也会发自内心的理解他。

        有人帮你兜底会给人一种莫大的力量，因为你知道就算搞砸了也有人义无反顾的和你一同承担。在成为他的临时医生的第四天，顾杉月就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站在了他身边。

        抛去单纯的好奇与多年积攒的绮梦滤镜，那一刻才是他真正动心的瞬间。

        她是善良且悲悯的，或许是因为医生天然对于生命的敬畏，他经常能从那双眼睛里读取一抹名曰超脱的淡然。

        术后第六天的傍晚，小小的身影穿了件厚实的驼色大衣提着食盒到访。她准备了很多菜，一个一个的给他介绍名字。

        “因为结弦说喜欢吃清淡口味的，所以我就没有做川菜。”

        “糖醋排骨、清炒菠菜、香煎豆腐、萝卜炖牛腩。”

        “这个是山药鲫鱼汤，还是我妈妈教我的，小时候我生病了她就给我做这个。”

        每一道菜都是意料之中的美味，两个人对坐着边吃边聊，终于有了点亲近的意味。

        从再平凡不过的小事讲起，不知不觉中竟然就聊到了她的过往。

        顾杉月在二十三岁刚进hss的时候做过半年的急诊实习，深夜时分在某些情况下是对医生信念的考验，即使身处世界顶尖的医院也还是会让她体会到对生命的无力。她第一次眼睁睁目睹鲜活的生命消逝时是手足无措的，那种从头到脚席卷全身的凉意和为自己能力不足的愧疚不断蚕食着她。心房被剖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而过，刮的她摇摇欲坠。

        “监护仪的声音在我听来其实很刺耳，特别是在急诊的那段时间，我很害怕打开它。机械重复的滴滴声像极了死亡的低吟，随时都有可能从我手中把生命抢走。和生死打交道的职业是很让人绝望的，那个时候年纪小，心态不稳定，总是夜不能寐。抢救之后第二天的朝阳照过来时也没有办法暖热我的身体，有一座沉重的大山压了上来，喘不过气，我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谴责自己。”

        “也有过一段麻木期，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吧。那个时候见证过的死亡都被我用一种很强硬冰冷的态度隔绝开了，我反复的告诉自己尽人事听天命。医学不是万能的，我无法拯救所有人。人的生命是脆弱的，昨天还和你嬉笑打闹的人可能下一秒就会突发急症送进icu。理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那段时间有点冷血…”

        “不过后面我就成长啦，现在是敬畏生命并想要好好珍视它的心情。人的一生何其短暂，随心而活本身就是最大的奢侈。我有幸通过这些年的耕耘获得了对一些讨厌的条框说不的能力，就会在不打扰其他人的情况下最大程度的取悦自己。一年前治好的一位高中生上个月发了邮件给我，她说她考上剑桥了，谢谢我的治疗。那是我成为主治医生后第一次受到那么直观的触动，那由我掌控的两个小时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那个小女孩一生。一想到我拥有这样的能力，就想竭尽所能的多做点什么。治病救人，享受生活，这样的日子我很知足。”

        “而以后若是我的孩子问我，妈妈你做过什么感到骄傲自豪的事。我会回答他，我治好了花滑历史上的瑰宝，治好了独一无二的羽生结弦。

        清冷的月光洒进来映在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一丝其他的杂念，她真诚又坚定的一字一句道：“这是值得我铭记一辈子的事。”

        无关爱慕，她只是单纯的这样认为着。

        因为羽生结弦本身就是生命力的最佳体现，过去的十年，他就是一位朝圣者，在无尽的黑夜中艰难前行。即使道路险阻，旅程也仅仅只有他一人。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朝山顶进发，拼尽全力，坚韧不屈。

        人为何会被另一个人触动？往往是因为在对方身上看到了闪光之处。而羽生结弦带给世人的感动与震撼，是孤注一掷的为了理想迸发出的热情，唤醒了庸庸碌碌的我们心中曾经燃烧过的那份祈愿。

        为什么说他俯身吻冰的一刹那她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和她儿时看龙猫哭泣的原因一样。

        树苗破土而出，是对生命生生不息的感动。

        追光的少年，从此成为了她的光。

        ……………………………………………………

        羽生结弦术后的第七天中午，柳鑫宇和王诗玥提着行李箱乐乐呵呵的到了。

        顾杉月来提人去上肢科会诊的时候，正巧撞见王诗玥兴奋的在房间里蹦来蹦去，而羽生结弦只有一脸羡慕的份。

        “月月来啦！快坐！”

        “诗玥你别乱动弹了，等会给那位瘾勾出来我就让grace给大柳缝针的时候搞丑一点。”

        “哎可别！”躺着也中枪的柳鑫宇连忙拉住王诗玥，苦口婆心的劝道：“咱等会儿上我病房里蹦。”

        “话说你们也算同病相怜了，不过大柳的手术没这个麻烦，你们术后一个月就能回去了。”

        冬奥会的时候顾杉月就看出来这俩的羁绊简直深入骨髓，王诗玥嘴上说：“他硬要把我抓过来，害，谁让我们是搭档呢，我只能陪他咯。”实际上比大柳家里人还操心他的伤势。

        “月酱，大柳的手术是grace做吗？”

        “对，他的手术很简单的，而且都是中国人更好沟通啊。”

        “说到沟通，羽生的英语进步好多哦。”她怎么记得之前交流的时候羽生的口语老容易卡壳来的？果然是恋爱使人动力满满啊。

        “其实我是词汇量不好…所以老是表达不出来。中文是不是比英语更难，我还想出院之后学学中文呢。”

        羽生结弦的这句话在不同的人听来有不同的含义。

        王诗玥作为知道内情的人，磕糖雷达说开就开：啊啊啊啊啊他是要为了和月月走得更近所以学中文吧！啊啊啊啊啊啊好甜！！

        而傻白甜顾杉月听着就是另一重意思了：呜呜呜他真不愧是优秀的人，生命不停学习不止。

        顾杉月——教科书级别傻白甜。

        有小伙伴来了之后，基本上每次顾杉月下班后去羽生结弦房间时都能碰上马达引擎，不过有些时候大柳要做康复过不来，所以时常就只有王诗玥在。

        而且不知为何，每次她进去时羽生结弦的表情都不太自然，诗玥的嘴角也总是不由自主的展露出笑意，脸蛋红扑扑的。

        嗯？她好像来的时机不太妥？

        有种莫名其妙的尴尬弥漫开来。

        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之后顾杉月就品出来有些不对了。

        特别是昨天晚上她去看他时，那会儿只有他一个人。刚好十五天，也到该拆线的时候了，护士站忙不过来，这个工作自然就落到了她头上。

        她聚精会神的进行手上的动作，羽生结弦突然问道：“月酱，中国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的告白啊？”

        “哎？怎么问起这个？”

        “嗯…就是，想了解一下两国的差异，随便问问。”

        “告白的话，也因人而异吧。大概看性格？不过还是得确认对方到底喜不喜欢才能付诸行动吧。毕竟如果搞了个大场面，人家又不想答应，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是顺从内心的拒绝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都很不妥当。”

        “嗯，有道理有道理。”那看来他还得再琢磨琢磨，“不过月酱认为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感受到爱意呢？”

        “唔，大概是…为了她做一些改变？或者是做一些只有面对她才会做的事？能体现对方特殊性之类的吧。”

        心上人猝然提及感情方面的事，说不在意是假的。但顾杉月这朵小白花吧，在这些事上的豁达胸襟可以称得上一句“活佛再世”。

        当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到羽生结弦今天那个踌躇不定的纠结模样，她的心里难免酸涩。不过，她喜欢他是她自己的事，和他才没有关系呢。

        他是绝对自由的。

        今天是羽生结弦出院的日子，在医院躺了16天之后，他终于可以住回公寓了。早上的研讨会结束后顾杉月就马不停蹄的跑回住院部送他上车。柳鑫宇身残志坚，即使胳膊还废着也遛来了。叮嘱好回家保养的事项，给同行的工作人员发了名片请他们如果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她。交代完一切后，羽生结弦在出发前摁下车窗叫住王诗玥并晃了晃手机。

        女孩了然于心，比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揪着柳鑫宇把他赶回了病房。

        目送打闹的两人离去，顾杉月那未曾开发的情感领域突然点亮了一个离谱的想法。

        她知道柳鑫宇和王诗玥不是情侣，也知道诗玥的男神也是羽生结弦。貌似羽生很喜欢诗玥的样子，不过她也很喜欢诗玥，毕竟可爱大方的女孩子谁不爱呢？

        结合诗玥来了之后他的心情貌似确实变好了很多，每天都喜笑颜开的。还有他说他想学中文…难道是对诗玥有好感所以要旁敲侧击？怪不得问了她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而且两人好像每天都在聊微信？如果是心意相通的话，肯定是想每天都多说话的吧？

        一通脑补完成，顾杉月悟了！

        原来羽生喜欢诗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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